晚上,萧含章又很晚才回来,夕岚已经躺下了。
萧含章悄无声息地走进来,烛光拉长了他的影子斜斜地印在窗上。
夕岚借着微弱的烛光看见萧含章倦容浓重,眼窝深陷,那双如同黑珍珠般璀璨的眼睛,此时暗淡无光,如同毫无涟漪的黑水。
“回来了?”夕岚说出声发现自己嗓子哑哑的。
萧含章自己脱着外袍,应道,“嗯,还没睡?”
“这就要睡。”说完,夕岚裹了裹被子,合了眼睛,表现出要很困要睡觉的意思。
但其实她只是没什么兴致跟萧含章多说,并不是特别困。
闭着眼睛,她感觉到萧含章坐到床边后,许久没有动。夕岚忍不住睁开了眼睛,看着萧含章的背影。
孤寂。
相处了十几年,这个背影夕岚也就见过廖廖几次,那几次,她都默默在他后面,静静地陪着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敢问,只是感觉到心里疼疼的。
每次,萧含章会坐很久,夕岚有时候会忍不住抓着他的手背,试探着抱住他,想温暖他寂静清冷的背影。
但最后,往往会被他狠狠地压在床上揉搓一顿。
想到这里,夕岚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觉得自己那时候单纯傻的可爱。
所以,这次她连动都没动,开口说的话变成了:“坐在那想什么呢!傻不傻!”
毫无悬念地,她收获了萧含章见鬼的眼神。
她看到萧含章听完这话,眼底的死潭激起朵朵浪花,晕出来冷冷的寒气。
“越来越放肆了。”
夕岚倒不是放肆,而是放松了。
即使是母亲在世时和父亲相敬如宾,但也是有什么说什么,有时也会拌个嘴。
母亲曾慈爱地看着自己,希望自己长大后找个能说体己话的人。
那时的父母亲真的很恩爱。
重活一世,夕岚总会一遍遍想起母亲那时与父亲相处时的样子。
现在,她不奢求和萧含章恩爱,但她想要日子过得随性自在。
夕岚小小地撇了撇嘴,“你现在是我的夫君不是嘛!如果你想要别人供着你、仰视你,你去前院好了,又何必跑到我这里来。”
萧含章不知道夕岚心里如何打算的,也不知道她的父母如何相处,他只是不适应。
因为,自己母亲对父亲一直是极其敬重的,府里的事务也处理得极好。
夕岚看见萧含章站起来往外走去,以为他又被自己气走,准备独享大床睡个好觉。
谁承想,就在夕岚刚把自己挪到大床中间,萧含章却又回来了。
再次走进来的萧含章手里还拿了一个大匣子。
夕岚略显尴尬地杵在那里,“我以为您今晚上又有急事,要去前院去睡。”
“你的意思是让我穿成这样去前院。”萧含章指着自己身上的里衣。
夕岚:“您抗冻。而且,大氅不还在外面嘛!”
萧含章盯着她窝的位置,面上一沉,像是要用眼神逼退她。
夕岚也注意到了,“我过来给你暖暖的。”
又看到萧含章眼神的不信:是嘛!
说完,夕岚感受到什么叫越描越黑,闭了嘴,乖乖退了回去。
萧含章又坐回了他刚刚坐的地方,把盒子放在床边上,“给你的。”
夕岚努力的回忆着里面是什么,但是时间太久远,她记不起了,也不好奇。
所以,仍躺在那里,没有起身的意思,“外面冷,您帮我打开吧!”
萧含章没有看到预想中的欢喜,有些受冷落,总觉得哪里别扭,但看见夕岚把自己裹得严实,她现在身体又娇贵,所以,伸手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夕岚看见那是一个白色的毛茸茸的东西。
这时她才想起来这个东西:一件白狐毛皮。
其实不只那么一件。
她上一世得了这个宝贝,本以为是萧含章特意猎了白狐拿回来送给她。夕岚珍惜这难得的礼物,一直舍不得穿出去。
但没过几天,她就看见朱槿也围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从此,她彻底没有把这个围出去的心思,总觉得两个人穿着一样的,更尴尬。
那时,萧含章还问过自己为什么没有穿出去,她只回了:不舍得。
这次,夕岚支撑着坐起来,从仍旧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摸着那片洁白的柔软。
问道,“只有我有吗?”
“嗯?”萧含章以为自己听错了。
夕岚却完全无视萧含章的错愕,把话放慢又说了一遍,“这个白狐毛,只有我有,还是其他人也有?”
夕岚没有欣喜也就罢了,萧含章没想到夕岚竟反过来问他这个。
他看着这个同床一年多却突然不熟悉的枕边人,眉头皱起,“你以为这是兔毛吗?要多少有多少。”
“那朱槿有吗?”夕岚歪着头,盯着萧含章问,紧跟着又问道。
“她也有一件。”
夕岚听完,扔下手里的白狐毛,还嫌弃地在被子外蹭了蹭手,重新躺了回去。
“我不要这么不值钱的东西。”
说完,她面朝内侧躺下,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
萧含章搞不懂夕岚的心理到底是什么逻辑,竟然还学着攀比起来,如同二弟妹那般,像是一个赌气的小媳妇。
没过多久,夕岚感受到背后萧含章躺下了,突然间,一只强健的胳膊伸进她的被子,把她一把捞进了萧含章的被窝。
夕岚瞬间被萧含章温热的男子体味包裹,猜想他又有那些想法,但她不想,所以,她准备挣脱开。
萧含章却抱得更紧了,“别动,不然,我怕自己控制不住要了你。”
夕岚身体一僵,再也不动了,因为她听出萧含章的嗓子低沉欲热。
萧含章咽了口唾液,温热的声音又传来,“你是王妃,怎么也跟二房那样,动不动就吃醋,耍小性子,成什么规矩。”
也许是晕了许多欲爱,萧含章的语气柔软了许多,像是一个小夫君在和自己的小娇妻调情。
夕岚脖子被萧含章的气息挠得痒,心脏不知道为什么突突地跳了起来。
“我没有耍小性子。”
话说出来又后悔了,夕岚听到自己的声音近乎撒娇的呢喃。
萧含章以为夕岚在委屈,蹭着夕岚的脖颈多说了一句,“她的是皇上赐的。”
这下,换夕岚惊讶了:他是在向我解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竟有些欣喜,觉得他在改变。
然而,夕岚没来及反应,萧含章的话又传了来,“天冷了,你现在身子重,出门穿着,别冻着。”
“知道了。”
夕岚心凉了半截,不想再多费口舌了。
她早该想到,萧含章是因为顾念肚子里的孩子才会特意猎了白狐,给她保暖。
这么一想,夕岚发现,上一世萧含章只送过她一次东西,就是在她有身孕的时候送了她这件白狐披风。
刚才的小欣喜登时间烟消云散,掰开了萧含章的胳膊,“我累了。”
怕萧含章不轻易放过她,又说道,“有身孕不能熬夜,要早休息,不然对孩子不好。”
果不其然,萧含章也没再拉扯她,夕岚轻而易举地挣脱了出来,钻回自己被窝里睡了。
第二日,又下了好大一场雪。
雪天,老夫人一如往常一样,喜欢吃些烤肉。
这次正好借着皇上赏赐的猎物,叫来了各房一起热闹热闹。
这天,夕岚让念春拿出了她最爱的夹袄,石榴红的袄面上散落着星星点点的梨花图样,衬得她的脸更加雪白娇嫩。
头上还特意簪了她进府时,老夫人命她掌家时,送给她的珊瑚红发簪,听说,这是老夫人的婆婆传给她的。
外面,则穿了昨晚萧含章送给她的白狐披风。
穿戴整齐走出屋门,夕岚刚走了几步,看见院里刚被栽种的红梅开得正欢,她忍不住驻足欣赏。
自从上次折了梅花回来,夕岚越看越喜欢,所以找来花匠,移了一棵在院里。
梅花有傲骨,不畏严寒,清新脱俗,更不会像凌霄花一样攀附旁枝。
正在夕岚赏花之时,萧含章已经站在了静尘苑门口。
萧含章在看她,看出了神。
雪白的披风让夕岚与天地融为一体,发梢上的红珊瑚仿佛是散落下的红梅花瓣,点缀在她身上。
站在红梅下的夕岚不温婉,却遗世独立,她眼底的倔强,她即将为人母的柔和刻在脸上。
此时,萧含章重新审视着自己的妻子,她如同一只灵动的麋鹿,悄然来到自己身旁,惹人怜爱,却又在他想要拥有她时,一跃而走,藏匿于丛林间。
夕岚正巧别过了脸,对上了萧含章的眼神。
没有以前一触极闪的羞涩,夕岚盈盈一笑,“王爷在看什么?”
萧含章这才回过神来,往前走了两步,来到夕岚身侧,抬手抚上夕岚的发梢,“你这里落了朵花瓣。”
说完,又恢复了威严挺拔,“走吧!别人母亲等太久。”
夕岚也没再说什么,拉了拉披风,由念春扶着,徐徐地朝济福堂走去。
等他们到济福堂,屋里已经挤满了人。
刘白薇站在老夫人身旁,正大肆夸赞着朱槿今日的披风,“表妹,你这披风是白狐吧?我还是第一次见。过些时候,春节宫宴上一定要穿去,艳压群芳。”
此时,夕岚和萧含章正好走了进来,屋里的人看到,夕岚也穿了一件白狐披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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