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朱槿已然落了水,萧含章稍微安定了下来,脸上的神情又如冷水般淡漠,然而,眼神却始终紧紧地盯着远处那片骚动看。
朱槿本就一直贴着太后站,刚才夕岚看见,她落水的方向不偏不倚,正巧斜斜地朝皇上的正前方掉落而去,第一时间就被皇上和太后发现。紧跟着,十余个太监、禁卫军像下饺子一般跳进水里,朱槿不一会便被托举了上来。
皇上把自己的大氅脱下来盖在了朱槿身上,朝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朱槿很快被扶上了皇上的龙辇送走了。
这个举动引起了不少人的侧目,很多事情似乎秘而不宣已经湛然若揭。
头顶的烟花已经无人欣赏,本来热闹的亭子和回廊上,被皇上不善的脸的威慑,变得死一般得寂静,偶尔有几个想嚼舌根的妇人也被旁边的夫君用眼神杀停。
皇帝率先朝前殿走去,其他人紧跟其后,夕岚等所有人都进了殿,也随着人流往殿里走。
萧含章阻止道,“你凑什么热闹,我让夜羽送你回府。”
夕岚不屑地抽回被萧含章抓住的胳膊,“宫宴都来了,还差那么些时候吗?中途离席可不符合规矩。”
萧含章眉头一簇,被夕岚得话堵得一愣。殿外拉拉扯扯总归不好,他也没再追究什么,复又拉住夕岚的胳膊,“跟在我身边,别乱走。”
说罢,一起进了前殿。
本来热热闹闹的宫宴,如今像是上朝般肃穆。
夕岚刚坐下,就觉得哪里不对,她看着桌子上隐隐的还未干透的一道水渍,还有酒杯中的酒,心里惊得漏跳了半拍。
这时,皇帝突然让内侍把宫宴撤掉,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架势。
就在内室婢女要上来撤食案的时候,夕岚“噔”得站了起来,连旁边的萧含章都没来得及制止她。
“皇上,臣妾斗胆,先不要撤掉酒宴。”
皇上眼睛微眯,本就不善的神情愈加阴沉,“为什么?给朕个理由。”
萧含章连忙走到殿中央,“皇上,昱王妃冲撞了圣言,请皇上降罪。”
夕岚不屑于萧含章的唯唯诺诺,也绕到了食案前,“皇上,臣妾请御医查验我面前的杯中酒。”
萧含章从夕岚的话中听出了端倪,眼神里闪过了担忧之色。
皇帝却不明白其中的问题,变得不太耐烦,他本来想要好好查查朱槿落水的事情,却被横空打断。
“嗷?你杯中酒有什么不妥?”
夕岚:“皇上,臣妾有孕,怎会饮酒,酒盅里的一直都不是酒,但我们刚才从外面回来后,那里面却成了酒。”
皇上:“也有可能是内侍趁你不在,给你错添了酒,你如何就能认定是有人要害你?”
夕岚还要反驳,被萧含章低声压住:“住嘴。”
又朝皇上回禀,“皇上,请述内人无礼,她杯中酒是我不小心倒上的,没来得及同她讲。”
丞相此时哈哈笑了两声,“看来是昱王不懂得怜香惜玉了。皇上,依老臣看,昱王治府不严,闺中之事闹到了朝堂上,应当好好罚一罚。”
夕岚上一世就最讨厌这个老狐狸,处处跟昱王作对,现在还这么不知道收敛,给昱王使绊子,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真是活该。
皇上:“确实不成体统,来人……”
“皇上。”太后此时开了口,如老夫人一般无二的慈爱声音里,多了几分不怒自威的阵势,“昱王妃有孕在身,自然会注意些,再者,正值佳节,皇上何必这么大动干戈,小惩大诫即可。”
皇叔也在一旁帮腔,“听说女子有孕性情会变得敏感,请皇上体谅。”
皇上听到太后和皇叔的话,转头立马换了恭顺的表情,道,“是,母后说得即是。”
那神态,与萧含章的在老夫人面前的模样别无二致。只是皇上的恭顺里,总带着几分阴冷。
再转头看向夕岚和萧含章时,皇上不再板着脸,而是半勾起嘴角,那笑让夕岚背后一凉。
皇上:“既然太后和皇叔都为你们求情,朕就不再追究了。昱王,你自罚一杯。”
“谢皇上恩典。”
萧含章麻溜地去拿食案上的酒杯,手刚碰到,皇上的声音又幽幽的传来,“昱王,朕说的是昱王妃那杯酒。”
夕岚登时大骇,皇上这是要当众要杀了萧含章。
她拉住萧含章的胳膊,担忧地看着他,坚决不让他喝。
萧含章反手悄悄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口型回道,“放心。”
夕岚还是不放,但萧含章已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夕岚没想到结果居然变成这样,明明酒杯被动过,她刚才也用从卫青玄那里讨来的方法试过,她几乎可以确定那里面有毒。
她只是让皇上调查一番,竟然会这样草草处理。
皇上到底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圣心难测。
萧含章也压着自己不让皇上查,皇上让他喝毒酒他也不反抗,萧含章如此忍辱卑微,还上一世她印象中的性格差太多了。
这件小小的风波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翻了过去,食案被一一撤下,皇上传令,“刑部尚书何在?”
“臣在。”
皇上:“镇远大将军遗孤跌落湖中,此事,你要仔细地查清楚。”
“是。”
对于这件事,夕岚已经知道结果,早已没什么心思再去关注,而是担忧地看着萧含章。
“你……没事吧?”
萧含章坐得端正,只回头扫了夕岚一眼,“无碍。”
夕岚还是不放心,她偷偷地塞了一粒解毒丸给他。
萧含章一口吞下,复又肃穆得听着事情的进展,像是刚才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
夕岚猜测,萧含章一定是想办法如何将事情恢复到上一世的样子。
朱瑾落水到底是皇上授意他做的?还是借着朱槿的请求?他也在谋划着什么?
刑部尚书刚要领命出去,太后的声音从殿上传来,“我看,事情就不用查了。”
殿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又熙熙攘攘地讨论了起来。
夕岚觉得今晚的事情极其诡异,太后似乎和皇上之间有什么芥蒂,皇上处理的两件事情都被太后驳了。
难道是因为刚才刘嬷嬷在太后身边说了什么?因为她刚才注意到刘嬷嬷说完后,太后的脸色变得很不善。
夕岚回想到上一世的结果,猜测太后刚才肯定从刘嬷嬷那里得知了朱槿落水跟皇后有关,为了皇家颜面着想,想把这件事情先压下来。
皇上显然这次不想轻易不了了之,“母后,此事怎能如此轻易地被揭过去!在朕的面前,居然有人做这些小动作,动歪脑筋,怎么能不查,不仅要查,还要彻查。”
他本就想把事情闹大,借机打压皇后和丞相一党。
但更让夕岚想不通的是,如若这件事情是皇上授意或默认萧含章做的,那么,刚才为什么又要让萧含章喝下毒酒?
难不成,皇上一直打得都是一箭双雕的主意?
夕岚想到这里只觉得背后一阵凉意。
太后和皇上小声得嘀咕着什么,很长时间都没有达成什么协议,台下刑部尚书还站在那,走也不是留下更尴尬。
殿上,也没有一个人胡乱说话,倒不是因为他们不再爱嚼舌根,而是都在聚精会神地想听点皇上和太后的对话。
就在皇上和太后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队禁军压着一个宫中婢女走进大殿。
“臣禁卫军统领萧洪叩见皇上。启奏皇上,臣在巡逻的时候发现了此宫婢鬼鬼祟祟,特压来请皇上发落。”
重头戏来了。夕岚心里暗暗得紧张了起来,这个宫婢肯定就是皇后宫里的,指认皇后和丞相最有利的证据。
夕岚也注意到皇上身体不自觉地前倾了一点,像是十分紧张。
刑部尚书得了君命,开始审问,“殿下跪着的是何人?为何出宫?”
“奴婢,是皇后宫里的。”那个宫婢显然是被吓坏了,说话哆哆嗦嗦,“奴婢家中母亲病了,皇后恩典让奴婢回去看看母亲。”
皇后:“皇上,臣妾知道这于宫规不符,但念她孝心可嘉,所以才应允她回家看望母亲。”
皇上没有半分怪罪的意思:“皇后仁爱,朕怎么会怪罪呢!”
但萧洪却不依不饶,“但微臣却从这个奴婢包里发现了这些。”
一个粉色包袱被抖露开,露出里面大量的珠宝和银票。
“微臣已经派人前往她的家中,看看她讲得是否属实,很快就会有回信。”
听到萧洪的话,宫婢惊恐至极,像被霜打蔫了的茄子,整个上半身都瘫软在地,双臂仅能勉强支撑。
刑部尚书适时地逼了一步:“小小宫婢,还不如实招来。说出幕后指使之人,有皇上替你做主,指不定免去你个欺君之罪,不连累你的宗族,否则……”
宫婢刚才已经吓得不轻,现在更是六神无主。夕岚注意到,她用眼神偷偷地朝丞相看去。
居然是丞相!夕岚紧张地抓住了萧含章的手,却感觉到萧含章的手用力握成了拳。她扭头看见萧含章嘴唇微抿,强忍着什么!
“你……”夕岚关心的话还没说出口,却被宫婢尖叫的控诉声打断。
“是她!是她让我这么做的。”
夕岚好奇地望去,正看见宫婢正伸手指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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