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岚进屋时,老夫人和其他人被隔在外屋。
看见夕岚进来,赵婉儿悄悄跟她说:“大嫂,卫神医不让我们在屋里影响他诊脉,我也没瞧见大哥伤的怎样,不过有卫神医在肯定没问题,大嫂您也别太担心了。”
这时,刘白薇的大嗓门响起,“我看见大哥脱下来的铠甲上都是血,刚才端出去的盆子里,一盆盆的全是血,吓死人了。我看哪,肯定又伤得不轻。”
听闻这话,老夫人又掩面而泣,“我的儿呀!”
“二嫂,你这是盼着大哥伤重嘛!”萧慧没好气地怼她。
刘白薇连忙赔罪,“哎呦,老夫人,您看我的这张嘴,我的意思是大哥总是受伤,是不是需要请个老神仙看看,我听说啊!如果身边有人相克,也会伤到自己的。”
萧慧已经不耐烦了,“二嫂,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母亲,我不放心,进去看看。”夕岚懒得听她们在聚在一起逞口舌之快。
没有人拦着夕岚,因为大家知道她是这个屋里唯一有这个特权的人,而且,大家也想通过她去探听一下屋里的情况。
当夕岚开门而入的时候,萧含章正露着一个胳膊在外面,听见有人推门而入,立马拉起衣衫,看清是夕岚后才停下动作。
卫青玄正在清理血迹。
夕岚看了一眼萧含章的伤口,径直坐在了远处的椅子上,漠然地看着受伤的萧含章,像是进屋来只是为了躲清闲。
血迹快要处理完了,热水盆里通红一片,看着都吓人,卫青玄又道,“换水。”
冬凌麻利地端起那盆水出了门。
等到卫青玄终于处理完伤口,把萧含章的半个胳膊和背包得跟粽子似的,穿上衣服后,脖颈处还有一小片绷带露在外面。
卫青玄处理完,什么话也没说,自觉地退了出去。
夕岚听见外屋卫青玄跟老夫人她们说:“已经无碍了,王爷在休息,大家先回吧!不要吵到王爷休息,等他醒了自会去请老夫人过来。”
虽然老夫人不乐意,但还是不敢不听卫神医的话,恋恋不舍的走了。
这下,终于安静了下来。
夕岚仍然安静地坐在那里,不关心,也不质问萧含章。
慢慢地,萧含章先感觉到了不自在。
“那个女人。”萧含章缓缓地道,说话间还一直观察着夕岚的表情,“我无法直接撵走。”
“我知道。”夕岚眼底没有波澜,“所以,我帮你撵走了,直接撵出了京都,让日渊送她回村。这样处理你可满意?”
萧含章满意,但他并不是很高兴,因为他想看见夕岚吃味,又害怕看到她吃味。
“任凭你处理。”
夕岚:“那你不像我解释一下,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吗?”
萧含章抿了抿唇,沉吟片刻,“这个女人出现的时机太过敏感,查着却干净得紧。”
“干净也要怀疑吗?”
萧含章:“在查她的身世时,线索好似是送上门来的,来得太过于顺利,处处能够证明她就是翠娘。但越是这样,越像是有人刻意安排。”
“原来如此。”夕岚又学了一招。
“那你是如何觉得她可疑的?”萧含章反问。
夕岚:“直觉。”
萧含章语塞,他细细地为她分析了那么多,她却只拿直觉俩字把他打发了。
夕岚看到萧含章眉中间隆起个小包,知道他对这个答案不满意,肯定觉得自己把他给耍了。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觉得萧含章现在变得真是敏感脆弱,敏锐性下降了真多。
“不哄你了。我是听见了日渊说你如何待她的,知道这个女人八成可疑不可信,为了以防万一,我想不如永绝后患,把她直接送回村得了。”
夕岚逻辑清晰地分析着自己的想法,“而且我发现她非常想进昱王府,甚至以死相逼。一般这种情况,多是想攀高枝的,但你已经那么明确的拒绝她,这种人多会识趣,拿了钱财找个容易的王公大臣下手也未尝不可。她自杀绝不仅仅是做做样子,看起来,她进不了昱王府就只能是死路一条,所以她在用性命一博。”
“还有种可能,是你污了她,她无法回村。但你不会。况且,如果她只是想攀上你在外宅也是可以的,但她的目的明显是想进府。所以,只剩一种可能:她另有所求,必须进府。”
说到这里,夕岚顿了顿,萧含章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萧含章:“我只是忽然察觉,王妃竟然如此聪慧机敏。”
夕岚莞尔一笑,真诚地回道,“这是因为我信你。”
听到这话,萧含章不喜反忧,“如此说来?你之前不信任我。”
“是的。”夕岚毫不避讳,“因为以前你从来没有把我当可以信赖的人,你只想我依靠你,却是把我隔绝在你的世界之外。”
“我只是想保护你。”萧含章解释道,这是他的真心实意。
“我知道。”夕岚道,“但我们是夫妻,是两个孩子的父母,我更想同你一起保护两个孩子和我们的家。”
萧含章没再说话,夕岚说刚才的话时有些激动,她慢慢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和心情,接着说起翠娘的事情:
“那个女人是细作吗?”
萧含章:“谈不上。是皇上派来府上的细作。”
有之前一些事情的铺垫,夕岚立马明白过来:自从萧元达的事件后,昱王府被围得铁通一块,自己更是没大出过门。三房修水利、发现铜矿的事情也被轻易化解。二弟又被刘白薇看得紧。连萧含章南下剿匪这段时间留下的都是一板一眼的夜羽,皇上没对昱王府下手,只能从用这种方式插个人进来。
夕岚顿时明白了过来,她刚刚看到那盆血水,但萧含章的伤口并不深,至少同上次相比并不严重,最多算是一点皮肉伤,那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血?
“你的伤也是因为皇上所以才弄出来的?”夕岚没有问你伤得怎么样,而是问伤口是被弄出来的,潜在意思是萧含章的伤是有意而非战斗中意外受伤。
夕岚也听出了夕岚的意思,“一张一弛而已。你说过的,示弱。”
示弱?!他之前大摆满月酒的时候可不是那么说的。夕岚腹语道,他现在这么说难道是……
“你要动手了?”夕岚惊道。
萧含章:“时机未到。”
“那我们现在还要做什么?”
“等。”
夕岚已经猜到,因为上一世萧含章曾有三四年的时间赋闲在家,现在回想起来,应该就是他说的“等”。
“你想怎么等?”这种事情不能想当然,她必须问清楚。
萧含章:“称病在家休养。”
果然。夕岚这下心里有数了。
夕岚突然想到,“四弟怎么没有回来?”不会是还有其他变数。
萧含章:“因我负伤严重,提前回京,四弟留下善后。”
“嗯。”夕岚起身,“你好好休息,伤重就有个伤重的样子,等晚饭后我派人请母亲过来。”
刚想走,夕岚又回过头来嘱咐道,“虽然要弄得伤重,但你说话知些轻重,别吓到母亲。”
“我心里有数。”
这下,夕岚真的要走了,萧含章却又叫住了她,“等等。”
“何事?”夕岚猛地回过头来,以为还有其他什么事情,结果却听见萧含章道:
“许久不见,再陪我说会话。”
几个月不见,萧含章看见夕岚没有一点亲近他、想念他的样子,心中竟有些失落。
夕岚回头看着萧含章眉眼间的劳累,还透着几分期待,心里一下子柔软了下来,她又坐了回去。
萧含章不愿,他伸出手唤她,“岚儿,坐过来些。”
夕岚迟疑了一下,慢慢走到萧含章面前,伸手握住萧含章的手,大手里布满了老茧,盖不住温凉的掌心温度。
她看到他这个表情,想起了上一世他成为摄政王的那个雪夜,眼底熊熊燃烧的对权力的渴望,映红淹没着从又一波权力漩涡中跳出的疲倦。
“你为什么非要争那些?”夕岚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
萧含章听到这话一愣,眼神转冷。
夕岚:“皇上对你猜忌,你完全可以跟淮南王一样,做个闲散王爷安稳度日,但是为什么非要你死我活呢?”
这是夕岚两世的疑惑,她上一世不敢问,但这一世,她何尝不能问个明白。
见萧含章仍是不说,她想了想,又道,“你也看到了,门口那个女人的事情,咱俩能够如此默契的解决,就是因为你之前的坦诚,所以我才会无理由地信你。”
夕岚挪动了一下手,“那你说,刚才在门口,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就进府了?”
萧含章:“门口人多眼杂,如果我说不让她进府,反而会让皇上发觉我已经发现他要安插细作在我府上。”
夕岚嘟着嘴佯装生气,“你那就让我当这个恶人?!我看你之前让别人以为你惧内就是别有用心。”
“没有。”萧含章微微坐起身来,解释道,“因为,我也信你。”
萧含章握了握夕岚的手,这双手温暖柔软,曾是他一片黑暗里的一束光,他用大拇指磨搓着夕岚的手背,他希望这双手他永远可以这样安静地握在手里。
“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
萧含章最终缓缓地开口道,眼帘低垂,夕岚看得出那眼神慢慢暗淡下来。
“父王和先皇是同胞兄弟,这个你应该知道,但是血脉亲情,却比不上皇位的诱惑,为了那高高再上的权力,他可以把这些所谓的亲情全部割舍,冠冕堂皇地坐在龙椅上安享太平。”
说到这里,夕岚感觉到萧含章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握着,似乎是在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愤怒和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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