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太后当即就是一惊, 声色未动,只是一双眼眸,瞬时锐利起来。
“和离之身?”她又问一句。
眼见着她没有恼怒, 燕元华反而提紧了心。
他清楚,母后这样, 是真的认真了。
“是谁?”太后坐下, 缓缓问道。
“孩儿说来, 母亲怕是会觉得偏颇。”燕元华直接道,他本也没准备瞒着太后,只是之前时机未到, 如今明华既然愿意迈出那一步,那他也该继续行动了。
“母后自己去查,孩儿不插手, 她的确, 是个很好的人, 母后会喜欢的。”燕元华很相信这一点。
看他这样有信心,太后神色微动。
和离之身, 在她心里自然是配不上自己的孩子的,这与她喜不喜欢无关。不过既然燕元华说了, 那她倒想看看, 是谁让她这个不近女色的儿子动了情思。
从寿康宫出来, 燕元华想了想,去了太极殿。
“今日倒是稀客,你怎么想起来来看我了?”当今打趣一句。
“皇兄,我想请你为我赐婚。”燕元华虽然觉得母后那里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但还是不能放心,就来找了当今。
“赐婚?你不是说人家不肯嫁你吗?”当今眉微动, 口中没急着应允。
“文安伯在查元济安了,明华定然是对他说了的。”燕元华直言道。
“元济安?”当今没忍住怔了一下,这才回神所谓的元济安是燕元华为自己取得假名,当即大笑起来,道,“你呀你,我说你怎么忽然忙活开始了,原来是底都要被人掀了啊。”
燕元华不说话,来之前他就知道,自己肯定要被笑话的。
“要不我去安排个元济安——”当今难得能笑话一回自己这个弟弟,若有所思的说。
“皇兄!”燕元华打断,没好气的看着他。
“人家寻得是元济安,和你有什么关系。”
燕元华很是理直气壮,道,“怎么没关系,那都是我。”
“你呀你,边关几年,别的看不出来,这面皮倒是越发的厚了。”当今指着他说,一直笑够了,才歇下喝了口茶,道,“你这是跟母后说了?”
燕元华点了点头。
“那我不管,”当今才不想惹太后,说,“什么时候母亲同意了,我就下旨。”
“别拿什么带着陆明华去荆州的话吓唬我,没有我的允许,你去个给我看看。”之前是惊着了没反应过来,之后当今就回过味了。
亲王前往封地可不是简单的事,他不同意,燕元华可去不了。
“和明华去荆州的是元济安,自然随时可去。”燕元华自然而然的说。
“你,”论耍赖,当今自然是比不过他的,语塞片刻,指着他直说,“滚滚滚,滚远点。”
“不行,你还没答应我呢。”燕元华不放心。
“答应什么,这旨我是不会随便下的,母后那里我来想办法。”当今没好气的瞪他,旨意好下,可之后呢。
燕元华何尝不知若是违逆了太后的意思,就算娶了明华她也会为难,所以他早就做好了去封地的准备。
“那就多谢皇兄了。”他起身,敛了笑意,显露出认真来,弯腰拱手,行了一礼。
当今神情微动,让他起来,心下叹了口气。
罢了,看他这个认真诚恳的样子,他这忙,不帮都不行了。
“行了,起来吧。”他说。
燕元华起身,眉眼舒展笑开,心中总算能松一口气。
明知他这副样子是故意给他看的,当今却还是不由笑了笑,暗道这小子也有今天。
打趣几句,他想起一件事,道,“对了,北夷这次来的还有一个王女,应该是冲着你来的,你注意些。”
他宁愿燕元华娶陆明华,也不想他和北夷人扯上关系。
“皇兄放心就好,我心中有数。”这上京,到底是他们大燕的上京,北夷人来京后的一举一动都没能逃脱他们的注意,燕元华自然知道那些人一直在背地里探查关于他的消息。
“那就好,听闻那北夷王女容姿不凡,你可别——”当今不放心,还要叮嘱。
“世间女子,谁都比不上明华。”燕元华不想听他说下去,直接打断。
“行吧。”当今心中呵呵,也就收了话。
总算定下这件事,燕元华才能放心出宫。
用四匹骏马拉着的车驾穿过街市,雕梁漆柱,彩宝为饰,前后亲卫随行。无须多言,街上的行人全都神态恭敬的避让开来,这是当今瑞王的座驾,他们能认得出来。
“王兄,这就是那瑞王?”楼上的雅间里,一个女子斜斜靠在窗口,浑然不觉引得街上几个看见的行人失神,只看着那辆远去的马车。
她回眸看向室内,眼尾轻挑,柳眉淡淡,饱满的唇懒懒勾起,身姿曼妙,容色惑人。
“正是。”男子神色微冷,眼中尚留着敌意,正是北夷三王子拓跋锋。
四年前北夷扣边之战,他乃是副将,当时燕元华还是个上了战场都不知道该做什么的勋贵子弟,甚至在他手中败过好几次,可没想到,就是这样的人,硬生生守住了大燕边境,甚至还在三年后大破北夷王城。
这对他来说,是耻辱,他不觉得燕元华这是打败了他,只要多给他一些时间他绝对能反败为胜。可王城那些没用的东西,竟然直接投了降。
拓跋柔轻笑,眼中闪烁,喃喃一句,“大燕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亲王之尊。”
这不比王城那些人强多了,何况,大燕又是如此的繁华,真是让人向往。
“怎么,动心了?人家可不一定看得上你。”瞧着她这样,拓跋锋冷冷一句。
“王兄这样说的话,那现在就可以直接送我回去了。”拓跋柔也不是好惹的,她母亲出身北夷贵族,比之拓跋锋的母族还要更强。
闻言,拓跋锋脸颊抽了抽,总算恢复了些许平静,说,“刚才是我说错了,我们查到的关于燕元华的消息你都看了,怎么样,有多少把握?”
“兄长觉得呢?”拓跋柔手指绕起腮边的一缕发,眼尾轻轻一扫,自是媚色动人。
“我等你的好消息,走吧,回去了。”拓跋锋淡淡一句,起身离开。
拓跋柔的脸色却微微一淡,她看清了拓跋锋申请中的不以为意,心中忍不住轻哼一声。
走着瞧吧。
腊月初九,天色明朗,倒是难得的一个好天气。
“明华,快叫姨祖母。”上阳候府,袁氏对着老夫人行过礼,唤过陆明华,亲热的拉着她的手看向上面坐着的老夫人,说,“姨母,明华现在是我的女儿了。我那两个冤孽远嫁,身边连个陪着作伴的人都没有,只好厚颜要了弟妹一个女儿。”
闻言,堂中坐着的诸位夫人神情微动,都多看了眼陆明华,又看向坐在一旁的宁国侯夫人孙氏。
今年满城的流言她们可都记得清楚着呢,不过之前文安伯府一直没说什么,明显想着悄然让这件事过去,可没想到,现在竟然直接把二房的女儿过继到长房名下去了。
这二房的女儿,和文安伯的女儿,可就截然不同了。
眼下看来,文安伯还真是重视这个陆明华啊。想到之前她以和离之身离开宁国侯府,后来魏云台又在云山去找她,不少人心思微动。
别的不说,最起码之前那些事中,这个陆明华,明显是最后赢家。
再一看,孙氏神色不动,面上笑容未变,就好似眼前这一幕与她无关似的,一行人心中顿时有谱了。
“姨祖母。”等袁氏说完,陆明华上前,屈膝一礼。
“好,好孩子,来,让姨祖母看看。”在堂姐过世后,老夫人和文安伯府的关系就没有之前那样亲近了,对于她们府上的孩子也不怎么熟悉。
但是这两个女孩儿的事,她还是知道的。别的不说,她那表外甥的性子她还是了解的,既然这样护着这个孩子,想来她定然是个好的。
陆明华听话过去,由着老夫人拉住自己的手,忙轻轻托着,不敢让老夫人用力。
感受到手上的动静,老夫人眼中笑意更浓。
“嗯,好,不错,是个标致的丫头,你倒是好福气,白捡个这么好的女儿。”她拍了拍陆明华的手,笑着对袁氏说。
袁氏很是赞同的点头,只说可不是嘛。
这几日相处,她可算是知道陆明华有多让人省心了,听话懂事,乖巧能干,有她在,连着烦心事儿都少了。
“来,好孩子,这是姨祖母给你的贺礼,以后啊,要好好孝顺你这爹娘。”老夫人笑了,脱下戴着的玉镯套到陆明华的腕子上。
“这,使不得,娘。”陆明华不敢拦,只好看向袁氏。
“既然给你了,你就拿着,我可是难得得姨母的礼。”袁氏只笑,她的母亲是老夫人的好友,当初能嫁给陆成文,还是她从中牵的线。
陆明华便没有说话,只是噙着笑,道多谢姨祖母。
见过了亲,来的人还多着,袁氏就叫了陆明华回去,让她跟嬷嬷出去玩。
这屋子里坐的都是各家的夫人,年轻的小姐们在见过礼后就都让去别的地方玩去了。
陆明华听话出去,循着回廊,到了一处精巧的院子。
掀开帘子,热气扑面而来,伴着阵阵幽香,让人不由放松。
一个貌美端丽的女子迎上来,正是上阳候府的世子夫人,娘家姓韩,与陆明华也算相识,一见面就笑着喊了声妹妹。
嬷嬷送到了人就离开,满屋的莺莺燕燕自从陆明华进屋,就忍不住好奇的看来。
之前那些夫人还沉得住气,她们就不同了,等韩氏引着陆明华坐下,就有人迫不及待的问,“陆家姐姐,你之前为何与魏世子和离?”
“是因为你妹妹吗?”
有人忍不住补充了一句。
“诶呀,现在是堂妹了,你刚才没听韩家嫂嫂说,陆姐姐已经过继给长房了。”有人纠正。
几个女孩拌着嘴,还没忘了盯着陆明华看,谁也没在意角落里面色难看的陆明熙。
陆明华刚一进来就瞧见了陆明熙,更看出了她深藏在眼底的不甘和愤怒,如今,听完这些女孩的话,抬眼看去一眼。
姐妹两人遥遥对视一眼。
陆明熙眼神变换,勾起一个笑正要说话,就见陆明华漫不经心的收回了视线。
见着眼前这些娇艳可人的女孩儿们,陆明华轻轻一笑,正要说话,就听得哐当一声,被打断了。
众人立时都看向凳子被推倒的地方,毫不奇怪,发出这个动静的正是陆明熙。
“胡言乱语。”眼瞧着陆明华要开口,陆明熙总算忍不住了,豁然站起身,咬着牙道。
她眼睛扫过室内的诸多女子,努力压制住怨恨之意,等到看见陆明华,才抑制不住的泄露了些许。
今日来跟长辈贺寿,陆明熙好说歹说跟着来了,却没想到,袁氏根本没想着带她去见老夫人,直接找了嬷嬷带她来这里,只带着陆明华去了。
等来了这里,这些年轻的夫人小姐们,只是扫了她一眼,只跟看不见似的,低头说着话,只是偶尔看她一眼,有些好奇,有些讥诮,有些不屑,一看就知道说的不会是什么好话。
等到现在,陆明华来了,她们竟然毫不掩饰就说起了她,丝毫不顾及她还在这里。
简直,简直是欺人太甚!!!
看着她,陆明华心下叹息,实在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
似她,和离后就知道会有很多人好奇她的事,她们会想方设法的从她这里打探,不会有人顾忌她的感受,甚至还会有人迫不及待的笑话她——
谁让她嫁给了魏云台呢。
所以,那之后她直接就避去了别院,什么宴会都不准备参加。
可陆明熙却不是,她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处境,不知道被休弃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竟非要来。
何苦呢。
“陆小姐好大的威风,我们在问你姐姐,可没有问你。”不等陆明华说话,一个坐在一边的女子就开了口,华服美饰,神态傲然,身边拥簇着几个小姐们,明显身份不一般。
刚才那句‘是因为你妹妹吗’就是她问出口的。
陆明华认得她,正是安国公府的嫡小姐,宁云溪。
说起这位小姐,不少人心下忍不住要叹一声可惜。她母亲连生三女,不得一子。到如今,安国公的子嗣全都是妾室所出的庶子。虽然外面不曾流传过什么不体面的消息,可只是想想,便知母女相依为命,在那国公府邸定然不易。
陆明熙被宁云溪毫不客气的话刺的脸上一僵,只得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眼中含泪,身形摇摇欲坠,看着可怜极了,说,“姐姐和离,是因为她与魏世子不睦,和我有什么关系。诸位都误会了。”
“那你是怎么嫁进宁国侯府的?是凭你生的天姿国色,凭你能与姐夫近水楼台,还是凭你楚楚可怜,亦或者,是会勾引人?”宁云溪最烦这些看着就可怜,一开口就好像别人欺负她了般的女子,和她家里那些糟心的庶出姐妹们都是一个德行。
偏生天下人都跟她爹似的眼神不好一样,最喜欢这样的女子。
“宁小姐,误会我了。”陆明熙哪里被人这样指着脸当面冷嘲热讽过,面色顿时清白,口中喏喏,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宁云溪就冷笑一声,似这样‘误会我了’般的话,她那些姐妹也没少说,曾经没少害的她挨骂。
“你还是省省吧,这里又没有谁家公子,你这副样子装出来给谁看。”
“宁小姐,我,我真的没有。”
“呵,”宁云溪冷笑。
陆明熙被说的毫无还手之力,捂着脸就埋头踉踉跄跄的哭着出去了。
“劳烦嬷嬷看着点,别出了什么事,最后赖在我头上。”宁云溪若无其事的对着嬷嬷说,等嬷嬷出去了,才看向陆明华,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般,轻描淡写的对陆明华笑道,“不知陆小姐可否为我解惑?”
眼瞧着自己一句话都插不上嘴,这位宁小姐就把陆明熙说走了,陆明华心中不由微妙,可更多的,却是痛快。
“这些事实在不便说明,抱歉了,宁小姐。”面上微微有些歉意,可她看着宁云溪的双眼,却都是忍不住的笑意。
她是真的欣赏这样利落干脆的性格,那是她永远都学不会的。
陆明华歉意表达的诚恳,宁云溪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她也知道自己问的话不太合适,只是实在想知道,便摆了摆手说没事,又请陆明华上她儿坐下。
一众女孩儿们对陆明华的经历都好奇的很,多的是话问她,屋内顿时热闹起来。
外面,陆明熙在无人处停下,眼中恨恨,只觉那宁云溪实在可恼,她根本没招惹她,就这样没头没脑的冲着她来了。
咬咬牙,再一想今天的安排,她理了理衣服,朝着外面走去。
说起来,那安国公公子,还是宁云溪的庶兄呢,既然她这么护着陆明华,正好,以后说不定还能做一对妯娌呢。
心里想着,陆明熙心中那口气总算出的差不多了,面上又露出了轻柔的微笑。
慢慢靠近外院,前面的院中男子的声音隐隐传出,她之前打探过,这便是上阳候府招待男客的地方。
陆明熙寻了个地方等着,不多时,一个不起眼的小厮过来,从她手中接过一个小巧的香囊,就去了院中,她这才转身,去找在前边等着的丫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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