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德利喉咙涩得发疼，声音也很哑。
他说完那句话就开始咳嗽，上气不接下气的，差点又背过去一次。
方以南三步并作两步，到亚德利跟前蹲下，在他身上搜罗着。
很快，他在亚德利右腰包里翻出一个小巧玻璃瓶。
里面放着先前他给江尤吃的一模一样那颗胶囊。
“跟我车上吃的一样？”江尤看了眼瓶子问道。
方以南一愣：“你知道？”
江尤承认得坦荡：“知道，一直都醒着。”
方以南沉默几秒，点头：“是那个。”
江尤看他囫囵把药塞进亚德利口中，忍不住想笑。
那些阴郁情绪总算消散掉一点。
可能他们待的这块地方血腥气太浓，那些蠕虫虽然扭动得很欢快，却再没有朝他们扑过来。
虫堆外枪声不断，江尤忽然转身问方以南：“你的队友是不是都有点毛病？”
方以南：“？”
江尤问得认真，方以南也只能认真回答：“没病。”
话音刚落下，好几颗子弹直接擦着他们打在后头的蠕虫尸体上。
“准头再好点，打的就不是虫子而是我们了。”江尤不咸不淡道。
方以南被他的语气逗笑，眼睛弯了弯。
这个转瞬即逝的笑容恰好被江尤捕捉到。
他弯腰靠近，新奇道：“笑了？”
方以南微仰着头对上他的视线，答非所问：“亚德利出事，薛队跟米格很担心。”
江尤直起身，对此不作评价。
他们闲聊这一会儿，亚德利在特疗药的作用下再次恢复意识。
与此同时，摞成一堆的蠕虫尸体被人一脚踹开。
“亚德利！”
“小南！”
“没事吧你们？还好吗？！”
薛向庆跟米格姗姗来迟，他们踩过一地黄色血迹，直奔着方以南跟亚德利而去。
薛向庆上下检查一遍方以南，松了口气，而后蹲下身扶着亚德利问：“哪里受伤？”
“没事，吃过药了。”亚德利被他们扶着站起身，摆摆手道。
江尤懒散地晃了晃匕首，抬眼就看破口处又出现一个人影。
“怎么样？都还好吧？”
来人嗓音浑厚，人高马大的，手臂里挎着一把重狙，虽然看起来一脸凶相，但眼底却满是对另外几人的担忧。
江尤对这个人没印象，不过明显方以南他们都认识。
方以南回了句没事，而亚德利喊了声“丛哥”。
此人正是总部派来的支援，北岸总部军区二队队长杨丛。
杨丛应了声，说：“先回车上。这些虫子数量太多，硬抗只是白费体力。”
他说完略微偏头，视线在扫到一旁神色倦怠的江尤时猛地僵住，随后表情变得诡异又不可思议。
江尤察觉到了，平静回视过去。
“你——”
杨丛来不及把话问出口，方以南就突然挡住江尤，打断他：“先撤，这里不安全。”
“……”
杨丛压下心头惊惧，喊道：“走！”
以他们为中心的百米内，蠕虫基本都被击毙了，杨丛的队员在远处架枪射击，还有两架军机盘旋在空中。
亚德利被护送上其中一架军机，其余人陆续上了装甲车。
因为火力增大，虫群很快解决了二分之一，但按照这种消灭方式，实在太消耗资源。
薛向庆最终还是问了杨丛：“军机上有没有冰弹？”
“有。”杨丛脸色一沉：“但是你该清楚，冰弹用一颗少一颗。”
薛向庆：“我当然清楚。但目前的状况，一颗冰弹可以换来所有人活命的机会以及其他物资的及时止损。再这么打下去，我们都要被这群没完没了的鬼东西耗死。”
江尤问北方天气而方以南看向他时，薛向庆就明白过来，低温可以快速消灭这些蠕虫。
但他们不可能把虫群引到北边去，一是北方天气不稳定，二是路程太远。
而冰弹就完全省去了这两个问题。
一颗冰弹炸开，方圆一公里内的温度会降至零下好几十度，雾气也能迅速结冰，更何况几条虫子。
但是冰弹现在非常稀缺，这类武器跟之前那些特疗药都是南岸基地提供到北岸的，均是来自一位名叫尤多恩的博士研究成果。
只是南岸基地在三年前遭受过一次巨大的畸变物种袭击，尤多恩博士重伤昏迷，至今生死未明，他的所有研究项目也中断了。
其中自然包括冰弹跟特疗药。
好在特疗药制作过程并不复杂，生产数量足够多，他们每次出任务依然能够人手一粒。
可冰弹就不同，在南岸基地出事前，冰弹仅仅制造了十八颗，提供给北岸的只有六颗。
所以每一颗冰弹都必须用在最紧要的关头。
薛向庆认为，此时就是紧要关头。
杨丛正皱着眉沉思，车后座忽然传来一声轻哼。
这一声引来几个人回头，恰巧撞上江尤还没收回的淡笑。
江尤听完冰弹的作用，实在没明白这群人在纠结个什么劲。
他稍微坐直些许，抬眼扫过前排几个人，最后落在杨丛身上说：“抱歉，没有冒犯的意思。但我想着你们制作这些装备，应该不是为了摆着玩儿吧？”
“……”
杨丛的脸色变了又变。
他想反驳，偏偏江尤把好话放在了前头，话里话外也挑不出错处，让人无言以对。
而且，杨丛对着这张脸其实有点怵。
跟他曾经远远瞧过的某个人长得太像了。
江尤点到为止，转头将目光重新放回方以南身上。
男生脸上的伤已经结痂，现在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手臂。
事实上，江尤手臂上被子弹划伤的那道口子也已经凝血了，只是有重新裂开的风险。
他抬手放到方以南后背处，隔着一点点距离没碰到，虚揽着人说：“不准看了。”
方以南想看也看不到，他转而看着江尤问：“会疼吗？”
江尤笑起来：“不会。”
米格在车位中间，一双眼睛圆溜溜地瞪着一脸“春风得意”的江尤，忍不住嘀咕着：“对我们小南笑得那么荡漾干嘛……”
经过亚德利的事，米格其实已经多少放下一点是江尤的质疑，但仍然防着。
因为他总觉得，这家伙对他们小南图谋不轨。
一直黏着不说，还总是眉眼温柔对方以南笑，那个眼神米格看一秒都觉得腻。
可他没有近距离观察过，也没跟笑着的江尤对视过。
米格并不清楚，江尤跟温柔根本沾不上边。
而方以南不一样，他跟江尤对视过太多次。
所以他现在心跳四平八稳。
因为方以南清楚望进江尤眼底——里面是深潭。
平静，黑沉。
是江尤的冷漠。
他的笑容都像冬日里那抹阳光，是假象，并不暖和。
车辆忽然一阵猛地颠簸，方以南身子都没歪一下，随后就听前排的杨丛说：“b组，准备投放冰弹。”
薛向庆调出数据板，一边盯着波动曲线，一边交代米格联系其他人迅速远离虫群。
他们忙得不可开交，后座倒是一片安宁。
方以南不管小事情，薛向庆也知道他脾性，所以几乎不会安排给他。
方以南收回注意力，突然发现身旁的男人正侧过身，视线落点是他。
“怎么了？”方以南问。
江尤没有回答，只是慢悠悠地看着他。
方以南发现他的眼神非常……意味深长。
可能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有几十秒，江尤终于动了。
他往后懒懒一靠，声音有些揶揄：“这次怎么不歪了？我都准备好接住你了。”
“……”
方以南缩了下手指，目光却没从江尤身上挪开。
江尤眼底的试探半点没藏着，明晃晃摆在方以南面前。
方以南嘴唇一动，视线扫过江尤苍白的脸，又收了声。
“b组已就绪。”
杨丛的通讯仪响起，车厢内安静了几秒。
他们不约而同往车后的虫群看去，唯独江尤看向了飞在半空的军机。
不知道为什么，江尤突然有种莫名直觉。
他感觉接下来的画面，大概会是他所熟悉的。
可在此之前，江尤从来没与军方有任何接触，更不可能见过冰弹这种存在于小说里的东西。
杨丛盯着虫群，再次按亮通讯仪：“准备——”
“发射。”
指令下达，半空中的军机舱底打开，紧接着一颗蓝白色冰弹被投放下来，位置正是虫潮中央地带。
江尤目光落到了那抹迅速下降的蓝白色上，心底无意识地开始读秒：3，2，1——
“嘭！！”
轰然一声巨响。
虫潮中心点炸开一朵大型的蓝色蘑菇云，刹那间又化为纯白色烟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四周蔓延，所过之处尽数被吞没。
地面上几辆车为了开出冰弹的作用范围，都把油门踩到底，但爆炸带来的冲击波太强，处于高速的车辆颠簸得就差没倒翻过去。
而在车辆身后不远的距离，世界被冻结。
白雾散开，所有被包裹的蠕虫都成了冰雕。
爆炸带来了很长一阵耳鸣，江尤还没缓过来，一个意料之中的意外跌跌撞撞地闯进他怀里。
温热的呼吸扑到颈侧，江尤垂下眼睫：“干什么呢？”
怀里的毛茸脑袋微微抬起一点，然后在他肩膀又磕了一下：“啊……”
江尤：“？”
方以南语调平静：“没坐稳。”
江尤气笑了：“好歹演得像点，你这是敷衍谁？”
方以南毫不犹豫：“你。”
反正头一回已经演砸了，干脆破罐破摔了。
江尤还没接话，一声叠一声咳嗽此起彼伏，然后熟悉的系统声干巴巴地响起：【由于薛向庆好感度下降10，生命点-10。】
【江尤，你目前的生命点为……】
系统吱吱啦啦半天，愣是没有一个数值出来。
电流声持续不断，江尤被吵得烦不胜烦。
他忍不住想，这个破系统如果不是算术不行，那肯定是快要报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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