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以南是被一阵敲门声拉回心神的。
彼时江尤还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神色莫名。
“江先生？您又睡着了吗？”
门外传来小杜的声音，喊得特别小心翼翼。
江尤瞥一眼门的方向，问方以南：“要开门吗，方先生？”
方以南：“……”
“为什么不开。”
他们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方以南直起身，脚还没抬就听江尤说：“可我不想开。”
“……”
“小少校？”
小杜的声音再次传来。
方以南喉结一滚：“你不开他也进得来。”
江尤盯着他的侧脸，语气低沉：“真可惜。”
方以南不知道他在可惜什么。
他只知道，江尤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没收回。
江尤本来想套点话，奈何有人实在来得不合时宜。
小杜在门外纳闷不已：“怎么连一点声都没？”
这里头就一张单人床，总不能两人都睡着了吧？
而且小少校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跟过来了，不可能这么快睡着啊。
小杜决定再喊得大声点。
结果他嘴巴刚张开，面前的门滴一声，开了。
小杜跟开门的方以南四目相对：“……”
江尤靠在方以南之前的位置，看着门口的小杜说：“牙口不错。”
小杜：“……”
江先生绝对是他的事业瓶颈。
方以南侧身让位，问他：“怎么了？”
小杜没往里走，本能让他觉得这房间进不得。
“我就是突然想起来，江先生的午餐我没来得及准备，问问还需要吗？”小杜说。
方以南微微皱眉，转头去看江尤。
江尤懒懒站着，闻言有些疑惑：“我没让你准备。”
小杜点点头：“您确实没有，是小少校交代的。”
“啊。”江尤声调微扬，轻轻一笑：“小少校贴心了。”
“……”
“没。”
方以南垂下眼睫，居然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小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感觉自己不该呆在这儿。
他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小声道：“那个……如果不需要的话，那我先回去忙了。”
说完小杜就想跑，谁料工作服后领被人轻松一拎。
小杜：“……”
我就不该来！
他转过头，只见江尤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身后，笑眼弯弯：“还是需要的，麻烦你带两份午餐，谢谢。”
“……好的。”
小杜离开的背影匆忙得像是有百只变异体在身后追。
江尤慢慢悠悠地收回视线，语气无辜：“我很吓人吗？他跑得好快。”
方以南不答反问：“你很饿吗？”
江尤：“不会啊。”
“那为什么要两份？”
“这不是还有你？”
“……”
方以南脸上有一瞬的茫然。
江尤眼尾还弯着，说：“我们小少校难道不用吃饭吗？”
方以南隔了好一阵才回答：“吃的。”
其实江尤真没说错，方以南确实大多数时候都潦草解决。
有时候是一管营养液，有时候是一块面包。
也有完全忘记，干脆就不吃了的情况。
因为很少有人会惦记他到底吃没吃饭。
方以南慢慢长大后，霍尔特不再插手他很多事，经常是想起来才会操心一下。
仔细想想，一直以来只有江尤会在意这个问题。
比方以南自己还在意。
以前是，现在还是。
“年纪还小，要多补营养。”
江尤回身坐到床上，双手往后一撑，上下端详着方以南。
真的太瘦。
一点都不像个能扛枪上战场的。
他目光落在腰带圈出来的那点宽度，更觉得方以南说的有吃饭是在诓他。
方以南似有若无地应了声，站着没动。
很快门再次滑开，小杜拎着两个不大不小的盒子去而复返。
“已经过了午餐时间，塔楼餐厅没什么食物，我给你们多拿了几瓶营养液。”
他放下东西后迅速转身道别：“江先生，小少校，我还要算数据先走了，你们用餐愉快。”
然后小杜来了没两分钟，人影又一次消失在门后。
江尤看着那扇缓缓关上的门，问方以南：“这门是不是会自动落锁？”
方以南嗯一声：“身份卡可以开。”
但是江尤没有。
所以这是道只锁他一个人的门。
“……”
江尤：“既然是怀疑对象，你们不怕人跑了？”
方以南提着盒子朝他走过去：“身份卡只能开休息处的门。”
而升降梯还有一道识别门，没有塔楼授权根本出不去。
真有人想跑，也跑不出这层楼。
食物是江尤让人拿的，但真到了手里，他却只拆了个营养液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
方以南本来没什么饥饿感，偏偏面前坐了个江尤盯着看。
他跟条件反射一样，乖乖吃了一大半。
江尤托腮凝眸，有几秒愣神。
太熟悉了。
这个场景，记忆深处似乎也有类似的。
他同样坐在这个人对面，看着他慢慢解决掉自己摆了一桌的食物。
江尤想，那时候的心情大概特别好。
就像现在。
“你不吃吗？”
被盯得太久，方以南忍不住抬眼直视着江尤问。
江尤颔首：“我吃完了。”
“……”
方以南直接把盒子推到他面前：“吃完。”
江尤倒也顺着，只是吃得慢条斯理，像是能把午餐时间吃到晚餐去。
等他彻底解决完，方以南都有些困了。
可能是昨天实在睡得不够，也可能是在江尤身边，他太容易放松。
江尤收拾了残余，转头就见方以南眼皮垂着：“困了？”
他把声音放得很低，不仅没吵到人，反倒更催眠。
方以南没回应，江尤自觉把床让了出来。
他站起身说：“睡会儿，等下还需要巡防吗？我喊你起来。”
“……不用。”
没头没尾，也不知道回答的不用睡还是不用巡防。
江尤垂眼看着他，没再开口。
寂静中，方以南的呼吸渐渐平缓。
“……”
江尤对他说睡就睡的能力是服气的。
但是为什么不能去床上睡啊？
他轻叹一声，绕到方以南身边，打算把人带过去躺下。
然而江尤没料到，自己刚把手搭在方以南肩膀，就直接被拽住了。
并且拽得特别用力。
还试图给他翻折过去。
江尤：“……”
方以南懵了下，没明白为什么那么用力还不能撼动身后的人。
于是他半睁开眼，在模糊视线中转过头。
江尤维持着被拽的姿势问：“没睡着？”
看清是谁后，方以南又把脑袋转了回去。
江尤：“？”
方以南低着声音说：“你不要吵。”
手腕处的桎梏松了力道，男生劲瘦的指节却还轻轻搭着。
江尤低眸看了眼，思考着抽回手被再次擒住的可能性。
没等他得出一个结论，只听方以南的声调变得更轻。
“让我睡会儿，你昨晚太过了。”
“……”
空气有一瞬的凝滞。
昨晚？
太过了？？
江尤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
但是方以南没回答，似乎又睡了过去。
江尤站在原地回想，昨晚他们干什么了吗？
什么都没干。
只有凌晨那会儿，江尤跟他小打小闹了一下。
难道……
又把他当成别人了？
这回是谁？还是那个人？
所以那个人对方以南做了什么，才会让他觉得太过？
江尤突然不想把床让出去了。
他绕回床沿坐下，抱起胳膊盯着方以南的睡颜。
方以南呼吸起伏很轻，浓密的眼睫盖住了平时那双清冷的眼睛，倒是少了生人勿近的疏离，变得有些乖巧。
坐着也能睡得这么安稳，是有多困？
江尤打量了片刻，忍不住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以南垂着的脑袋忽然点了一下。
然后猛地向前一倾——
仅仅瞬间，江尤的手已经托在了方以南下颌处。
掌心一片柔软。
大概是托住的力道太大，方以南轻轻皱起眉。
“……”
江尤认命了。
他重新站起来，因为手里捧着个脑袋也不敢动作太大。
从床侧绕到方以南身边这一步的距离，江尤挪了大半天。
江尤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
但很奇怪，他托着方以南靠到肩膀上再抱起来的动作却连贯流畅。
江尤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眼神意味不明。
把人安置到床上，江尤就算是好人做到底了。
他站在原地，垂下目光。
良久，他才转过身，带着椅子到窗台边坐下。
休息处其他房间的窗台角度怎样，江尤不清楚。
但很巧的是，他所处的这间从窗台望出去，就是克洛托钟楼。
江尤目光落在上面缓缓变动的折线，默默在心里同步计算着数值。
克洛托每一面显示屏上有五组数值折线，三秒即会更新数据波动，差值在10到20之间，变化并不大。
江尤这个方向正好是克洛托的对角线，可以看见两面显示屏上的数据。
他飞速推算着两边一并更新的数值差异，心无旁骛。
正是此时，江尤身后原本应该睡得很熟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眸底清明一片。
方以南侧过身，明目张胆地打量江尤的背影。
其实他在拽住江尤手腕时就醒过神了，只是突然很想试探一下。
江尤虽然看起来不记得以前，但有时候一言一行却存在着从前的影子。
方以南想试试，他究竟是真的忘了，还是在演。
毕竟江尤曾经就哄过他一回。
那一次方以南被骗后，这个人整整消失了三年。
这次呢？
他很难不怀疑，江尤会不会再来一次。
方以南轻轻抿起唇，垂着眼敛去那抹少有的难过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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