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晴朗的上空,被不知从哪儿卷过来的乌云盖住,四下凉风骤起,吹得街巷各处挂着的灯笼酒帆来回打颤,俨然一副春雨将下之景。

    许劲川听着外面狂风呼啸而过的声音,手欠似的将窗户推开,一时凉风灌入,他同越岂都被风扑了个正着。

    越岂端着酒杯凉凉的看了他一眼:“你皮痒?”

    许劲川憨憨一笑,正想起身将窗户合上之时,一众跑于长街的显眼身影,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

    “侯爷,是绝狱的人,瞧着他们的样子似是在往奇宴楼赶去。”

    越岂将酒杯中的酒喝尽,也站起身靠在窗户旁看了一眼。谁料他这边刚站过来,一阵不长眼的凉风就袭上了他的发冠,原本就束得不稳的发冠,瞬间便歪到了脖子处。

    “噗!”

    许劲川瞧着他那个样子,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瞧着今早给侯爷束发的丫鬟许是没用饭,力气竟这般小。”

    越岂自顾自取下发冠在手中把玩,一头墨发就这样散在身后,越发衬得他眉眼出众,俊美绝伦。

    “不过是内人昨夜同本侯睡得晚些,今早又是第一次给本侯束发,出了点小问题也实属正常。”

    许劲川嘴角笑意凝固,险些被越岂脸上洋溢着的笑容给刺瞎双眼。

    越岂瞧着许劲川这副模样,满是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哦,我忘了你现在还是老光棍一个。眼瞧着这入春了夜里还是冷得慌,晚上你一个人睡觉,不冷吗?”

    许劲川嘴角凝固的笑意化作一声干笑:“末将房里被子多,也不算很冷。”

    越岂把玩着发冠,冷哼一声:“被子那里有媳妇抱着暖和,哦,我又忘了你根本没有媳妇。”

    许劲川:“……”

    另一边顺成侯府院子里,韩芷昨夜没睡好,本来瞧着外面太阳好,才叫秋儿将美人榻给她抬到院中桃树下小憩。

    谁知她这边刚躺下没多久,天就变了个色,眼瞧着竟是要下大雨的迹象。

    云雀从后厨那里寻来点心,一回来就瞧见韩芷满脸郁闷,忍不住宽慰道:

    “春来就是雨水多,夫人若是困了,奴婢还是扶你进房内睡会儿吧。”

    韩芷抬眸扫了她一眼:“你刚刚叫我什么?”

    “夫、夫人。”

    韩芷冷着俏脸站起身:“不准叫我夫人,秋儿回来后叫她进房内见我,我这边暂时用不着你伺候。”

    云雀赶忙搁下点心,跪入地:“小姐若是不喜欢奴婢喊你夫人,奴婢日后再也不喊了,还望小姐不要将奴婢赶走。”

    秋儿这边刚从银庄取完钱票回来,瞧见院中景象,也是一头雾水。

    “怎么了?云雀可是你又惹恼了小姐?”

    云雀眼中含泪,怯怯的看了韩芷一眼,什么话也不敢再说,便将头埋了下。

    韩芷瞧着她这副模样,烦躁的揉了揉眉心:

    “行了,别跪着了。若是叫府中其他下人瞧见了,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麻烦事。去后厨看看我要的莲子羹可熬好了?熬好了就给我端进来吧。”

    “是、是!奴婢这就去!”云雀连连应声。

    云雀这边离开后,韩芷才将目光投到秋儿手中提着的箱子上。

    “都取出来了?”

    秋儿:“奴婢照小姐吩咐,取了三分之二,还留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嗯,你随我进来吧。”

    秋儿随韩芷走进寝房里屋,待到周围伺候的丫鬟都退出去后,她才赶忙取出藏于袖中的东西递到韩芷。

    “这是小姐早前要云雀去查的燕王府旧时家丁,奇宴楼将书信搁到芳书斋好些日子了,奴婢拿时仔细检查过封口,没有被人动过。”

    韩芷从她手中接过书信打开,短短一张浅色信纸上,写满了旧时在燕王府内投身的家丁。

    除去她上次叫云雀找到的那个婆子,只余一个叫费成的人,头上没有被打上红叉。

    秋儿见韩芷盯着费成这个名字看,忍不住开口:

    “小姐,燕王府的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便是这个人真的还活着,只怕我们想找到他也没有那么容易。”

    韩芷将书信折上,取过一旁火折子将它点燃,待到看着它被火苗舔舐殆尽,才漫不经心的开口:

    “我们想找到他自是不容易,可有个地方能助我们找到他。”

    “小姐是说奇宴楼?”

    韩芷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对秋儿道:“你去叫马房套一辆车,我们一会儿出门一趟。”

    “可是侯爷不是说不准小姐出门。”

    韩芷不悦的看了秋儿一眼:“他说不准我出门,我便不能出去了?”

    “可是……”

    “别可是,快去。”

    越岂回府时,天上已经开始飘洒雨点,黑沉的乌云将太阳遮住,明明尚未到酉时,却给人一种酉时日光昏沉,夜幕即将降临的感觉。

    管家孔易正忙于安排人清理院中东西,余光扫见他出现,才急忙迎上前道:

    “侯爷你总算回来了,眼瞧着这天就要下大雨,可夫人非说想出门一趟,你快去看看吧。”

    若不是这前院摆着的东西不能叫雨淋湿,他现在早跑去后院亲自拦住韩芷了。

    越岂听完他的话,什么也没说,就大步朝后院偏门走了去。

    后院偏门处,韩芷看着拦到她面前数个下人,不耐烦的皱了下眉:“让开!”

    为首的马夫赶忙埋低脑袋开口:“侯爷有令,不准夫人私自出府,还望夫人能体恤小的们办事不易。”

    “你们若不拦我,只怕我此时已经办完事回来了。”

    跟在韩芷身后的秋儿见状,忍不住劝道:“小姐,奴婢瞧着这天似是要下大雨,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吧,等这场雨过去后,再出门也不迟。”

    自进顺成侯府以来,韩芷便觉得自己被这府里的空气压得透不过气,眼下好不容易寻着事情做要出府,她如何能放弃。

    “不行!我现在就要出府。”

    秋儿见她这样坚持,也只好闭上嘴退去了后侧。

    就在众人眼瞧着拦不住韩芷,心急如焚之时,越岂那低沉而冷漠的嗓音就在后方响了起。

    “你想去那儿?”

    韩芷听见他的声音回过头,一双好看的眸子全是怒火:“越岂,你是把我当成犯人看管吗?”

    “如今外面不安全,你贸然出府恐有危险。”

    韩芷冷笑一声:“如果我今日非得出府呢?”

    越岂深看了她一眼,突然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你想去那儿我陪你去便是。”

    说着,他便对跪在韩芷前方的马夫道:“去备马车,我陪夫人出去走走。”

    “是。”

    一刻钟,戴上遮雨油布的马车从顺成侯府偏门出发,韩芷听着外面逐渐变大的雨声,烦躁许久的心情终于平静了些。

    越岂细细观察着她的神情,见她面色稍缓后,才将自己面前的茶杯递到她面前:

    “尝尝这个。”

    韩芷抬眸看了他一眼,也没拒绝。谁料只尝了那茶一口,她本来不报希望的眸子,瞬间便亮了起来。

    “这是乌雪茶?”

    越岂见她喜欢,嘴角也带了几分笑。

    “这是我亲手晒制的,你若喜欢,一会儿回府我叫丫鬟给你送几罐到枫林院去。”

    “枫林院?”

    越岂瞧着韩芷不解的小眼神,故作伤心的开口:“你不是说不想同我待在一间院子里吗?正巧我寝房隔壁的院子还空着,便只能拨给你住了。”

    韩芷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的话,越岂竟然真的应承,一时之间,也说不清自己此刻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

    “你爹他们的行刑日在后天,我都安排妥当了,你不必担心。”

    越岂突然冒出的话,叫韩芷赶忙压制住内心的悸动看向他:“你准备怎么做?”

    “偷天换日。”

    外面雨越下越大,雷电夹着狂风扫过无人的长街,将暗沉的天色撕开一道口子,瞧着竟有几分末日降临时的压抑感。

    玄英殿前,刘全抱着拂尘瞧着远处不时从空中劈下的闪电,一双幽深如潭的眸子,透出几分叫人识不透的寒意。

    当年他领命屠杀燕王府时就是这般天气,如今六年过去了,殿内的君王一碰上这个天气,还是会吓得惊声尖叫,也是不知疲倦。

    站在他身侧的喜祥听着殿内周崇的惨叫声,抬起袖子抹了抹脸上沾着的雨水:“干爹,皇上吓成这个样子,咱们要不要去请太医来瞧瞧。”

    刘全冷笑着看了他一眼:“你命硬,你去叫吧,咱家可不敢去。”

    喜祥被他瞪得身子微颤,赶忙着跪入地:“儿子胡言乱语,干爹别生气。”

    “皇上的性子你在他跟前待了那么久,还没摸清吗?”

    喜祥:“儿子愚钝。”

    刘全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你呀你,枉费咱家费尽心思提拔你,竟是个自己不中用的。”

    “儿子蠢笨,眼瞧着这辈子是离不开干爹庇护的了,还望干爹疼儿子。”

    刘全抱着拂尘望着从檐上飞泻而下的雨水,白净无须的面容,罕见的露出几分伤感。

    “眼瞧着咱家自个的路都越走越黑,看不见尽头了,咱家如何还能护得住你。”

    喜祥闻言眼眶微红:“干爹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你是皇上跟前的人,皇上活万岁,你便得活九千岁守着,哪里能自己说这些丧气话。”

    “九千岁?能活八十岁,咱家就心满意足了,那里能那么贪心。行了,下雨了地凉,你也别跪着了,起来吧。”

    喜祥抬起袖子擦了擦面上的眼泪站起身。

    刘全听着身后殿中声响渐弱,长叹了口气后开口:“走吧,咱们进去瞧瞧皇上。”

    东宫里,薛绫再次带着贴身宫女赶到的时候,周熵已经醒来。

    许太医看见她,赶忙迎上前低声嘱咐道:

    “皇后娘娘,二皇子他刚醒,不能再受刺激了,你一会儿见了他,可千万别问他面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薛绫抬头看了眼后方呆坐在床榻上的周熵,连忙点了点头。

    床榻里,周熵察觉到有人走到自己跟前,当即慢吞吞抬起头:“母后?”

    薛绫瞧着他这副模样,心疼得眼眶又是一红:“熵儿,是母后对不起你……”

    周熵强扯出些许笑容:“是儿臣自己不中用,辜负了母后的期望,不怪母后。”

    他越是这么说,薛绫心里就越发难受。

    “熵儿你放心,你父皇已经立你为太子,便是没有太子大典,你如今也是太子,谁也改变不了的。”

    周熵眼中有些难过:“母后不必安慰我了,没有人会愿意立一个容貌有损的人当太子,就算是朝中大臣知道了,也不会同意。”

    “岂能容得他们同不同意?”薛绫面上罕见的露出几分凶狠:“谁是敢不同意,就是违抗皇命,本宫定回禀了皇上诛他们九族。”

    东宫这边出事,月霞宫里的苏烟也好些日子没能安眠。

    沉水从宫门处取来晚膳,瞧见自家娘娘只着单衣站在廊下瞧着雨水出神,吓得她赶忙将手中东西递给身旁宫女走上前。

    “娘娘,你怎么起身了?”

    苏烟回头看了她一眼,也没拒绝她盖过来的披风:“岁欢再有不到十日就要远嫁北境了,本宫想去看看她。”

    沉水替她系好披风,柔声安慰道:“奴婢已经打听过了,这些日子皇上夜里都念着娘娘的名字,想必用不了多久,娘娘身上的禁足令便能被解开了。”

    “这段日子本宫总是心神不宁的,可是外面又发生了什么事?”

    沉水替她整理披风的动作顿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正常。

    “奴婢也出不去,只是听送饭来的小太监说了一嘴,似是二皇子出了些事。”

    苏烟心口一颤,急忙追问:“二皇子?他出什么事了,可是与隽儿有关?”

    “娘娘不必忧心,如今二皇子都被皇上立为太子了,还能出什么事。”

    苏烟见沉水眼神闪躲,下意识攥住她的手:“你如实告诉本宫,二皇子到底怎么了。”

    沉水被她冷厉的眼神吓了一跳,赶忙低身跪入地:“娘娘息怒,并不是奴婢有意隐瞒,奴婢只是念着娘娘如今处境艰难,不想娘娘再因为这些事情受累了。”

    “隽儿是本宫的亲生儿子!”

    “睿王殿下是娘娘的亲生儿子不错,可他更是皇上的儿子。无论他犯了什么错,皇上都不会怪他,可若是娘娘出了什么事,依着皇上的性子,一定会舍弃娘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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