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清云馆静雅中自带一股奢靡腐烂之感,韩芷他们所在的房中不知燃的是什么香,初闻时只觉清甜,待到多在房中待上一些时刻,那香气就越发变得浓烈,直闻得人脑袋发晕。

    段颜夕今日来这里只为找安珩,根本无心跟这馆中的青奴纠缠。

    这边青奴的话刚说完,她就随手指着一副画着白莲的图:

    “就这个吧。”

    青奴笑着记下,等他这边在纸上记完他们三人的爱好,便有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从另一侧门走入,冲他们行了一礼道:

    “几位随我来吧。”

    韩芷同越岂对视了一眼,当即抬步跟了上前。

    面具男走在前端带着他们三人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一处门前挂有八角坠流苏灯笼的院前。

    “几位进去吧,一会儿自会有人过来服侍。”

    韩芷被面具男口中的服侍二字弄得有些不太自在,越岂自始至终都板着一张杀人脸,最后还是段颜夕最先抬步往那点着灯的院子走了去。

    他们三人这边前脚刚进院子,后方廊道拐角处,苏子奕就摇着手中扇子走了出来。

    “真是见鬼了,他们怎么来这儿了?”

    跟在他身后的下属闻言,当即压低嗓音询问道:

    “殿下不是一直想找机会,除掉顺成侯身边的那个女人吗?我们何不趁此机会……”

    下属话还没说完,苏子奕就合上扇子打断了他的话。

    “不慌,我们先看看他们到这里来,到底是想玩什么花样。”

    “是。”

    院子里共有三间房,原是给韩芷他们一人一间的,谁料越岂说什么也不准韩芷独自一人待在一间房里,无奈之下韩芷便只好同他进了一间房里。

    房里布置同韩芷想象中不太一样。

    一个圆形矮桌,两个蒲团,一张梨花拔步大床,除此之外便没了别的东西。

    就连之前在前方院子里有的香炉,这里也没有。

    韩芷望着屋内简陋的陈设,突然泄气似的叹了口气:“侯爷,你说我们今夜能见到安珩吗?”

    越岂摸了下她的脑袋:“你若现在就想见他,我即刻便让曾广他们将这里围了,将他找出来。”

    “不行。”

    “为何不行。”

    韩芷:“京中到处都是绝狱的眼线,若是事情闹大,叫绝狱的人知道安珩还活着,那就麻烦了。何况清云馆在城中开了这些年都没出什么事,难保它背后不会有什么朝中之人。”

    越岂搂住她的腰,将她带着坐到边上的梨花拔步大床边沿。

    “我总觉得你这些日子过得不太开心,是什么心事吗?”

    韩芷看了他一眼:“我这些日子看起来不开心吗?”

    “嗯,心事重重的。”

    韩芷抬手摸了一下脸,垂低视线避开同越岂直视:“可能是因为夜里没太睡好吧。”

    越岂抓住她的手,心中有些不安。

    “你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他这边话音刚落,便察觉一道身影出现在了门边。

    “谁在那儿?”

    越岂冷厉淬冰似的嗓音叫抱着古琴的月竹吓得身子一颤,赶忙着就快步走入房中低身跪了下去。

    “奴,月竹,见过二位。”

    韩芷看了眼跪在面前的月竹:“你就今夜安排过来伺候的人?”

    “是。”

    “抬起头来。”

    她此话一出,别说月竹了,就连坐在她身旁的越岂也不禁瞪大了双眸。

    “夫人……”

    月竹本来就被进屋时,发现自己今夜要伺候两个人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眼下又听见越岂唤韩芷为夫人,瞬间整个人都不太好。

    世家公子跑这里来寻新鲜他碰见过,世家小姐跑这里来寻刺激他也碰见过,可这两夫妻一起来这里,他还真是头一次碰见。

    尤其是眼下这个男人一看就不是很愿意来这里,竟也陪着他身边的女子来了。

    这样大度的胸怀,哪怕是他这个久混迹风月场所的人,也不禁道一句佩服。

    韩芷见越岂挎着一张俊脸望着自己,一双好看的丹凤眼要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赶忙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曾经听人说清云馆内的男子都长得十分俊美,有些好奇罢了。”

    “十分俊美?”

    越岂转过脸,看了眼面前的月竹:“你!把头抬起来,我倒要看看你到底长得有多俊美。”

    月竹欲哭无泪的抱住手中古琴,僵硬的抬起脑袋,看向眼前这对专程来找茬的小夫妻。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非得要他遭受这个罪。

    其实月竹长得很不错,面容白皙,五官精致,右边眉头的红痣,更给他这张清冷的面容添了几分魅惑。

    再加上他性子比较温柔顺和,抬眼垂眉一瞬的功夫,都能给人一种听话顺服之态,就越发显得他眉头的那点红痣,妖孽又勾人。

    只可惜他这副长相,落到越岂的眼中,就跟那话本子里的男妖精没什么两样,越看越叫他生厌。

    “长得也不怎么样嘛,俊美二字都挨不上边,就别提十分俊美这四个字了。”

    这醋味十足的一番评价,可把韩芷给逗乐了。

    “好了,侯爷快叫人家起来吧,别跪着了。”

    “人家?”

    越岂一双好看的剑眉挑得老高,不依不饶的看着韩芷:“我跟他到底谁更好看些?”

    韩芷捧住他的脸,讨好的道:“自然是你更好看些。”

    “哼!夫人知道便好。”

    越岂这边在韩芷那儿得了安慰,终于舍得大发慈悲的对月竹道:“你起来吧。”

    月竹摸不透他们二人的心思,起身后便十分识趣的退去了一旁的园形矮桌前。

    韩芷看了眼他怀中抱着的古琴,试探道:“你们馆中的人都会抚琴,还是只有你会?”

    “回姑娘的话,我们馆中会抚琴之人共有五个,奴算是其中一个。”

    “你都会弹那些曲子?”

    月竹:“长相思,月影曲,芙蓉宴,醉梦吟。”

    韩芷把玩着越岂的手中,继续问道:“哪首曲子你弹得最好?”

    “芙蓉宴,要弹得熟练些。”

    “那就弹一首芙蓉宴给我们听吧。”

    月竹闻言,先是抬眸看了眼越岂,见后者目光都在韩芷身上,根本看都没看他,便安静的点头应了下。

    芙蓉宴,原是江南一个才女所创,主要讲述的是一对有情之人,被家族强行拆散后,各自成家最终抱憾终身的故事。

    曲调初时平和婉转,越往后调子越凌厉激愤,哪怕是不识曲的人听着,也能从中听出创曲之人的压抑与悲伤。

    就如同一个被困居暗处久不见天日的囚徒,多次挣扎、多次拼命,却终究难逃宿命的折磨。

    事到最后,曾经的期待全化成空,独剩满腔悲鸣无处释放。

    月竹琴艺不错,一首芙蓉宴被他弹得情意切深,叫韩芷听了都有些晃神。

    两个深爱之人却不能相守,大抵是这世间最让人难过的事了。

    于此同时的另一间屋子里,段颜夕等了好半天都不见有人,正想起身出门看了个究竟时,一个蒙着面纱的男子就抱着一本书走了进来。

    那蒙着面纱的男子初时没看清她的面容,待到走到屋内烛火透亮之处,看清她面容后顿时被吓了一大跳。

    “段颜夕!你怎么在这儿?”

    段颜夕听着熟悉的嗓音,也愣了一瞬。

    “你……你是安珩?”

    安珩一把扯下脸上面纱,尚未来得及说话,段颜夕就怒着走上前扯住他的耳朵骂道:

    “安珩,你当真是什么钱都想赚,你就不怕自己有命赚钱,没命花吗?”

    安珩被她扯得耳朵生疼,连忙低声求饶。

    “姑奶奶,你先别生气,你听我解释。”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安珩:“我……我真的是冤枉的,我今早一醒来就莫名其妙到了此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再编,继续编!”

    安珩一脸痛苦的护着自己耳朵:“我真没骗你,你先把手松开成吗?我们有话好好说。”

    段颜夕瞧着他这副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没什么好说的,侯爷同芷儿也来了,就在隔壁房里。你若不想死得太难看,就马上跟我们回去。”

    安珩双眸瞪大:“侯爷怎么也来了?”

    “你说为什么!”

    “不是。我真的是被冤枉的,你相信我。”

    段颜夕扯着他的耳朵将他带到大床边,冷着脸收回手后,就狠狠的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安珩一时不防,便被她踹得摔进了大床里。

    “你干什么!”

    段颜夕抱着手站在大床边居高临下的瞧着他:“你说我想干什么?”

    安珩瞧着她那个眼神有些不太对劲,赶忙抬手护住自己衣领。

    “我现在只陪客人聊天,不□□的,你别乱来。”

    段颜夕冷笑一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圈:“就你这样的,本小姐还看不上。”

    安珩弱弱的坐起身:“看不上啊,看不上就好。”

    “安珩你可真够没节操的。”

    安珩被她这话骂得耳朵有些发烫,却也没反驳。

    为了赚钱,他早就没什么节操了,段颜夕这话倒也不算冤枉了他。

    而段颜夕见他被自己骂竟也不还嘴,倒还有些不太习惯。

    “喂!你没事吧?”

    安珩抬头看着她,有些呆呆的眨了下眼睛:“什么?”

    “我说你没事吧,怎么我骂你,你不还嘴了?”

    安珩不甚在意的笑了一下。

    “我为了赚钱,确实没什么节操。你那话,也算不上是在骂我。”

    段颜夕认真瞧了他两眼。

    “我一直没问你,你为什么一定要赚那么多钱,清心堂里的那些钱难道还不够你花吗?”

    安珩理了下自己衣衫,随口应道:“那有谁嫌自己钱多的,钱不是越多越好吗?”

    “可若是命都没了,就是有再多钱又能有什么用?”

    安珩闻言,不禁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觉得命比钱更重要?”

    段颜夕微皱了下眉:“难道不是?”

    “不是。对于那些活在底层的人来说,命远远比不上钱重要。”

    段颜夕觉得他这话简直荒缪。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没了命就一切都没了,这事是再多钱也改变不了的。”

    安珩沉默了一瞬,原本温和的嗓音骤然冷了半截:

    “你见过为了一两银子把自己亲生女儿卖掉的人吗?你见过因为一个铜板,互相打得没了半条命的乞丐吗?你见过那些因为没有钱,一直跪在药店门口苦苦乞求别人施舍一副药的父亲吗?你什么都没见过,凭什么说命比钱重要。你知不知道对有的人来说,没有钱远比要他们马上去死还要可怕。”

    段颜夕被他眼中压抑的恨意吓得后退了两步,说出口的话也变得有些混乱。

    “我……我就是、就是觉得……”

    安珩突然站起身,清瘦的身子逐渐逼近她:“你觉得什么?你可以骂我为了赚钱没有节操,你也可以骂我为了赚钱不要命,可你不能同我说命比钱重要。”

    段颜夕茫然的抬起眼眸望着他,清冷绝艳的小脸带着少有的几分慌张。

    “我不是这个意思。”

    安珩眼带恨意的盯了她一会儿,突然不知怎么的眼眶一红。

    段颜夕被他这副模样吓到,赶忙低头手忙脚乱的到处找手帕。不想她因为今晚穿的是男装,根本没带手帕出门,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半点能帮安珩擦眼泪的东西。

    最后还是安珩自己抬起袖子擦了下脸上的眼泪,瓮声瓮气的道:

    “别找了,我自己用袖子擦就是。”

    段颜夕抬眸望着他,有些自责的道:“我就是有些生气,你不顾自己的安危跑到这里来赚钱,并不是有意要骂你的。”

    “我不是自己跑来这儿的,我是被人绑来这儿的。”

    “被人绑来的?谁?”

    安珩眼睛红红的坐回大床里:“不知道。”

    段颜夕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刚想说让他别撒谎,又想起刚才的事,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又给收了回去。

    “那你先跟我们回去,这件事情侯爷一定会帮你查清楚的。”

    安珩扯了下身子绣满白莲的长衫,有些闷闷的道:

    “回不去了,我一醒来,这馆中的馆长就给我喂了一粒毒药,说是那毒药三天就得服一次解药,如若不然我就会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什么?这些人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王法,我现在就去找他。”

    安珩见段颜夕要往屋外跑去,赶忙抓住她的手。

    “别去!”

    段颜夕:“我不去找他要解药,难道你想被人一辈子困在这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主要是那馆长认识我,你若贸然跑去找他,只会叫他以为你早就知道我还活着。”

    “他怎么认识你?”

    安珩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小小声:“之前我不是一直在卖壮阳药嘛,所以就跟清云馆同花满楼的人都比较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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