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夜色下,玄英殿里烛火彻亮,几个施针的太医抬手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刚找准最后一处穴位准备落针,趴在床榻上的周崇就猛地咳嗽一声,吐出了一大口乌血。

    “皇上!”

    侍立在两旁的刘全被这一幕吓坏,下意识就要上前将周崇扶起,却又碍于他满背的银针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一旁站着的苏烟见了,忍不住开口:

    “几位大人,皇上这病到底是什么情况?”

    几个太医赶忙搁下手中东西,冲她行了一礼:“回贵妃娘娘的话,皇上此病乃怒火攻心所致,需要好生静养一段时间,才能见好。”

    “可皇上已经昏迷多时,这样也不碍事吗?”

    几个太医对视了一言,其中一个资历老些的最先硬着头皮开口:

    “回贵妃娘娘的话,皇上自打昨年身子受损之后,圣体便一直容易冒虚汗。加之近日皇上一直忙于国政,多番动气伤身,适才陷入了昏迷。”

    苏烟不太耐烦的皱了下眉:“本宫没问你皇上是怎么昏迷的,本宫是问你皇上如今昏迷多时,会不会对他身子有影响?”

    “这个要看皇上多久能醒过来,若是今夜之内能醒来,那就没什么大碍。”

    今夜之内……

    苏烟垂在袖中的双手微微收紧,刚想转身回宫一趟,殿外便响起了一阵通传声。

    “太后驾到!”

    一听太后来了,刘全赶忙带着殿内众人跪了一地。

    段太后原是在自己殿中佛堂抄经书,谁料经书抄到一半,供在佛像前的香却突然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香断是为大凶,又加上周崇身边的太监过去禀了玄英殿这边的情况,她便怎么也坐不住了。

    段太后一般不怎么露面,眼下她突然出现在玄英殿,倒把苏烟吓了一跳。

    “臣妾参见太后。”

    段太后先是走到龙榻前看了一眼周崇的情况,方才转身坐入一旁宫女端来的矮凳里,望着满殿跪着的宫人道:

    “行了,你们都起来吧。”

    以苏烟为首的众人恭敬的谢了一声,便齐齐起身安静的退去了两侧。

    段太后先是抬眸将苏烟身上的素色宫装扫了两眼:“月贵妃,哀家听闻如今皇后犯错被禁足,后宫的一切事宜都是你在管。”

    苏烟:“回太后的话,臣妾奉皇上之命,暂代皇后娘娘处理后宫之事,若有不妥贴之处,还望太后指点。”

    段太后闻言冷笑了一声。

    “皇上喜欢你,哀家也不好说什么。可宠妃再怎么翻上天那也只是妃,不该越过皇后去,你可明白。”

    苏烟赶忙跪到地上:“臣妾愚昧,只懂得一心服侍皇上替皇上分忧,至于太后说的臣妾有心越过皇后娘娘,臣妾实在不知此话从何说起,臣妾冤枉。”

    “你是说哀家冤枉你了?”

    苏烟:“臣妾不敢。”

    “月贵妃,哀家在这宫里待了几十年,什么样的人,哀家都见过。你是什么样的人,皇上兴许看不太清楚,哀家却看得很清楚。”

    苏烟伏低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寒意,跪着的身子却依旧装得很恭敬。

    “臣妾无能,冒犯了太后,甘愿受罚。”

    她这话一出,站在段太后身边的清檀也忍不住皱了下眉开口:

    “太后问话,月贵妃好生应答便是,没必要拿认错受罚四个字出来堵人的嘴。”

    “姑姑教训的是。”

    苏烟语调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段太后将她的反应收在眼里,突然的低叹了口气。

    “罢了,皇上宠你多年,哀家这个老婆子也不好趁着皇上生病之际为难你,你就先下去吧。”

    “谢太后。”

    从玄英殿出来,苏烟瞧着远处那忽明忽闪的火光,静黑的眸子里难得露出几分笑意。

    几十年了,她终于等到了这一日。

    只要今夜周隽事成,明日她便是这满宫上下最尊敬的女人。再也不用仰人鼻息,看人脸色战战兢兢的过日子。

    跟在她身侧的沉水一直等到她们下了台阶,周围没什么人后,方才压低声音道:

    “娘娘,方才凤乘宫来了人,说是皇后想见你。”

    苏烟懒挑了一下眉:“皇后?她这个时候见我做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皇后那边让人传出话,说今夜一定要见到娘娘,要不然……”

    苏烟:“要不然她会如何?”

    “凤乘宫的人说,如果娘娘今夜不去见她,明日娘娘身上便会背负谋害中宫的大不敬之罪。”

    苏烟猛地顿住脚步,柔丽冷艳的面容渗出几分杀意。

    “皇后当真是长本事了,如今竟也敢用她自己的贱命来要挟我。”

    沉水走上前小心扶住她的手:“此事现在后宫好些人都知道了,娘娘若是不过去,只怕明日皇后真出了什么事,娘娘会无辜受累。”

    “本宫现在没功夫去见她。”

    沉水:“娘娘不管有没有空,都要往凤乘宫去一趟,最好多带上一些人,这样即便出了什么事,娘娘也可摘清自己。”

    苏烟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几番变化后,忍无可忍的道:

    “你去传我的话,就说皇后病重,让后宫所有妃嫔都与本宫一起前往凤乘宫看望她。”

    “是。”

    与此同时的南平侯府,唐惯佑看着满院身披软甲,手握长剑的一众精兵,厉声道:

    “一会儿乱起来,你们就死死守在五皇子的周围,保护他的安危,其他事情都交给本侯去做,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唐惯佑这边话刚说完,府内管家就沉着步子急匆匆走到他身边低语了两句。

    “什么时候的事?”

    管家:“就在半个时辰前,听别院的守卫说,掳走小世子的人面上都戴着面具,看身手应该是顺成侯府的人。”

    唐惯佑气得脸色铁青:“传我的命令,看守世子的守卫办事不利,即刻杖杀。至于其他的事,等我拿下皇宫之后,再做商议。”

    “可是夫人那边……”

    唐惯佑有些不耐烦的皱了下眉:“一个妇人她懂什么,叫人好生看着她,不准她闹便是。”

    “是。”

    管家这边刚从前院退出府,前去城外调兵的苏子奕他们也回来了。

    唐惯佑见他们回来,赶忙快步走上前询问道:“人马可都齐了?”

    苏子奕:“已经都备齐,就等着五皇子一声令下,便可开始攻城。”

    “好,好!我现在就去请五皇子。”

    南平侯府后院正房里,周隽看着眼前这几个拿着长剑,死死把守着房门不准他出去的侍卫,一张俊脸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也就在这时,唐惯佑从外面推开门走了进来。

    周隽一见他,就气得火冒三丈:

    “你还敢来!”

    唐惯佑恭敬的朝他行了一礼:“外面人马已备齐,就等着殿下一声令下,我们便可攻进皇宫,拿回本该属于殿下的东西。”

    周隽眼带杀意的走到唐惯佑面前,一字一顿的道:“你、妄、想!我是不会做你的傀儡,随你去造反的。”

    “殿下糊涂了,那皇位本就是你的。我们这样做,只是替你拿回本该属于你的东西,怎么能说是造反呢。”

    周隽气得一把攥住唐惯佑的衣领。

    “你还装!都到这个时候,你还拿这些骗人的话来哄我替你夺权。”

    唐惯佑抬起眼眸深看了他一眼:“殿下别忘了,月贵妃还在宫里呢。殿下若是不听话,我这边随时可以让人杀了她。”

    周隽面上血色褪去一层。

    “你说什么?”

    唐惯佑抬手将自己的衣领从他手中解救出来,面无表情的道:

    “月贵妃身边的宫人都是我的人,我若想她今晚死,她绝对活不到明天。”

    周隽气极,怒吼就要冲上前跟唐惯佑拼命,却被一旁的侍卫扣住了双手。

    “唐惯佑,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唐惯佑理了下自己的衣裳,有些感慨道:“想当初皇上也算是人中豪杰,怎么生出的儿子一个比一个不中用。”

    周隽:“你挟持宫妃皇嗣,意欲弑君谋反,父皇不会放过你的。”

    “谁说是我要谋反?殿下还不知道吧,现在满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你不满皇上久不立嗣,调集禁军准备弑父篡位。”

    周隽:“你们胡说!胡说!”

    唐惯佑低叹了一口气:

    “殿下你这又是何必呢,左右现在我们俩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生死全捆在了一起。你有这功夫在这儿与我纠缠,还不如早些随我打进宫去夺下皇位来得实在。”

    “你不就是想借我的手,夺下皇位之后自己当皇上吗?我是不会如你愿的。”

    唐惯佑似是有些说累了。

    “既然殿下不愿意,那我也不勉强你。把人带上来!”

    周隽不解的皱了下眉,一抬头便瞧见他最喜欢的宠姬,被人绑住手脚从外面拖了进来。

    “玉儿!”

    唐惯佑抬手拦住他:“现在外面的将士就等着殿下的一句话,只要殿下开口下令攻城,我就将她还给殿下。”

    周隽:“你不是都把控住了城门吗?还攻什么城!”

    “天子脚下,百官汇集。总归有那么几个不听话的,若是不攻城将他们都处理掉,只怕一会儿逼宫之时要出乱子的。”

    周隽震惊的看了他一眼:

    “难不成那些不愿意随你造反的人,你都要把他们杀了?”

    “那是自然。”

    唐惯佑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毕竟谋反嘛,不流点血怎么能震慑住其他人。

    周隽直到此时,才终于看清楚面前这个平日里对他毕恭毕敬,万事都以他为首之人的真面目。

    起兵之事拖得越久风险越大,唐惯佑见周隽迟迟拿不定主意,当即抢过一旁侍卫手中的刀,搭到了那个玉儿的脖子上。

    “最后再给殿下一次机会,殿下下令吧。”

    周隽对上玉儿恳求的双眼,难受的开口:“你既是要皇位,又何必伤害……”

    他这边话还没说完,唐惯佑就手起刀落,直接要了玉儿的性命。

    事情发生得太快,周隽有那么一瞬间没怎么反应过来,待到他反应过来时,玉儿早已经睁着双眼香消玉损。

    “啊!玉儿,玉儿!我话都还没说完,我又没说不让你攻城,你杀她做什么!”

    唐惯佑没什么表情的将手中长剑递给身旁侍卫。

    “我这么做是想告诉殿下,今时不同往日了,殿下若不听话,有的是人死在你眼前,下一个便是月贵妃。”

    周隽一脸崩溃的抱着玉儿的尸体,任由玉儿的鲜血染红他月白色的锦衣。

    “疯子!全都是疯子!我是想当太子,可我从未想过要谋夺父皇的皇位,是你!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捣鬼,是你想做皇帝,这才拉着我谋反。”

    唐惯佑冷笑一声:

    “疯子也罢,傻子也好。总归现在你得听我的话,你别无选择。”

    说罢,他便转身将门推了开,对着周隽道:“殿下请吧,机会只有一次,你可别错过了。”

    周隽抱着玉儿的尸体不撒手,好好的一个大男人哭得跟个孩子似的。

    “父皇最宠爱母妃,你若敢对母妃不敬,他一定会杀了你的。”

    唐惯佑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皇上自身都难保了,又如何能保得住自己最心爱的女人。玉儿为什么会死,殿下现在还未反应过来吗?”

    周隽抽泣的动作一顿,垂头看了眼躺在自己怀中,面色逐渐变得苍白的玉儿,突然缓过神。

    是啊,玉儿是他府中的宠姬,他如今都受人挟制,她如何又能落得好下场。

    而他的母妃,说到底跟玉儿也没什么不同。

    “我随你入宫助你夺得皇位,你能放我同母妃离开吗?”

    唐惯佑觉得他这个问题有些好笑,却也耐着性子回道:

    “只要殿下能助我拿到我想要的东西,我自会安排人稳妥的送殿下与贵妃离京。”

    至于离京之后,是送他们去别处苟活,还是直接送他们归西,这就要看他的心情了。

    与此同时的城外玉梨庄别院里,唐燃抱着乳母给他缝的小软枕,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望着前方椅子里坐着的韩芷。

    “韩姐姐,你怎么来了?”

    韩芷接过下人递来的茶喝了一口,笑着对他道:“好些日子不见了,小世子难道不想看见我?”

    “没有,我就是觉得这么晚了,你个女子突然闯进我的寝房里,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

    韩芷被他这话逗笑:“若平日,我这么闯进小世子寝房确实不太妥当,可今日事出有因,便只能请小世子谅解了。”

    唐燃伸着自己的小短腿,费力下了床榻。

    “不知韩姐姐深夜过来,可是府中出了什么大事,需要我赶去帮忙?”

    韩芷抬手捏了下他的包子脸:“是有些事情需要小世子帮忙,不过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那要什么时候?”

    “明日,明日天亮之时,一切就有分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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