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良臣收回目光,掩下心中翻涌的情绪,亦笑道:“好,等我大些,爹便送我去私塾。”

    因为回去的路太远天气太热,谢石头最终还是打算到了镇上再买肉,不过因为县里的盐便宜一点,他们便去买了半斤。

    半斤盐总共花去了416文,也就是说,一斤盐差不多就抵得上100斤稻谷的价格,而这半斤盐就是50斤稻子,果然贵得很。

    谢石头本想买了盐就回去,可谢良臣想着还等在家里的人,便又拉着谢石头去买了些点心和面果子。

    最后他们绕回了那家书店,到底还是把字帖买了,顺便还多买了些纸,因为谢栓子现在也在读书认字,所以纸张耗费得很快。

    买好了东西,父子两人再次上路,而谢石头仍然还沉浸在刚才卖竹荪的兴奋里。

    刚才街上人多不好细说,现在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谢石头便问儿子道:“那掌柜说以后咱们要是再晒了竹荪,还可以送到他那里去,你说等回家了咱们再去其他地方找找好不好?”

    一棵就卖了200文,谢石头脑子现在还有些晕。

    怪不得商人这么赚钱,他们种地辛苦大半年,种的稻子也才能卖不到10两银子,而且其中还有许多都要交税。

    可他们现在不过去竹林和荒地里采了一个月的蕈子,竟然就卖了几倍的价格,这怎么能不让他心动?!

    见他太过兴奋,甚至还打算连地也不种了,谢良臣只得先泼盆冷水,道:“爹可别先把这事透露出去,再说这东西咱们一家人在附近找了整整一个月,所得也不多二百余棵,且这东西生长没有定性,哪里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确实也是这么回事,以前他们不想看见这东西的时候,好像不管去哪里都能看见一窝一窝的,可等特意去找的时候,又很难才能找到几棵。

    “那就是说,这竹荪能收获多少,只能全凭运气了?”谢石头看着他道。

    他回忆了下以前见过这能见到“臭蛋”的时节,好像也就是春天和夏末初秋,其余时间倒是很少见到。

    现在已经是夏末了,也就是说,过了这段时间,他们就只能等到明天春天再找了。

    要真是这样,那他现在跑去其他地方找肯定也找不到,而且去别的村子路程也太远。

    本以为他们能靠着捡竹荪一夜暴富,如今看来好像也不太现实,谢石头脑子也因此冷静了些。

    谢良臣见他亮得惊人的眼睛恢复了平静,知道他听进去了,只不过现在又陷入了另一种极端。

    便安慰道:“爹也不必担心,这东西既然会在春天和秋天发,那就说明它们适合这个气候生长,只要找到种植的法子,咱们也不必去到处找了,只要想办法种出来就行。”

    村民们春天的时候也会上山采蕈子,不过都是单一的一种或两种,且都是野生的,种蕈子他还从未听说过。

    “这蕈子真的能跟种菜一样种出来吗?”谢石头半信半疑。

    当然能种出来,实际上谢良臣看到的“原木砍花法”,就是香菇种植方法的一种,只不过古人不知道这些蘑菇是由真菌组成,繁殖也是靠孢子。

    因此当他们用斧头在椴木上砍出刻痕之后,空气里的孢子就会扎根在刻痕之中,然后逐渐形成菌丝,最后才长成了蘑菇。

    长出蘑菇的具体原理他们不知道,只知道砍了木头过段时间上面就会长出蘑菇,所以便采用了这种广撒网的方式砍木头来种植。

    而最后得到蘑菇是多还是少,也取决于空气的孢子有多少,以及其中有哪些能附着到刻痕之中。

    可谢良臣不一样,他知道这些蘑菇是怎么繁殖的,所以他可以人为干预,甚至培育菌丝。

    “当然能,我们去县衙交粮时,我就看到了有地方的人会专门种植香蕈,既然别的蕈子都能种,那这竹荪肯定也能种。”

    听他说能种出来,谢石头又高兴了些,一路上开始与他讨论该怎么种。

    两人一路说着话,终于在赶了三天的路后回了家。

    他们回家时正值傍晚,平顶村此刻家家都燃起了炊烟,鸡鸣犬吠之声不绝于耳,白日里到处乱跑的顽童此刻也终于归了家,不过却安分不下来,而是仍旧在院子里追逐嬉戏。

    看着村口,谢良臣长舒口气,抬头远望,一眼就看了自家的那座茅草屋。

    以前看这屋子总觉得陌生,现在看来却只觉亲切,就像那里原本就是他的家一般。

    谢石头挑着担子走在前头,遇到扛着锄头归家的村民,他便热情的打着招呼,谢良臣跟在后头,也道了一路的叔叔婶婶好。

    黄氏之前总在与人嚼舌根时说他坏话,如今日子慢慢过去,原本以为会性格逐渐往无赖混子发展的谢家二小子,非但没有变成村霸泼皮的趋势,反而逐渐变得不一样起来。

    要说具体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他们也说不出,只是以前他们看他,总觉得对方身上带着股犟脾气的劲儿,有点横冲直撞的。

    如今他整个人好像内敛了不少,说话也大方懂礼,不像很多孩子见了人却不敢吭声,只知躲在大人身后。

    可要说他性格变得易于亲近了也不是,因为他朝你笑的时候,看起来不像是小孩子,倒像是与自己平级的大人,而且隐隐带着疏离。

    所以他们虽也会在他问好的时候夸奖一句“这孩子真懂事”,可却没人会像对自己小子那样伸手拍他的头或是拧他的脸。

    父子两人一路往家走,被甩在后头的村民们却扛着锄头止住了脚步,看着两人背影窃窃私语。

    “听说谢家这二小子也开始跟着村长读书了,如今看起来确实与之前不太一样。”一个村民道。

    “是不一样,你看上次去县里,他见到县令一点都不怕,我偷偷瞧着呢,这小子从头到尾就膝盖就没跪下去过。”另一个村民也跟着附和道。

    “你说难道读了书真能给人壮胆?要不咱们也把孩子送去村长那里,让村长也给教教?”最开始开口的那个村民听说后,有点心动了。

    他家的小子胆子小的很,别说是见了县大老爷,就是见他外祖父家的亲戚都害怕,净丢人现眼了。

    “你可别做梦,人家可是血亲,那教书就是情份,咱们要是也把孩子送过去,你不得把钱给村长做束脩?”另一个村民直接打击他。

    听说要给束脩,前一个村民心思一下就歇了大半,家中吃饭的问题都难解决,哪里有闲钱给什么束脩?到底是他想多了。

    “唉,算了,咱们没这个命,还是老实种地吧。”

    议论声渐远,谢石头和谢良臣也终于到了自家院外。

    赵荷花估计着两人回来的时间,早就等着心焦,只是按她所想,他们要是顺利,应该是早就回来了的。

    可她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人,正想着是不是出了事,便听小儿子大喊着“爹爹回来了!”

    来不及解下腰间的围裙,赵荷花从灶房里出来,果然见到来人正是丈夫和儿子,而且两人毫发无损,就忍不住眼眶一热。

    担惊受怕了整整三天,上次交粮就差点出事,这次她虽在丈夫临行前千叮万嘱不要顶撞官府的人,到底还是害怕。

    此刻见到人,心中的大石才算是彻底放了下来。

    谢石头见妻子落泪,立刻就慌了,放下担子几步过去,想给她擦泪又嫌手脏,正手足无措,却听赵荷花嗔骂一声:“行了,我不过被风迷了眼,你可别把你手往我脸上放,省得一会我还得去洗脸。”

    夫妻两人絮絮说着话,那边的谢狗蛋,现在的谢良材却拉着谢良臣的袖子,眼巴巴的看着他,“二哥,你和爹把‘臭蛋’卖掉了吗?”

    他还记得二哥说过,要是把东西卖出去了,回家时要给他带零嘴儿的。

    见三弟缠着谢良臣,谢栓子便上前拉了拉弟弟,让他别缠着他二哥。

    刚才他替谢良臣取背篓的时候就发现了,里头是装了东西的,要是竹荪卖出去了,里头肯定是空的,不可能还发沉。

    谢良臣见三弟瞬间瘪下去的小嘴儿,还有谢栓子强作淡定的脸,揭开了背篓上头的外衫,拿出几个油纸包,笑道:“你们猜这里头是什么?”

    那边赵荷花正擦眼泪,见儿子手里提着的东西,心中一顿,立刻就拧了丈夫胳膊一把,咬牙道:“你买点心回来干嘛?这么些都够买两斗粮食的了!”

    他们总共才多担了六斗的稻子去,难不成这些钱都换了点心不成?

    谢石头委屈的摸了摸胳膊,这些点心虽然花了他一百多文,可是他们赚的更多啊。

    不过这件事他可以以后再说,而且他也怕吓到他娘子,所以现在还是吃饭要紧。

    于是他便从担子里拿了几条咸鱼出来和一刀肉出来,对她道:“孩儿他娘,咱们这段时间嘴里都快淡出鸟儿来了,刚好你在做晚饭,咱们先切一条咸鱼蒸上吧。”

    正跟他说点心的事,他却来扯什么咸鱼,赵荷花也顾不上问咸鱼哪儿来的,转身就进了灶房,拿着根棍子就要敲人。

    谢良臣知道他爹不过是故意在逗他娘,无奈笑笑,提着油纸包,牵着三弟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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