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琴酒手下高强度的工作下,  花了三个月,诸伏景光拿到了代号。

    苏格兰。

    组织的任务是有限的,越是高危险、高难度的任务,  得到的奖励和绩效也就越多,而能够在黑衣组织里生存下来,没有谁不是刀口舔血过来的,所以越是这种任务,竞争就越大。

    一个新人想接到这种能迅速升职的任务很难,一连几个月一直接更是不可能,但作为组织的top  killer,琴酒能使用的人脉和资源都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他走的这条捷径,确实帮他省掉了太多任务和时间,  也让他的手少沾了许多的血腥。

    对此,  琴酒通过伏特加唯一给出的警告,竟然是“管好你的嘴,  不要对组织里的任何人提起黑泽遥的存在”。

    的确,即使已经做到代号成员的高度,  据苏格兰所了解到的,  组织内似乎也没有任何成员,  知道琴酒有一个妹妹。

    但是有传言,  隐藏的高级成员jacky/杜松子酒,  是琴酒的影子——没有人能分辨出来,和自己一起行动的琴酒到底是gin还是jacky。

    苏格兰没有把jacky和黑泽遥联系起来,作为照顾过后者的人,  他清楚地知道以黑泽遥的身体,  她是绝对做不到假扮琴酒的程度的。

    而且,  在他的多次试探里,  对方确实是个没有自保能力的普通娇弱型女孩子。

    但在拿到代号的这一天,苏格兰终于意识到黑泽遥没有那么简单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通过特制线路的通话里,传来一阵电子合成音,boss语气平静地告诉他「苏格兰」的代号,以及新任务。

    “——监视并保护黑泽遥。”

    “每三个周向我汇报一次,这个任务直属于我,不可以向任何人透露。”

    电子合成音送来一阵略渗人的短暂笑声,随后道,“这是组织最重要的财产,我很看好你,苏格兰。”

    “琴酒面对她,立场有偏颇,我希望你不会。”

    “如果她依然不听话、甚至试图靠近那些老鼠的话,还是关回实验室里比较方便。”

    手臂上留下的针管痕迹、异常脆弱的身体、必须要她定期去做的任务,以及和琴酒之间诡异的兄妹关系……诸多疑点和boss的话一一对应。

    之前隐约的猜测成了真——比起单纯是gin的妹妹,再加上组织重要的实验体作为黑泽遥的身份,才可以解释到现在为止的一切疑问。

    而这些过于直白的话是boss对他的一次试探。

    因为他是依靠黑泽遥,才获得了琴酒的帮助,拿到今天的代号。

    boss在试探他,到底是为了代号、还是为了人体实验,才去接近黑泽遥。

    苏格兰应下了这个任务,时隔三个月,再次回到了那栋别墅。

    ……

    已经是春天的第二个月了,别墅院子里种的樱花也开了,带着些许暖意的阳光透过粉白颜色的花,照在树下躺椅上安静睡着的人身上。

    她侧躺着蜷缩在椅子上,身上裹着的衣服比起春装更像是冬装,还盖着一层毯子,一只手从毯子里伸出来,凸出的腕骨更加明显。

    那只手从躺椅边缘垂落,指尖所指的方向,地面上躺着一本漫画书。

    ……是看漫画不小心睡着了吗?

    苏格兰步子放轻了走到她身边,俯身捡起那本书,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打量她了几秒。

    日光落在她的手腕上,记忆里那束透过苍白皮肤的冷光,直直地越过时间,出现在眼前。

    他伸手抬起对方的手腕,动作轻柔地放进毯子里遮盖住。

    桌上有杯喝到一半的果茶,大概是用他之前晾配的果干冲泡的,已经彻底凉了,也没有配其他的小点心之类的。

    她平时饭量并不大,如果没有投喂的乱七八糟的小点心,大概会不到饭点就开始饿了。

    看现在午睡的时间,之前调整好的作息肯定也乱了,这三个月应该是又熬夜了,看起来也瘦了很多,也许偶尔还会忘记吃饭。

    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海里划过,外面开始起风了,苏格兰弯了腰,把她连人带毯子一起抱了起来,走进房子里。

    她没有醒,安静的样子让苏格兰下意识与三个月前对比。

    表面上格外社恐的女孩子实际性格有些活泼,她会假装着大小姐,实际上悄悄叫他,眼巴巴地看着,说,“绿川先生,那个看起来很好吃。”

    她会在自己帮忙擦干头发的时候,黏黏糊糊地吻上来,细腻的皮肤在接吻时被他留的胡茬划出浅浅的红痕,绿眸泛着水光,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说,“这是奖励,绿川先生。”

    会在害羞的时候红着脸,会直接而明白地表明自己的心意,会用撒娇的口吻叫他“绿川先生”,会……

    总之,大概不会是这样沉闷地安眠着。

    ……

    苏格兰把她抱进卧室,卧室的布局丝毫没变,只是游戏机和几本漫画书都搁在床头,角落里的矮桌上,则是还剩下小半瓶扭伤喷雾。

    无论是管家、助理,还是女仆,这些人都在她身边,或者是监视者,或者也是保护者,但无论是因为琴酒的命令,还是出于自身安危的考虑,也都不会和她拉近距离。

    唯一一个主动靠近她的人,还是想要套出情报和取得代号的自己。

    所以,如果她受了伤,但是出于伪装任务的考虑不能表露出来,像一直以来那样,用冷淡和疏离来逃避社交,直到伤口彻底痊愈……会有人发现她其实受过伤吗?

    不会有的。

    从boss口中的话,确认了她作为实验体的身份后,苏格兰更加明白。

    是没有人会在意她受过伤的。

    而他作为天然的立场对立者,一边露出关心的样子,一边却在心里揣摩——她也伤害过别人。

    是。和组织有关、受到优待,这两点天然性地将她固定在了直接或间接伤害别人的位置上。

    但是她受到的所谓优待,现在被证明,都是出于对“组织重要的财产”的监管。

    而诸伏景光现在是这项监管任务的执行者,为了不引起boss的疑心,获得更多有关于实验的情报,他很清楚——

    苏格兰必须只是监管者。

    琴酒对她的优待已经让boss起了疑心,苏格兰如果再出问题,她的生存空间势必会再被压缩,就像boss所说的那样,被重新关进实验室。

    ……

    竹取千遥的身体经过了四个半月的调整,恢复能力已经开始朝着正常水准回升,至少不会出现之前脚腕扭伤养了那么久的情况。

    但是由于本身身体的脆弱,极容易进入修复状态,而进入修复状态的次数越多,她的身体崩溃的时间间隔就会越短。

    这还是在身体强度朝以前的水准靠近了一些以后的情况,如果是刚醒来、连咳嗽都会吐血的样子,这具身体估计每天都得崩溃一次。

    因此,她不仅看起来身体又差了很多、精神还不太好,去实验室的频率也在大幅度的增加。

    明明只是想着晒个太阳,最后却不小心在别墅的小花园里睡着了,等到睡醒的时候,竹取千遥却发现自己在卧室。

    她花了一点时间,从身体的疲惫里缓过来,去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在卧室。

    直到下一秒,猫眼的青年推开卧室的门走进来,手里托着托盘里,放着热气腾腾、散发着香味的晚饭。

    “黑泽小姐。”

    那双温柔的蓝色猫眼看着她,像是从没改变过一样。

    竹取千遥才想起来,伏特加特地打电话告诉她,绿川光拿到了代号,变成了苏格兰。

    她揉了揉额头,从床上坐起来,轻声道,“恭喜你,苏格兰先生。”

    对方的脚步微微顿了顿,端着香气四溢的饭菜靠近,语气温柔,“我很高兴能再靠近你一点。”

    “其实不用了,”竹取千遥微微顿了顿,将自己认真思考后的结果直白地说了出来,“我想要的是真心的喜欢和爱,不是别的。”

    毕竟她是来玩恋爱游戏,就是为了体验谈恋爱的。

    她的绿眸认真地看着对方,说道,“没有真心的恋爱,我已经在绿川先生的邀请下尝试过了,很容易腻,之后也不想再尝试了。”

    最开始绿川光说喜欢的时候,竹取千遥其实是相信的,因为相信,所以才认真地思考要怎么和他达成he结局。结果后来,从他注视自己的那双温柔漂亮的猫眼里,看到的却是完全冷静的样子。

    绿川光的话,和他的情绪,似乎是分裂的。

    恋爱中的人不会用这样的眼神来看着爱人。

    至少竹取千遥清楚这一点,她对没有爱情支撑的恋爱,兴趣维持了一个月不到,就到了极限。

    而对绿川光的兴趣,则是在对方离开后的几天内迅速被浇灭的——她发现自己的生活被入侵得很彻底,最开始几天甚至觉得自己的生活好像离不开绿川光一样。

    那种需要自己一个人从别人带来的生活习惯里缓过来的恐慌感,彻底让她对绿川光升起了抵触的情绪。

    她可以接受和忍耐的,从来都不包括出于方便利用的想法而刻意培养的、她的依赖。

    刻意的接近,以及刻意想让她产生的依赖,让她对绿川光这个人的戒备升到了顶峰。

    竹取千遥不想打这条攻略线了,果然,不纯粹的温柔系就是不会在她的取向范围以内。

    于是她坚定地说完了最后的话,“而作为回报、让绿川先生拿到代号的承诺也已经实现了。”

    “我们的交易完成了,你不用再靠近我。”

    只要绿川光答应,这条攻略线就会在这里得到各条线中途分手的统一be结局:半途而废的恋爱。

    然而苏格兰将饭菜都放在了矮桌上,他注视着对方露出戒备的神情、将这些话直白地说出口,才意识到很多问题。

    ……

    绿川光说出口的喜欢是假的,也从来不会说爱,相反,甚至会在每一次偶然心动后,反复告诉自己:你不能真的爱上黑泽遥,你是卧底,你在欺骗她、利用她。

    但人类是一种会对陪伴和付出下意识倾注感情的生物——每一天认真而细致的照顾,让这种行为变成一种习惯,随着内心对于欺骗的愧疚感增加,再加上如今对她处境的怜惜,一步一步地、将照顾她的习惯深深地印刻进了本能。

    诸伏景光真实的温柔是有限定对象的。

    而黑泽遥的身份已经从“可能的犯罪者”转换为了需要被拯救的“受害者”。

    ……

    而现在,无论是作为监管者的苏格兰,还是作为诸伏景光,都不可能答应她分手的要求。

    因为分手以后,他找不到别的理由来靠近了。

    苏格兰需要完成boss的任务,呆在她身边完成监视和保护的任务,而诸伏景光需要通过苏格兰的任务,获取这个人体实验的情报,搞清楚为什么boss称呼她为“组织最重要的财产”,才能救她。

    或许也有一些,他自己才能清楚的原因——那些默默堆积起来,却为了卧底的工作而必须保持冷静,于是原本极其理性地、当做情绪垃圾处理掉的心动。

    现在的爱人、未来的亲人……如果他的努力能够换来告诉她真相的那一天,能不能得到一个被原谅的机会呢?

    于是,竹取千遥只看见那双猫眼一瞬间流露出诸多复杂情绪,比起之前和她谈恋爱的时候不冷静得太多,最后情绪被压抑着平静下去,猫眼表面平静地、温柔地半弯着看着她。

    “黑泽小姐,抱歉,我不会答应你分开的。”

    “……?”

    他的拒绝完全出乎竹取千遥的意料,她有些呆滞地坐在床边,似乎在思考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先来吃点东西吧?”诸伏景光提醒她,“已经是晚饭时间了。”

    思考无果,以竹取千遥对于社交的了解程度,完全想不出头绪。

    而且肚子饿了,饭的味道好香,但这绝对又是这家伙的糖衣炮弹吧?

    竹取千遥沉默几秒,最终还是没忍住香味的勾引,安安静静地把对方准备好的饭菜都吃完了。

    是正好到刚饱的程度。

    吃过饭,竹取千遥正准备去外面的小院子找自己今天看到一半的漫画书,他直接递到了手边。

    抬起眼睛一看对方,那双温柔猫眼笑着,好像比三个月前又会伪装了一点,看起来倒像是真的柔情满满了一样。

    竹取千遥觉得一口气哽住了,将自己完全想不明白的问题问出了口,“代号也拿到了,请问苏格兰先生,为什么不答应分手?”

    诸伏景光想了想,认真回答她,“我为了代号欺骗了黑泽小姐的感情,是我做错了事情。”

    “但是,黑泽小姐说「不用再靠近我」的那一刻,我觉得后悔了,后悔当初自己所谓的冷静和防备。”

    “我是个自私的坏人,不想放弃手边的机会,所以必须、至少先把恋人的关系维持住。”

    他温柔笑着,蓝色猫眼好像微微起了些波澜。

    “黑泽小姐,你可以防备我,可以讨厌我,但是不能推开我。”

    “注意事项和奖励都有了,惩罚可以由黑泽小姐自行规定,我会遵守的。”

    “请让我留在你身边。”

    虽然是为了任务而这么选择,但诸伏景光很清楚,这也是一项完全不符合卧底工作要求的选择。

    不可以对任务目标投入感情,要将真实身份与卧底身份之间的界限完全区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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