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fbi, 赤井秀一经过一定的抗药性训练,药效是在两个小时后开始消退的,而身体一恢复力气, 解开绳结就是很简单的事情。
不过, 克莉丝汀大概原本就没打算要做什么, 只是想困住他这两个小时,然后在这两个小时内以他的身份出去活动。
赤井秀一给自己的手机安装了定位装置,因此在拿到备用机后,很快定位到了对方现在的位置。
在港口附近,处于静止中。
……是茱蒂在那通电话里说出的任务地点, 克莉丝汀现在应该正在用他的身份参与追捕朗姆的任务,没有动过的位置,应该是藏在某个狙位。
她是个合格的狙击手, 在蹲守猎物的时候,一向也很有耐心。
赤井秀一立刻开车赶了过去, 并在路上用自己的备用机给茱蒂和卡迈尔打电话, 想要通知他们,但是一个电话也没有打通。
随后, 他又联系了fbi这次合作任务的负责人,现在大概率也是朗姆追捕现场的负责人。
电话很快接通, 于是赤井秀一开口提醒道, “追捕朗姆的现场有点意外——”
对面却打断了他,“赤井, 我们应该庆幸你没有看过你亲手从日本公安那里带回的那份资料。”
……什么?
赤井秀一微微怔了怔。
“可以用性命担保不会再从事任何犯罪行为的恋人, 真是伟大的爱情, 因此只能让你去天堂等待她了。”
“她会为人类基因进步的实验奉献生命。”
这些带着明显的得意和嘲讽的言语, 带着巨大的信息量, 在一瞬间迅速地冲垮了他的认知。
车前窗光洁的玻璃上,印出他完全掩不住错愕的难看表情,少见的击破了那副沉着冷静的面孔,仿佛能看出几分狼狈来。
所以,克莉丝汀……是用他的身份去干嘛了?!
那个猜想、或者说大概率已经成为事实的答案,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浮现了出来。
——她替自己去死了。
这个备用机在fbi内部同样是有备份的,对方接到电话能认出他并不奇怪。
于是接通电话后,意外地认为赤井秀一发现了是准备用来杀掉他的“意外”,但以为是行动出了卧底、而非来自fbi本身的谋杀,于是没有用耳麦频道、而是直接私人联系。
因此,对方嘲讽地告诉他真相并且立刻送他去死。或者说另一种可能,这场谋杀已经开始,是以为他正在打电话求助。
即使脑内思绪疯狂运转,迅速地推理还原出真相,但现实是,仅仅几秒后,赤井秀一就挂断了电话,再次去察看了克莉丝汀的位置,而那个定位的小红点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定位装置失效了。
他踩下了油门,朝着定位最后显示的位置飞驰而去。但在港口之外,日本警方已经设置了拦截点。
赤井秀一开的车混在因为道路临时封锁而汇成的车流之中,拥堵得无法挪动。
克莉丝汀。
女孩的名字不断在脑海里环绕,那些在路上仿佛不断延长、再延长的时间里,蓄积了太久的情绪轻而易举超过理智可以控制的范围,不断通过神经刺激着大脑。
赤井秀一紧握着方向盘,手指指节用力到极致,一向握枪的手为了射击精度、本应该极稳,但现在却几乎肉眼可见地不断颤抖着。
好像有什么破坏欲,叫嚣着让他在此刻踩下油门,将眼前的一切粉碎,去往她的身边,执行自己说出口的诺言。
——我会保护你的。
但最终,握紧方向盘的双手还是慢慢地松了下来。
无论克莉丝汀是否还有生还的可能性,赤井秀一这个人,现在只要出现在fbi的面前,就是在自投罗网。
所以,冲进已经被日本警方包围的现场,会是个绝对错误的决定,只会让她换下来的这条命,用一种无价值的方式去送死。
身上还有一包烟。
他点燃了一根,含在唇间,烟雾从细小的、带着火星的香烟头部弥散而出,微微掩盖住那双看似冷静的墨绿瞳孔。
火星朝后燃烧,留下一长段灰白的烟灰,他没有动。
直到拥堵的车流被疏散,那一段灰白的烟灰在他启动车子时,骤然断掉,从他深色的外套上滚落,留下星星点点的灰白痕迹。
那双绿眸盯着前方的路,有些微微出神。
如果他没有拿这包烟,而是和她一起去拿便利店的便当,她没有下药的机会,那么是不是……
几乎这个想法划过的一瞬间,那双绿眸就满是嘲讽地冷笑了一下。
是对他自己。
无论再怎么后悔,都已经于事无补。
……
赤井秀一看了看附近的地图——就在港口旁边,有一家游乐场,能看见海景的摩天轮是一大卖点之一。
他做了简单的伪装,拎着琴包,独自一个人去乘坐了摩天轮。
琴包里放的是克莉丝汀的吉他和狙击枪。
她伪装成赤井秀一,带走的自然也是对方伪装所用的琴包和枪。
克莉丝汀用的狙击枪是黑市里流传得最普遍的型号,她不挑枪,一把枪只需要用几枚子弹来合一合手感就能够使用,但是如果没有必要,也不会特意更换武器。
赤井秀一又抽了一根烟,打开琴包,开始组装狙击枪,组装好时,摩天轮刚好升到顶端。
居高临下的视野里,远远看到的是已经被警戒线围住的港口,以及离港口不远处,游轮爆炸后留下的残骸。
爆炸发生在四十七分钟之前,也就是他刚刚打电话的时候。他双手稳稳地抬起狙击枪,透过摩天轮的窗户,狙击专用的高精度瞄准镜恰好捕捉到正在离开港口的fbi人员。
而这一队的所有人,对于在黑衣组织卧底了大半年的赤井秀一来说,都是在这次和日本公安的合作中第一次见面。
但合作行动中也有一些他比较熟悉的同事,比如说茱蒂和卡迈尔,因此最开始他并没有多想什么。
他飞快地确认了一遍——没有克莉丝汀的身影。
瞄准的视线下意识跟着刚才和自己通话的人朝前移动,迅速进行着微调。
赤井秀一能察觉到自己脸上的表情迅速绷紧,牙齿下意识紧紧咬合,眼睛睁得太久,微微泛着些干涩,但那满是杀意的视线依旧死死黏在对方身上。
但手指扣上扳机之前,那双眼眶微微泛红的绿眸终究还是闭合了一瞬。
——至少不能是在这里。
摩天轮下降到底端所需的时间,已经足够近在港口的警方将他围困。
手指从扳机上挪开,掌心抚过女孩曾使用的狙击枪,片刻后,他低声叫道。
“克莉丝汀。”
无人应答。
赤井秀一开始拆卸那把狙击枪,放回琴包里,在摩天轮降到底端时再次独自离开。
……
无论如何,一个高大的男人背着吉他包,独自来坐摩天轮,还是太吸引注意力了。
被迫陪小兰来游乐场乘坐摩天轮看海景的工藤新一将视线停留在了对方身上,一头黑长发已经过腰,辨识度极高。
而那双锐利的绿眸微垂着,像是刻意收敛着视线避免惊扰猎物的兽类,几乎是瞬间就敏锐地察觉了他的打量,墨绿色瞳孔直直地盯向他。
工藤新一下意识吓出了一后背的冷汗,对方却没有搭理他,背着吉他包、大步地朝外走。
“新一?”毛利兰叫了好几声,没得到回答,深呼吸一口气,伸手揪住了他的耳朵,语气激动,“新一!你又在看什么啊,你知道我刚才说了什么吗!”
工藤新一伸手去捂住自己耳朵,连连道歉,“对不起,兰,我只是看到了奇怪的人……”
“什么人啊?”毛利兰皱着眉顺着他刚才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微微扬起的衣摆和黑发发梢,空气里残留着香烟燃烧后的白色烟雾,一瞬就消失。
“一个背着吉他包独自乘坐摩天轮的高大男人。”
工藤新一说道,“很可疑,而且那个眼神虽然冷静,但给人的感觉很像下一秒就要暴起杀人,总之……”
“你不要告诉我,你想追上去、然后推理一下他是不是犯人,”毛利兰叉腰,“这样很失礼啊新一!万一是误会的话——!”
工藤新一的视线跟着那个人、一直到绕到死角,然后立刻从摩天轮的排队队伍中离开,朝她摆摆手,“我去买个水。”
说完,就朝着那个方向追了过去,但是人已经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
甩掉了烦人的小鬼。
赤井秀一从游乐场离开,开着车找了新的住处,是最普通的情趣旅馆,但好在为了隐私没有设置任何监控。
劣质的香味萦绕着,他独自坐在那张满是暧昧布置的床边,开始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
直到抽完了第三根,他把烟头摁熄在玻璃制的烟灰缸里,在烟雾缭绕中起了身,朝着卫生间走去。
随手脱掉的针织帽摆在一边,赤井秀一从外套内侧掏出一把军刀,手握住一缕长发,朝刀刃上送去。
十几分钟后,那头长发处置完毕。
他随手摸了摸剪得乱糟糟的发尾,指尖按下打火机的开关,冒出的火焰舔舐着针织帽的边缘,片刻后烧着一片,蛋白质燃烧的味道冲击着劣质香精的香味,在鼻腔内横冲直撞。
那双绿眸里印出火焰跃动的瞬间。
“fbi的王牌搜查官已经死了。”
他对着自己说道。
「诸星先生?」
好像听见谁在叫他。
火焰继续燃烧,朝上、继续朝上,一缕舔舐着他的手指。
恍若未察觉高温带来的疼痛感,赤井秀一垂着视线,眼中情绪翻涌。
「点燃火柴的那一瞬,在温暖的火光中——」
「我看见了你。」
女孩温柔又可爱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地回响。
她在叫他——
「诸星先生?诸星先生?」
「你为什么不理我?」
「为什么要剪掉头发呀?是因为每天早上起床、都会和我的头发缠在一起吗?没关系哦,我不介意。」
「不过现在也不难看就是啦,不管怎样,我都很喜欢呆在诸星先生身边的感觉,是很让人觉得安心的长兄气质呢。」
「不过……真的不和我说说话吗?」
赤井秀一张了张嘴,眼中印着那片火焰,低声叫道,“克莉丝汀。”
火星烧断一截线头,那团火焰坠落,掉进还在流水的水池里,被浇灭,只剩下一小团焦黑物体。
就像是童话故事里那个女孩,在雪夜里燃烧的那一支火柴一样,只是虚幻的火光。
片刻后,冬夜的寒冷就将她拖拽进死亡的深渊。
手指穿插进头发里,短发乱糟糟的发尾戳在烫伤的伤口上,又疼又痒。
赤井秀一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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