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月来轻轻扣了几下门,就走了进来。
“大理寺少卿周书缈。”
“和我一起调查案件的顾月来。”
顾月来看着门内站着的那个男子。
一身雪白的袍服,头发以竹簪束起,鬓边还有几缕散发,想必是一直疾驰在路上的原因。
肌肤很白净,露出的脖颈修长,背脊挺直,忽略他那略带怒气的眉眼,倒当真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民女顾月来见过周大人。”顾月来行礼说道。
“在下周书缈,这么晚了还吵醒姑娘真是抱歉,已经很晚了,姑娘还是继续休息吧。明早我们一起去李家老宅。”
周书缈礼仪周到,即使顾月来只是一个普通百姓,他也没有轻视。
这倒是让顾月来刮目相看。
周书缈和展云深看起来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展云深就算是此刻睡意惺忪,也能看出来浑身的锐利,让人不敢忽视;而周书缈则如水如玉般,不带攻击性的笑容,让人看着就感到亲切。
但往往都是水能克刚。
看来在他们这里也是如此。
第二日一早,他们几人就骑马去了李家老宅。
此时那棵银杏树已经被砍断,只是十几年过去,这银杏树的根系已经十分发达,张瑞和田和带着捕快费了好大功夫才将那尸骨凑全。
“只是,我们也不确定是否已经是完整的。”
周书缈看着地上已经几乎拼成形的两具尸体,说道,“无事,我先检查一下,应是不影响的。”
田和松了一口气,本来以为会被训,没想到今天来的是周大人。
展云深对周大人的话向来是不会反驳的。
有周大人这句话,他们就都放心了。
顾月来在一旁观察那棵银杏树。
此树树冠并不大,据她看过的书中所说,银杏树生长周期较长,大约要在二十年左右才可以开始结果。
叫来老李,问清楚过这些年从未见过这棵树结果,顾月来就更确定了。
展云深走过来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顾月来指着这棵树对他说道,“我怀疑这棵树是在李怀德埋下尸体时种下的。”
“为何?”展云深对这些事情不了解,也不明白为什么顾月来看了一眼树的截面和问了几句话便能确认。
“大人请看,书中曾有记载,辨别数目的年纪可看数目的横截面,有几圈同心环纹,也就是圆圈,就代表这棵树的已经生长了多少年。”顾月来解释道。
展云深蹲下身子,数了下,当真是十六圈,心中一惊,但是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但是,用这个是否有些草率?”展云深质疑道。
顾月来不紧张,也一同蹲下去,开始给展云深解释。
“大人可以看下,内侧的前四圈年轮比较宽,这是因为那时它年轻力壮,生命力强;而到了第五圈第六圈则明显变细,这是因为气候不适宜,很可能是旱灾。若是假定这树是十六年前载种,便可以倒推这两年天长县有旱灾。”
展云深觉得有趣,叫来一个捕快,让他去查下过去二十年天长县的气候。
“老李差不多是在十一年前来到老宅,据他说那年雨水很多,气候湿润。”顾月来指着第七圈又宽些的年轮说,“这年轮较宽,也可以证明十一年前老李来的那年天长县没了旱灾,雨水充足。”
如此这般,将这十六圈年轮和天长县十六年的气候作对比,便可以确认。
顾月来胸有成竹道,“若是能确定这树是十六年前种下的,那么就可以确定尸体也是在十六年前埋下的。”
“又是十六年前吗?”展云深想起凌霄说过的,星月被沾着血的布包裹着的场景。
顾月来与他想到一处去了。
“看来十六年前也发生了命案。”展云深下了定论。
而死去的这两人很可能与李星月都有关系,想必李怀德与这事逃不了干系。
“张瑞,你去天长县令那里将十五年前到十七年前的案卷都给我拿来。”展云深安排说道。
一旁的周书缈将袖子撸起来,拿来两个大盆,带上用羊肠制作的手套,把那两具白骨分别放到两个盆里面。
又叫其他人把糟醋倒进去,他则开始清洗。
“周大人,你这是在做什么?”顾月来很好奇。
“尸体已经白骨化了,很难去验,先用糟醋洗一下,一会再用些工具便可以看到是否有伤了。”
周书缈洗的很认真,头都没抬的回答。
索性案卷还没拿回来,顾月来就站在一旁看周书缈验尸。
展云深则倚在墙上,看着他们忙碌。
周书缈将尸骨清洗好,又按照顺序拜访在提前准备好的白布上,然后拿起一把红色丝绸做的雨伞一点点细致观看。
看到这把红伞顾月来突然想起来了,之前自己仿佛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若是人在生前骨折过,用一些方法,然后便可以看见裂缝。
旁边站着专门记录的人,这时周书缈开口说道,“尸体分别为一男一女,其中男性尸体左腿小腿处有骨折,应是死前所致,且是长期伤,也就说这个男人生前应当是个跛子。胳膊也有骨折伤,应当是死前不久所造成。女性尸体也是一样,手臂及腿部都有骨折伤,且也都是死前不久造成的。”
周书缈检查后叫来他们两个,坐在院子里面的小凉亭,开始说他发现的一些情况。
“一男一女,男性年纪”
顾月来紧皱的眉头没有被展云深忽略,“怎么分男女?”展云深问道。
周书缈本来想拒绝,但是一抬头就看见顾月来亮晶晶的眼睛,便耐下性子解释。
“男女骨头的差别没有特别大,数量是一样的,差别最大的就是盆骨。男性盆骨狭小而高,肥厚、粗糙,重量较重,骨盆上口呈心脏形,前后狭窄,盆腔既狭且深,呈漏斗状;而女性盆骨宽大且矮,光滑、菲薄,骨盆上口呈圆形或椭圆形,前后宽阔,盆腔宽而浅,呈圆桶状。这是为了更好地生育。”
“所以一般看盆骨就能分辨男女了。”
顾月来心里默默记下来,“谢谢周大人。”
“无事,那我继续了。”周书缈瞟了一眼展云深,后者对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男女年纪都在二十多岁左右,应当是正值壮年。女性盆骨有生育过的痕迹。”
顾月来问道,“可以知道这两具尸体已经埋了多少年了吗?”
周书缈犹豫了一会,然后说道,“能够完全白骨化至少需要两到三年,但也和这里的环境有关,湿润速度就会快些,干燥速度则会慢些。这些尸体已经完全的脱脂干涸,那就说明埋了至少已经十年以上。再具体的年份就很难证实了。”
十年以上,顾月来心想,那就说明这两具尸体和十六年前发生的事情更有关系了。
“能否知道死因?”展云深开口说道。
“尸体白骨化有些原因很难去判断,我已经让捕快取了胸腹部的泥土带回县衙门,晚点回去我会开始检验看看是否是中毒身亡。”
“但是其中的女性尸体舌骨大角骨折了,很有可能是颈部受力导致的窒息死亡,也就是很可能是被勒死的。男性尸体上有很多小的骨折伤,最重要的是他的头骨上有损伤,如果顺利的话,我就可以查出作案工具以及死因了。”
只几个时辰的时间,周书缈就得到了这么多信息。
验尸真的是一门学问,顾月来也决定自己以后更要和周书缈学习。
展云深看着顾月来,打趣道,“怎么了?想和周大人学验尸吗?”
被说中了心事顾月来也不恼,大方承认了,“对啊,技多不压身。”
“那你就要和他一样了,天天泡在尸体里。”
顾月来看出来展云深脸上带着的那点戏谑,便顺着他的话继续说。
“但是当务之急还是先和大人学习!”
展云深轻笑,没有回答。
看到那个笑容,顾月来知道,自己的这个‘马屁’对展云深来说还是很受用的。
不仅仅是顾月来知道。
周书缈也看出来了。
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的,周书缈的眼中有些疑惑。
尸体以及一些证据全都运到了县令府中。
顾月来拒绝了县令一起吃晚饭的邀请,在房间里研究尸体和那些证据。
饭桌上县令说着一些恭维的话。
天长县的县令虽然有些聒噪,但是也算是治理有方,所以他们二人脸色也不算太差。
县令早早喝醉了被捕快带回去了,房间里就剩他们二人。
“你最近的目光总是在那个顾姑娘身上。”周书缈问道。
展云深喝下一杯酒,也不否认,“因为观察她很有趣。”
“况且她也总是观察我,我们这是礼尚往来。”
“你别怪我泼凉水,几乎每一个被你这么观察过的人最后都死了。”周书缈不动声色的说道。
“顾月来又不是犯人,我不会杀她。”展云深丝毫没觉得自己说的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而且若是你知道她的身份,想必也会感兴趣。”
周书缈放下酒杯,看着他。
“京城顾家镖局,你知道吧。”展云深说道。
“自然知道。顾家镖局生意做得那么大,想必没有人不知道。”周书缈说完才反应过来。
“你是说顾月来是顾家镖局的人?”
展云深正色道,“正是顾家镖局的独女。”
顾家镖局正如其名,做的是一般镖局的生意,但是又不同的是除了运输货物等,他们也做一些类似护卫的工作。
京城的名门望族以及一些商贾人家都用他们的服务,所以他们顾家也是家大业大,有很多人脉关系。
“顾姑娘此刻在这里,难道是因为那件事?”周书缈诧异地问道。
展云深点点头。
正是那件事,关于十二道令牌的那件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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