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来”展云深看着一脸苍白的她,想要开口相劝,却因为明白她,最后只是叫了她的名字。
顾月来用手捂住嘴巴,又轻轻咳嗽几下。
“我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还是这边的事更急点。”
“你们自己心里也知道的吧,她们并不是自愿‘自杀’的。而你们也终将也会有那天。”
“郑文心,今日你若说出事实,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你的女儿还未出嫁不是吗?”
郑文心抬头看她,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惊恐,但是稍后,又恢复原样。
“不知道这位姑娘在说些什么。”
“我的女儿随我父母一同生活,以后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展云深看着紧张的攥起手的郑文心,明明很紧张,但是表情却很笃定。
难道说?
“你用自己的性命换你女儿的后半生无忧?”
展云深开口。
郑文心一副被看穿了的表情,却一言不发。
“你们被威胁了是吗?”
剩下的几人面无表情,冷冷说道,“威胁?”
“我们之前过的日子你们永远都不会懂,他帮我们,让我们手刃了那个禽兽,还保我们生活无忧,这条命给他又如何?”
“我们被打被欺辱的时候,你们这些大人又在何处呢?”
“就算那些禽兽死了,带给我们的伤痛也不会消失,永远都不会消失!”
“只要我们还活着一天,就会时常想起他打我的样子,辱骂我的样子”
“我们连生活在人群中都做不到!只能躲起来生活”
凌霄听了这些话想打断她们,却被周书缈拦住。
“至少我们可以保护住想保护的人,也可以自己结束生命。”
“我们早已别无他求,能够有尊严的死去,已经满足了。”
顾月来听着这些女子的控诉,脑海中浮现出海棠她们身上的伤痕
慧娘看着她们,一脸心疼。
“代价竟是如此吗?”
没有了往日淡淡的表情,此刻的慧娘脸上露出一丝疲惫。
“我们都会死的”
郑文心话说道一半,突然捂住嘴巴,从手缝中间有鲜红的血留下,然后突然摔倒在地上。
周书缈急忙上前,给她把脉,地上的郑文心嘴里一直涌出鲜血。
没等几人反应过来,其他两人也都和郑文心一样,口吐鲜血,倒在地上,不住地抽搐。
“中毒了!”
顾月来看着周书缈,而后者只是摇了摇头。
“毒性太强,已经救不回来了。”
从发作到死亡,只不过短短一霎,他们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说一个字。
就算是有准备,毒药带来的巨大痛苦也让人难以承受。
几人的手心都被指甲戳破。
展云深想起上次赵娇娇和魏森去世时候顾月来的失态,忍不住望向她。
而顾月来只是呆呆地看着地上的这几个人,似乎并没有很大的反应。
转过身坐在了慧娘旁边的椅子上,此刻慧娘也是惊讶与伤痛交织。
“慧娘,你应该可以理解他们说的吧。”
顾月来揉揉额角,轻声说道。
“我原本不理解为何你要帮她们,但是其实只要设身处地的想一下,这件事就很简单了。”
“自从我失去哥哥后,面对有着同样遭遇的人总是有着一种本能的亲近。所以我想,慧娘也是如此吧。因为有着同样的遭遇,所以在面对和你一样的女子时,才会不计较的帮助她们。”
“或许我的感谢并没有什么价值,但是我还是想对你说声,谢谢。”
谢谢你保护了那些被伤害的女子,谢谢你在她们无助的时候伸出援手谢谢你做的这一切。
展云深和周书缈很理解她,连父母家人都不愿意帮助她们,慧娘一个陌生人却为了她们做了那么多。
“顾姑娘,你的感谢很有价值。我原本做这些事也不图什么的,但是你的感谢让我知道了我做的这一切都是正确的。如果这样可以帮助更多女子,我想,我这一生也不算白活。”
慧娘起身向他们告别,“我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若是调查清楚,还麻烦几位大人通知我,她们也该入土为安了。”
凌霄带人进来收拾。
顾月来迫不及待的问展云深,另外几人可有找到?
“还未找到。不过我看她们也是凶多吉少了。”
顾月来心里涌起一阵不舒服,想起刚才三人口吐鲜血倒在自己面前,自己却无能为力。
而剩下的几名女子,更是连踪影都没有寻到。
展云深说的恐怕是真的。
不清楚郑文心她们几人是自己来之前就服了毒还是被他们下了药。
若是这样的话那在派人跟踪慧娘派出通知的人的同时,或许是更早,她们就已经被盯上了。
“大人,或许她们说的是对的。我永远无法理解她们。如今她们都已死去,而我心中想的却只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也许,我在不知不觉间,也变成了一个冷血的人。”
顾月来这次面对死亡没有了第一次的慌张,也许有吧,但也只有一瞬间。
而后巨大的无力感袭上心头。
我真的可以抓住这些人吗?
会不会因为我的紧追不舍,会有更多人死去?
我是不是该停下了。
“顾月来。”
展云深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这是他近期第一次叫她全名。
“你不是冷血。若是遇到了这么多事情,你还未曾有一丝成长与改变,那才是证明你永远无法战胜他们。”
“人不能总是一张白纸,凡事都有代价。”
展云深似乎是在对她说话,又似乎又像是对自己说话。
“成长的代价就是,失去你原本的样子。”
周书缈看着面无表情的两个人,实打实的叹了一口气。
顾月来闭眼深呼吸,“我要回一趟家,去问下我父亲关于令牌的事。看看能不能找到遗漏的信息。”
“自然没问题,我也需要回一趟京城。”
展云深需要将这些事禀报给皇上。
“明日启程吧,你们两个今晚都再吃一副药,休息一晚上。路上还是不方便。”
周书缈提议。
到达扬州那日仍旧是细雨濛濛。
几人决定稍作休息,然后再启程回京。
“大人,我还想去个地方。”
“碧城寺对吗?我们一同去吧。”
他知道顾月来想要去找无心师父。
她知道展云深要去找怀文师父。
雨依旧没有停,路上有些泥泞,马车的速度也慢了很多。
车里的两个人却十分安静。
雨打在车顶,滴答滴答。
顾月来第一次觉得手中的案卷没有吸引力。
对面的展云深也在看案卷,但是从他没有规律的手指点桌子看来他也没看进去。
顾月来索性将挡布拉开,风夹杂着几丝雨一同飘了进来。
心中那丝闷意终于散了一点。
“看不进去?在想海棠的事?”展云深也把案卷收了起来。
眼神向窗外看去。
“实话实说就好了,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若是大人该如何开口呢?”顾月来问道。
“若是我,直说。”
顾月来等了一会,还以为会听到什么有用的建议,结果就结束了。
“我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我也是第一次。”
顾月来听到这,转过头拍拍他的肩膀,那表情就是在说,“与君共勉。”
展云深也不好再开口,他确实没做过通知被害人家属这种事。
因为之前一般导致被害人丧命的就是他。
算了。
此时此景,就让她再轻松一会吧。
到了碧城寺门口,雨只大不小,两人不得不打了伞。
由于这场雨,来寺庙的人也寥寥无几。
只能看到几缕香烟来不及飘到更高的地方就被风雨打散了。
他们进去并未看到无心师父和怀文小师傅。
时间还早,两人便也给了香油钱,拿了几炷香点了插在香炉里。
神圣高大的佛像下面,有几个黄色的圆形小垫子,有几个人跪在上面。
顾月来双手合十,闭上双眼。
展云深向来是不信这些的,因此只站在了门外,看着金色佛像。
那佛像法相金身,宝相庄严,神态既慈悲又带着一丝怜悯。
好似世上所有事,他都可以宽恕。
好似世上所有愿望,他都可以成全。
展云深看着双手合十紧闭双眼的顾月来,心中微念。
佛啊,若你真的如此慈悲,就让那些相信你的人,那些信仰你的人,愿望成真吧。
佛祖,求你宽恕海棠姑娘以及其他几位姑娘的罪恶吧。
她们生时已经遭遇了常人所不能遭遇的痛,孤单死亡就当做她们的赎罪吧。
顾月来嘴里念叨着。
不知不觉念出了声音。
展云深站在她身旁,“你倒是慈悲心肠,就连许愿都是许的别人的。”
顾月来惊的睁开眼,四处看看,把他拉下来,也跪在垫子上。
“佛祖面前不要无理,大人这样是很不礼貌的。”
展云深不情愿的跪在垫子上,“好了没有,好了就走了。外边的雨越下越大了。”
顾月来转头看向门外。
雨已经成珠似的滴落在地面,溅起了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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