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念安放下擦眼泪的帕子,瞥了赵桓熙一眼,眼眶还有些泛红的少年满眼的无措。

    行吧,既然他认错了,不妨就借坡下驴,装哭也挺累的。

    “看在你叫我姐姐的份上,就不与你计较了。”徐念安最后用帕子掖了掖眼角的泪花,对赵桓熙道“我是有算计,但你我是假夫妻,只有两三年的缘分,你不必在意。你祖父于我家有大恩,我不会害你家里人,若是你家里人来害我,我也只会自保,你放心就是。”

    赵桓熙点点头,看了眼桌上的粥和菜,道:“粥都凉了,我去叫她们重新整过。”

    徐念安忙道:“别,大婚第一夜让下人传两趟吃食,传出去会叫人笑话的,以为我饿死鬼投胎呢,随便对付几口算了。”

    两人吃完了半冷不热的粥,徐念安先叫陪嫁过来的贴身丫鬟宜苏和明理进来伺候着洗漱过了,赵桓熙才扭扭捏捏地让晓薇她们进来伺候。

    待他洗漱好了,丫鬟们端着水出去,他从屏风后出来时,发现徐念安已经在床上铺好了两床被子。

    “你睡里头还是外头?”徐念安问他。

    傻子都知道睡在外头下床方便。

    “我睡外头。”赵桓熙道。

    徐念安走过去要吹灭灯烛。

    赵桓熙陡然紧张起来,“你吹灯作甚?”

    徐念安道:“我累了,想睡觉,你要觉着亮着灯不尴尬,我便不吹。”

    赵桓熙看了眼床上紧挨在一起的两床被子,道:“那、那你还是吹吧。”

    徐念安吹灭了蜡烛,房里顿时一片昏暗,只有屋外的月光与大红灯笼的光芒透过窗纸隐隐照了进来。

    “我先上床了,你过来时小心脚踏。”徐念安道。

    赵桓熙见她一点都不害羞,自己反倒在这畏畏缩缩的,心里一时大不痛快,故意重重地踩着步子走过去,以示自己心中磊落。

    谁知走到床前一脚踩上徐念安脱在脚踏上的绣鞋,他脚下一滑,“哎呀”一声扑到床上,脸撞上什么东西,鼻梁一痛,嘴唇也碰到了那东西。

    他本能地抿了抿双唇,发现唇下那物温温的,滑滑的,还有一股子淡淡幽香,还不及反应,那东西嗖的一下不见了。

    这倒将他吓了一跳,撑起身子问:“刚刚那是什么?”

    虽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但徐念安还是闹了个大红脸,一边钻进里侧被中一边道:“不知道。”

    赵桓熙一听她说不知道,后脖颈上的汗毛都炸了起来,脑子里闪过许多幼时乳娘给他讲的蛇精狐妖的故事,结结巴巴地问:“不、不是你的东西吗?”

    徐念安听他说话结巴,懵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便有些想笑,不好意思说刚才那是脚,便说:“是我的手。”

    赵桓熙松了一口气,不满地嘀咕:“手便手吧,偏说不知道,害我吓一跳。”他钻进了外侧的被中。

    房中一时安静下来。

    赵桓熙习惯了一个人睡,如今身边蓦然多了一个人,虽是两床被子,但一张床能有多大,静夜中呼吸相闻的,他如何睡得着?辗转反侧。

    “我们刚刚成亲,府里众人的眼睛都盯着,不便行事。待过几日大家都松懈了,得尽快寻个时间让你去见一下黛雪姑娘。”徐念安忽然道。

    赵桓熙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兑现要掩护他去见黛雪的诺言,忍不住翻过身来望着她。昏暗中并看不清什么,只看到她是仰面躺着睡的,额头饱满光洁。

    察觉他的动作,徐念安也翻个身面对他这边,低声道:“你定要劝劝她,像今日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以后万不可再做了。你我和离之后,要让府中长辈同意你娶她做正妻,这几年她必得好好表现,讨府中长辈的欢心,尤其是你娘的欢心。到时候你提起来,只要你娘不反对,她又是大奶奶家里的亲戚,听说你爹很器重大爷,大奶奶必能让大爷说服你爹答应。爹娘都不反对,你这门亲事便成了。”

    “哦。”赵桓熙闷闷地应了一声,兴致不太高的模样。

    “劝她也不能什么话都说,首先咱们是假夫妻,没有圆房的事情就不能对她透半点口风,非但是对她,对旁人也不能。否则一旦传到长辈耳中,咱们一切计划都打水漂。”徐念安叮嘱道,“所以这几天你没事就想想见面后该如何说,才能既瞒住了她,又能劝住她。”

    赵桓熙顿觉烦恼,说到底他和黛雪相识时间也不长,两人见面聊的也都是他的各种不如意,他对她了解并不多,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劝住她。

    所以听了徐念安这一番话后,他翻身翻得更频繁了。

    “你和黛雪姑娘有过肌肤之亲吗?”

    徐念安冷不丁的一句让赵桓熙翻身翻到一半僵在了那里,随后他很生气地坐起身看着躺在一旁的徐念安道:“你看着我像是无媒苟合的下作人?”

    “没有便没有,你说清楚不就好了,何必发作?抛却小时候不谈,这不过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我哪儿知道你是何等样人?问你此事也不过是提醒一句,没有哪个正妻是大着肚子进门的。若是咱俩还未和离她肚子却大了,那你便只能纳她为妾了。”徐念安气定神闲道。

    她说得有理有据,赵桓熙有气无处撒,只能闷闷地躺下。

    一夜无话,徐念安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天还没亮她就醒了。

    开门唤丫鬟打了水来洗漱,穿戴得差不多了,赵桓熙还没起。

    见晓薇等人已经端着水在门口候着了,徐念安亲自去叫他:“三郎,起来了。”

    “不起,让我再睡一会儿。”赵桓熙哼哼着翻个身朝着床里,把脸往被子里一埋。

    “快起来,今天要给长辈磕头呢,你实在困,下午回来再睡吧。”徐念安隔着被子摇晃他。

    “不要,哎呀你别晃了,我眼睛都睁不开。”赵桓熙声音糯糯地哼唧,颇具撒娇意味。

    “那就再睡半刻钟,半刻钟后我叫你你必得起来。”

    “嗯……”

    徐念安遂不烦他,过去叫晓薇她们进来将水盆放下。这时忽来了一个身穿姜黄色对襟褙子,头戴银簪的体面妈妈,晓薇等丫头都唤她侯妈妈。

    侯妈妈见徐念安已经起了,进来行个礼,满脸笑容道:“见过三奶奶,老婆子是三爷的乳娘,姓侯。大太太怕三爷起不来床,误了待会儿给长辈磕头,特叫老婆子过来敦促三爷起床的。”

    边说,边暗暗打量着这位新三奶奶。

    丰润的鹅蛋脸正是长辈喜欢的那一类,看着有福气又旺夫。双眉柔婉规整,拢着一双温润带笑的黑眸,还未说话便让人有了三分亲近之意。鼻梁比之一般女子略高,但她五官本就生得大气漂亮,所以也不显突兀。饱满红唇棱角柔和,看着便好说话似的。

    她身上穿了件极为华丽的正红色缕金牡丹锦绣礼服,头戴七凤衔珠赤金大钗,耳戴一对红宝流苏金耳坠,双腕上套了八只龙凤金镯。作为国公府的嫡长孙媳,这一套行头既不过分奢华,也不会丢了殷夫人的面子。

    侯妈妈惊愕了一瞬,马上想到赵家向徐家下聘时因国公爷的吩咐,聘礼比一般规制多了许多,这一套怕就是聘礼之一。由此可见国公爷对这个孙媳真是十分看重的,侯妈妈再看徐念安时,不免也带了几分谨慎小心。

    徐念安微笑道:“有劳侯妈妈了,三郎说了,再睡半刻就起,我瞧着时间来得及的。”

    侯妈妈笑道:“三奶奶刚来,不知三爷的秉性,凡是有事,必得将他从床上拖起才行,否则必然误事。”

    “不会的,三郎虽年少,但毕竟是堂堂男子,知道一言九鼎。”徐念安话刚说完,那边赵桓熙将被子一掀,双腿垂下床沿,徐念安向侯妈妈笑道:“您瞧,我就说三郎说话算话的。”

    赵桓熙昨夜也不知睡着了没有,黑眼圈深重,一双眼睛倒还波光粼粼秀美得很。

    他瞪了徐念安一眼,掩住心中几分得意,毕竟夸赞的话谁不爱听呢。

    赵桓熙去洗漱时,侯妈妈就去整理两人的床铺。

    徐念安知道她是要查验贞洁帕,便转过身去吩咐宜苏和明理安置嫁妆之事。

    侯妈妈见床上铺了两床被子,掀开被子褥子上干净整洁,连褶子都极少,便知昨夜并未成事。翻找了一会儿,果然在床尾找到了那方干干净净的贞洁帕。

    她将贞洁帕塞入袖中,也未多说,看赵桓熙洗完漱由丫鬟伺候着穿戴,便过去行礼道:“既然三爷起来了,老奴便去向太太回话了。三爷三奶奶收拾妥当后,请直接去前厅大堂向府里的长辈见礼。”

    徐念安与赵桓熙俱是应诺。

    赵桓熙穿戴好后,徐念安看了他一眼。他今日的礼服也是大红色的,十六岁的少年,身量未成,稚气未脱,既无个子,又无气势,并撑不起来这样华丽隆重的颜色。只是肤白貌美的,被这红色一衬,越发像个绝代佳人了。

    “你总盯着我看什么?”赵桓熙一开始察觉徐念安看他时,还有几分得意,可徐念安上下打量了两遍,他便不自在起来,瞪眼过去问道。

    “三郎好看,我才多看了两眼而已,三郎若觉着吃亏,看回去便是,何故对我凶巴巴?”徐念安委屈道。

    赵桓熙这边的丫头都掩嘴偷笑,只明理愤愤地瞪了赵桓熙一眼,被宜苏暗暗扯了扯袖子,她才收回了目光。

    赵桓熙苍白双颊染上两抹胭脂,不知该如何回这话,最后将袖子一甩道:“我不与你说了!”说着自顾自往门口去。

    “诶?三郎等等我呀,我不识得路。”徐念安疾步跟上,伸手捏住他袍袖一角。

    赵桓熙将袖子往前一扯,不让她捏。

    徐念安走两步,又伸手捏住。

    赵桓熙再一扯。

    徐念安走两步,第三次伸手捏住。

    秀美少年双颊红红的,心中着实不反感袖子上那一点意味着依赖的拉扯感,于是也不再将袖子从她指尖扯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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