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虽是同岁, 但徐墨秀想问题可要比赵桓熙深远多了。
虽然姐姐说她与赵桓熙三年后会和离,但三年时间,说长不长, 说短也不短, 万一其中发生什么事造成两人到时候和离不了,那赵桓熙就是他一辈子的姐夫。
如果能和离, 赵桓熙与他没有利益冲突,两家因国公爷与先父的关系也不可能因此就断绝来往,那赵桓熙好指定要比不好强。
想到这一层,他努力按下心中成见, 表情温和地应了一句:“姐夫。”
赵桓熙拉着他往府中去, 口中道:“老早就盼你来了。我昨天下学后去兰湖钓了一条鲫鱼, 钓了一条鲤鱼, 你姐姐把鲤鱼养起来,说今日做糖醋鲤鱼给你吃。”
徐墨秀见他一边叭叭叭地说着一边拉着他往府中走, 好似要直接拉他去见他姐姐似的, 便问:“国公爷在府上吗?”
到人家做客, 自然应当先去拜见长辈。
赵桓熙停下来道:“祖父还没回来, 祖母在佛堂不便去拜见,要不就去跟我娘说一声吧。”
“伯父也不在?”徐墨秀问。
赵桓熙:“……”他从不关注他父亲在不在。
都已经做了亲家, 徐墨秀自然也是听说过国公府长房大爷偏心之事, 但人家偏心是人家的家务事, 他一个外人, 过府理当去拜见的。
“还是先去拜见你的父亲,再去拜见你母亲吧。”徐墨秀道。
“要不, 还是别去了吧。”赵桓熙一脸纠结道。
“为何?”
“我怕他打你。”
徐墨秀讶异:“他为何要打我?”
赵桓熙道:“他不喜欢我, 每次见我非打即骂, 你与我一同出现,怕是会被迁怒。”
徐墨秀觉着他危言耸听:“倒也不至于吧。”
赵桓熙急了:“至于至于,连你姐姐都能被迁怒,何况你?”
徐墨秀浓眉拧起面色一沉:“你说什么?”
赵桓熙一见他这表情,自觉说错了话,正讷讷,徐墨秀追问:“他打骂我姐姐了?”
赵桓熙瞧他疾言厉色的,不敢说谎,低低地“嗯”了一声。
“呵!”徐墨秀冷笑一声,一时只觉又荒诞又气愤。有心想骂赵桓熙,可反过来一想,儿子面对老子,能做的实在有限,何况是他这个没成年没建树的。
“什么时候的事?”收拾好情绪,他冷声问赵桓熙。
“一个多月前。当时我和你姐姐都掉进了湖里,我母亲赶来相帮,也被我父亲推倒了。后来我爷爷来了,他们说我爷爷打我爹了,还把我爹宠爱的杜姨娘送到了下头的庄子上,以不孝不悌的名义禁足我两个庶兄一个月。”赵桓熙老老实实道。
徐墨秀听闻国公爷给徐念安出了气,心中稍微好过了一些,对赵桓熙道:“带路吧,只要他人在府中,我总是要去拜见的。”
赵桓熙还是担心:“万一……”
“我又不是他儿子,他敢碰我,我是会还手的。”徐墨秀斜了赵桓熙一眼,越过他大步往前走。
“还、还手?”是哦,不是儿子可以还手的,这么一想,他也好想不是他儿子啊!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赵桓熙深觉大逆不道,心虚地左右望了望,见无人注意他这边才悄悄松了口气,几步赶上前面的小舅子给他带路。
两人来到名为“依兰阁”的小院前,此处原是赵明坤和杜姨娘合住,杜姨娘被送走后,赵明坤也没有别处可去,便独自住在这里。
看门的婆子见了赵桓熙,一脸惊讶,须知这么多年,赵桓熙就从未来找过赵明坤。
“三奶奶的弟弟来府上做客,来跟爹见个礼,你去看看爹有没有空。”赵桓熙惴惴不安的吩咐那婆子。
婆子一溜烟地去了,须臾又回来,道:“三爷,徐公子,老爷有请。”
两人进了院子,见院中丫鬟媳妇端着托盘来往穿梭,看起来是准备要用晚饭了。
到了正堂,赵桓熙抬头一看,除了赵明坤,赵桓朝和赵桓阳两家人都在。
两人进门向赵明坤见了礼,赵明坤还是一眼都不看赵桓熙,只对徐墨秀介绍赵桓朝和赵桓阳。
彼此认识之后,赵明坤问徐墨秀:“今日怎么想到过府来玩了?”徐墨秀年纪轻轻就入了苍澜书院,将来想必是个有出息的,这样的年轻人赵明坤自是乐意拉拢。就算他那无能的嫡子将来用不上这条路,难保他两个庶子能用得上。
徐墨秀客客气气道:“回伯父的话,我不是过府来玩的,是受桓熙所邀,来帮助他解决些学业上遇到的疑问。”
赵桓朝与赵桓阳闻言都朝赵桓熙投来目光,秦氏则轻轻推了下赵昱捷的肩膀,见他仰头看来,朝他使了个眼色。
赵明坤看着自己的嫡子,冷笑一声:“你不必往他脸上贴金,他是个什么东西,我还不清楚么?”
赵桓熙低头不语。
这时赵昱捷突然道:“听说徐叔叔在苍澜书院读书,那徐叔叔学问一定很好是不是?祖父,孙儿这一个月来学业落下了不少,也想要徐叔叔这样好学问的来教导解惑。”
秦氏忙打了他一下,低声训斥道:“休要胡闹,你徐叔叔是为了你小叔叔来的。”
赵昱捷扭身不依,大声道:“徐叔叔教一个人也是教,教两个人也是教,我又不会吵闹,有什么不好的呢?小叔叔,你就让我跟你一道向徐叔叔学习吧,好不好?”
赵桓熙抬头看向赵昱捷,十岁的孩子正一脸纯真满目期盼地看着他。
“我想向他讨教《大学》《中庸》和《尚书》上的一些问题,这些你也学了么?”赵桓熙问道。
赵昱捷没想到赵桓熙居然会当着祖父的面拒绝他,一时愣在那儿。
“畜生,你比捷儿年长这许多岁,便是多学了些又怎样?竟还卖弄起来,要脸不要?”赵明坤不顾徐墨秀还在一旁,指着赵桓熙大骂道。
赵昱捷适时地大哭起来。
赵桓熙从赵昱捷身上收回目光,不语。
赵明坤见他如此,怒不可遏,还要再骂,徐墨秀拱手道:“赵伯父,令孙还小,依我看是不急着学什么四书五经,倒不如先跟着父母好好学学为人之道,比如说五常,又比如说,”他故意顿了顿,加重语气,“孝悌。”
孝悌两个字一出来,赵明坤赵桓朝赵桓阳都变了脸色。
国公爷说禁足,可不管你是不是要当值是不是要上学,一家大小全给禁家里。对赵桓朝这样有公职的,就说是病了,在家养病。
可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还有殷夫人在。
所以解禁之后,赵桓朝再去中军都督府,颇受了些同僚明里暗里的指点和嘲笑。如今又被徐墨秀这样一个外人当面点出来叽嘲,会变脸色也不足为奇。
徐墨秀却不管他们是什么脸色,说完之后朝赵明坤行了一礼,道:“若无事,晚辈就去拜见夫人了,告辞。”
两人出了正堂,还没走到院门口,就听到了里头传来茶杯砸地的声音。
“抱歉,让你见笑了。”出了依兰阁,赵桓熙低声道。
徐墨秀侧过头看了他一眼,道:“我不过是个外人,左右碍不着我什么。倒是你要好好想想,有这么一个偏心挟私的爹,待你祖父仙去后,你要拿什么来保护你娘和我姐。”
赵桓熙一怔。
徐墨秀又说:“丑话说在前头,若到那时,你还如此刻一般毫无自保之力,我会来接我姐回家,断不会让她陪着你受苦的。”
赵桓熙无言以对,默默地带着徐墨秀去拜见他母亲。
殷夫人见了徐墨秀自是十分高兴,说了几句便让赵桓熙带他去挹芳苑用饭。
徐念安本想晚饭就在殷夫人这儿用的,殷夫人担心有她在他们年轻人会拘束,仍叫摆在挹芳苑。
两人走在去芝兰园的路上,徐墨秀见赵桓熙兴致不高,唯恐到了挹芳苑姐姐见了又要以为是他凶了他,便主动开口道:“去了国子监可还适应吗?”
赵桓熙见他关心自己,打起精神道:“挺好的,交了几个朋友,现在也没人欺负我了。”
“你那几个朋友学业都不怎么样?”
“嗯,他们都是家里受宠的,便不用心学习,也不用担心前途。”
“也是,像你这样落魄的嫡长确实少见。”
赵桓熙:“……”
徐墨秀:“……”
徐墨秀清了清嗓子,又问:“国子监里就没有学业好的?”
赵桓熙道:“有,那些自己凭本事考进来的贡生学业都不错。但他们都抱团,不怎么跟我们这些荫监来往。”
“以后你若有什么不懂可以写信给我。”徐墨秀道。
赵桓熙这才高兴了些,点点头:“嗯!”
徐墨秀想了想,心里还是不大放心,便问赵桓熙:“除了你爹之外,我姐姐在府里还有没有受过谁的欺负?”
赵桓熙张了张嘴,又闭上。
“说啊。”徐墨秀瞧他欲言又止,便知其中有事,忍不住催促道。
赵桓熙望着他为难道:“可是你姐姐叫我不要在你跟前胡说八道。”
“你如实以告,便不是胡说八道了。”徐墨秀道。
赵桓熙认真想了想,恍然:“对啊。”他就把赵姝娴和徐念安起龃龉的事原原本本跟徐墨秀说了一遍,临了还不忘添上一句:“这个五房二堂妹,就是你好友陆公子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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