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房,  宁氏不安地在房中徘徊着,方才去嘉祥居,  殷夫人脸上那种山雨欲来的平静,  让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要出事。

    以她对殷夫人的了解,如果她手中不是掌握了什么可以帮赵桓熙脱罪的证据,  以她对赵桓熙的宠溺关爱,  绝不可能在赵桓熙顶着杀人嫌疑坐牢的时候表现得如此淡然。

    那个姓傅的刚刚去过顺天府,难不成,是三弟找的那个人出了什么岔子?

    不行,  谁出岔子那个人都不能出岔子,  必须和三弟通个气。

    宁氏走到梢间,提笔落墨写了两个字,  然后将纸折起来塞进信封,出了门走到她小儿子赵桓淳房前,唤道:“淳哥儿?”

    赵桓淳从房中出来,问:“娘,  找我何事?”

    宁氏走到门前,将信递给他,  低声道:“你速将这封信送去你三舅舅手里,切记,一定要亲手交到他手里。如今因为长房熙哥儿的事,你大伯母封着前后门不让人进出,  你去找你大伯母,就说你答应好表妹要送她长命缕的,到现在才想起来,若再不去,  怕表妹就要怨怪了。你去去外祖家,很快就回来。”

    赵桓淳不解,问道:“为何要这般麻烦,直接说我要替娘去给舅舅送一封信不成吗?”

    “不成!”宁氏一时没控制住情绪,疾言厉色了些,倒将赵桓淳吓了一跳。

    宁氏看着儿子呆住的脸,努力收拾好情绪,将准备好的长命缕塞他手里,温声道:“按娘说的做,快去快回。”

    “哦。”赵桓淳将信和长命缕都塞进怀中,在宁氏的目送下出了一房院子往嘉祥居去了。

    到了嘉祥居向殷夫人行了礼禀明来意,殷夫人略一思索,竟未拒绝,道:“原是不让出去的,既然你与表妹约好了,便许你出去,只是早去早回,路上注意安全。”

    赵桓淳拱手道:“多谢大伯母通融。”

    待他离开后,殷夫人立刻命人找来扈刚,让他派人去盯住宁家,只要宁家有人往顺天府大牢去,就把人拿下押回来。又使人去知会顺天府府尹,言明伍魁就是杀害成国公世子的真凶,让他好生将人单独看管起来。

    赵佳臻在房里听着殷夫人在外头有条不紊地布置行动,扭头对徐念安小声道:“娘好像与以前不大一样了。”

    “经历了这么多事,总会改变的。三郎也与以前不一样了。”徐念安感慨道。

    赵佳臻叹气道:“原来总希望他快些长大,快些懂事。而今看着他因为这些腌臜事被迫长大,却又心疼起来。人真是矛盾。”

    “人生不就是这样吗,先遭风吹雨打,而后才能顶风扛雨。”徐念安道。

    天擦黑的时候,国公爷从中军都督府回来了。殷夫人得到消息,一刻没有停顿地带着赵佳臻和徐念安去了敦义堂。

    “听向忠说你们找着了真凶?是怎么回事?”国公爷官服都没来得及换,刚毅的脸庞上是遮掩不住的疲惫。

    殷夫人递上伍魁的供词,道:“公爹还是先看了真凶的自述,儿媳再将前因后果向您道明吧。”

    国公爷接过供词,就着灯光一行行看下来。

    真凶自称伍魁,乃是临洮人士。五年前因家乡闹灾荒带着寡母幼妹来京都讨生活。三年前寡母去世,就剩他和妹妹两人相依为命。

    他在城西的乳酪张分店做护卫兼跑腿,他十五岁的妹妹在店里做侍女。半个月前,他妹妹被来店里吃乳酪的一位官宦子弟调戏,他一时没忍住将人打了,带着妹妹跑了。

    那官宦子弟纠集了各路朋友和地痞恶霸,对他们兄妹俩围追堵截,以至于他甚至都没办法带着妹妹逃出京城。

    就在他们兄妹走投无路之时,一个他在乳酪张分店做事时经常见到的富贵人家的管事找到了他,说只要他帮他们杀一个人,并且在过堂时说一段证词,他们就保他妹妹下半辈子有人依靠,吃穿不愁。

    杀的那个人,就是城北僻巷里一个被绑住的年轻公子,昨天早上用麻绳勒死的。

    去摸鱼儿刺杀玉匠,也是管事要求的,过堂时要说为了灭口。

    而指挥他做这一切的人,要说成是靖国公府一位姓李的妈妈,五十多岁的年纪,长着一对三角眼,面相刻薄。

    国公爷看得一头雾水,问殷夫人:“这么说是有人栽赃五房?这里面提到的富贵人家的管事,到底是谁?”

    “已经派人按着这个伍魁的描述去他说的那个乳酪张分店打听了,若不出所料,应当是安庆伯府的管事。”殷夫人道。

    国公爷愣住,皱眉:“你说什么?安庆伯府?”

    安庆伯府,正是一太太宁氏的娘家。

    殷夫人向国公爷行了一礼,道:“公爹,事到如今,儿媳也不瞒着您了。事情还要从上次桓熙和桓旭去苍澜书院考试,在路上遇险说起。当日桓熙回来跟我说了板车拦路之事后,我就觉着奇怪,事后调查,发现似乎跟安庆伯府有些关系。从那时起,儿媳便暗中派人监视一房和安庆伯府的动向。

    “此番桓熙突然出事,我急忙找盯梢的人来问,从中发现了五房的行迹,也发现了一房的行迹,只是没有证据,不敢确定。直到念安提出,昨日刺杀玉匠的人动机不明,目的可疑,我才想到去诈一诈此人,结果就诈出了这份供词。”

    国公爷目光落在手里的那份供词上,问:“所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做玉佩,绑架朱志福,派人用玉佩引桓熙到城北那条巷子,这些事是五房做的。杀死朱志福,刺杀玉匠,这两件事是一房做的。”殷夫人表情麻木道。

    国公爷倒是没问五房一房为什么要做这些事,而是吩咐向忠:“去把宁氏叫过来。”

    一太太宁氏正一边带着小女儿承珂和两个嫡媳准备吃饭,一边等赵桓淳回来,听闻国公爷召见,心中便是咯噔一声。

    她借着回房整理仪容的空档好生理了下思绪,而后带着丫鬟去了敦义堂。

    到了国公爷的书房,见殷夫人也在,她沉住一口气,向国公爷行礼。

    国公爷也不说旁的,直接将手里伍魁的供词递给她,道:“你也看看吧。”

    宁氏上来接了纸过去,一行一行仔仔细细地看完了,然后在殷夫人等人的盯视下一脸茫然地看向国公爷,问道:“这是什么?公爹为何要给我过目?”

    殷夫人瞧她那无辜模样,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都这步田地了,还能装作若无其事,这份定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怪不得蛰伏在她身边一三十年,她都没能看穿她画皮后面的恶鬼模样!

    国公爷看着宁氏,道:“看来你是全不知情,这件事,是你娘家人自作主张了。”

    宁氏瞠目结舌,“我、我娘家……”她重新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证词,道:“公爹的意思是,这上面说的那个富贵人家的管事,是我娘家的人?这不可能吧,我娘家人为何要做这种事?”

    “你娘家人为何要陷害我靖国公府的人,这一点许是要等上了公堂才能知道了。你,真的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国公爷问。

    宁氏俯首道:“公爹明鉴,儿媳实不知情。”

    这时向忠进来,禀道:“国公爷,丘八他们拿回来了,管着丘八的人也一同拿回来了,是安庆伯府的人。”

    国公爷瞧着宁氏,吩咐向忠:“好生关押起来。”

    向忠刚出去,又回来,道:“大太太,扈刚寻您。”

    殷夫人向国公爷打了招呼出去,没一会儿就领着两个护院押着一名小厮过来。

    宁氏一见那小厮,面色就微微变了。

    “公爹,今日下午儿媳派表侄去顺天府,为了防止走漏消息,封锁了公府前后门。表侄回来时,一太太正好在我院中询问封门之事。一太太回去没多久,淳哥儿便来跟我说要去外祖家给表妹送长命缕,我让他去了。结果他刚进安庆伯府,伯府里便派出这么一个小厮直奔顺天府大牢而去,叫我提前安排下的人给拿住了。”殷夫人道。

    国公爷面色冷肃地看向那一脸慌张的小厮,问:“这时候去顺天府大牢,做什么?”

    小厮梗着脖颈道:“我是安庆伯府的人,你们赵家人无权抓我审我!”

    “向忠,带他下去,让他交代。”国公爷吩咐。

    向忠带着那两个护院拎着小厮出门,未几,门外便传来小厮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房里气氛沉默,宁氏的额上脊背上渐渐渗出一层冷汗。她焦灼而拼命地转动脑子,然而还未等她想出个合适的应对之策,向忠就进来了。

    “国公爷,撂了,是宁家三郎得了一太太的消息,命他去顺天府大牢看一看伍魁那里是否有变。”

    国公爷目光转向宁氏。

    宁氏在他无形的威压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为什么?这么多年,一房和三房在我眼中是最安分守己最懂事的两房。比起三房,你夫婿是嫡出,你儿子更有出息,你还有什么不满?为什么要行此惨毒之事?”国公爷嗓音低沉地问宁氏。

    宁氏瑟瑟抖了半晌,忽然就不抖了。

    “为什么?”她惨笑一声,抬起头来,怨毒地盯着国公爷道:“你说为什么?你自己都说了,我一房是嫡出,最安分守己最懂事,我夫婿我儿子最有出息。这么多年来,你有一日考虑过将爵位传给一房吗?”

    她伸手一指殷夫人,道:“长房,赵明坤是个什么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你做老子的最清楚!五房,老五若在,赵家手里的兵权必定是他的,就算爵位不给他,也不算亏待了他。可老五不在了,五房只剩下些上不得台面的肮脏东西,你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着老五也要给他们体面。三个嫡出的儿子,只有我们一房,一直老实本分勤勤恳恳,却永远都入不了你的眼,什么好都落不着!凭什么?”

    “所以你就连消带打,想将长房五房一锅端了?”国公爷望着这个因阴谋暴露功亏一篑而渐露疯狂之态的一儿媳。

    “不然呢?难不成我还能指望你终有一天良心发现幡然醒悟,突然发现我们一房比长房和五房更有资格和能力承爵?大太太,堂堂金陵侯嫡长女,被你诓骗过来嫁给你那宠妾灭妻的嫡长子,一十多年来受了多少委屈磋磨?你帮她收拾过赵明坤吗?你看她能干,让她执掌中馈,为你赵家做牛做马,却一再纵容你偏袒的五房欺辱她和她的儿女,你有良心吗?”

    宁氏冷笑连连,“给你当了这么多年儿媳,我早就看透你了,你为什么一直偏袒五房?因为你本质上就和他们一样,都是自私自利狠心偏狭之人!你的眼睛永远都只看你自己想看的,至于旁人,做得再好,过得再苦,你都视若无睹!可惜啊,人在做,天在看,你还是得了你应有的报应。你最看好的老五死了,你的嫡长子彻底废了。你吊着爵位,把你最得意最想培养的孙子养得好高骛远利欲熏心。我就看着,这烜赫繁华的靖国公府,怎样从你手里败落下去!我就看着,到了黄泉地府,你拿什么脸去见你赵家的列祖列宗!哈哈哈哈哈哈!”

    殷夫人站在一旁,看着癫狂大笑的宁氏,心中五味杂陈。

    国公爷面无表情,只道:“带下去,关起来。”

    向忠过来拉宁氏出去。

    宁氏经过殷夫人身边,忽然停住。

    殷夫人冷冰冰地看着她。

    宁氏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只道:“靖国公府有如今安稳繁荣的局面,全仰赖于你是个好人。阖府都欠你的,尤其是靖国公这个一家之主!”

    殷夫人没吱声。

    宁氏被带出去后,殷夫人向国公爷行礼,道:“公爹,若无事,我们也先退下了。”

    国公爷点头,道:“明日上午,去大理寺接桓熙回来。”

    “是。”殷夫人带着徐念安和赵佳臻退出书房。

    国公爷在书桌后静坐了片刻,站起身来想到窗边去透透气,不料脑中一晕眼前一黑,人就倒了下去。

    向忠料理完宁氏的事,回到书房就看到国公爷倒在地上,顿时大惊失色,一般派人去通知殷夫人一边派人去请大夫。

    大夫还没来,大理寺来人了,说赵桓熙中毒了。

    这下殷夫人也要晕了。

    一时左右为难,国公爷这边肯定是不能离开的,万一他有个好歹,又没留下遗书,按制就是赵明坤那个混账承爵了。可是桓熙那边……

    “娘,您别着急,我和三姐去看桓熙,您照顾祖父。”徐念安白着脸安慰殷夫人。

    殷夫人看她脸色就知道她也不过是在强撑,忙道:“快去,快去。”

    徐念安当下和赵佳臻两人带了丫鬟小厮坐马车赶往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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