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门口进来个裹着白色貂绒大衣的女子,踏在地砖上的鞋面泛着寒光,和女子眼眸中的寒意交相辉映,门里的人只觉一束清冷的月光照了进来。女子鹅蛋脸,淡蛾眉,鼻梁自成一道绝美的弧线,双唇从容地抿着……本是张柔美中透着贵气的脸,偏偏收着股寒芒,柔里有冰,冰里有柔,耐人寻味。

    那女子将目光从桌上坐着的令狐影脸上移开,触到那一排的花花绿绿,愣了一愣,眉间不经意地拧起,本能地将眼睛避开,身子也随之起了回避的动作,好在她在门边,进退自如。

    一阵魅桀却动听的笑声打门里飘出来,“杜老板,你不来看看你手下的弟兄?”说完又笑了起来,像是发自心底地觉着有趣。

    杜吟风转过身,“令狐影,你还知道他们是我手下的弟兄?”

    “哦,得罪,得罪,”令狐影支起长腿站起身,“那怎么办?杜氏公司的几位,再把裤子穿上?”

    “为什么搞成这样?”杜吟风边问边走了进来。

    秦蔓儿吐了口烟,斜睨了她一眼,杜吟风边往里走边瞟了她一眼。这两人都是渝州城里出了名的女子,令狐影想,不会不认识,可连个招呼都不打,倒是奇怪。

    “为什么搞成这样?”令狐影重复着杜吟风的问题,“按规矩,客人走完后应该仔细检查船上的每个角落,这几个人若不是玩心重,好赌心切,怎么可能发现不了煤舱里藏着的河母神像?”

    杜吟风在一张桌子旁停了脚步,靠在上面,抱起手臂,“朗爷就这么确信,这事跟他们几个没关系?”

    令狐影笑了笑,“杜老板恐怕太瞧得起他们了,”说着朝门口看了看,“赵队长他们呢?”

    杜吟风冷笑一声,“打发走了,一会儿找两个弟兄去警察署做个口供就行。”

    令狐影一挑眉,“到底是杜老板。”

    那一排男人听了这话,都舒了一口气,连肩膀都松了下来。

    “都给我站好,”令狐影伸出根手指往前一戳,“你,你,穿好裤子滚去警察署找赵十九。”

    夜色浓了,彼时的十九街还没有电灯,全靠店铺前挂着的煤油灯照明。令狐影出了茶楼,看见一袭白色的身影,杜吟风刚刚要坐进轿车。

    “杜老板!”她走上前去。

    杜吟风转身,见是她,便站在门边等着。

    “杜老板,今儿打发赵十九,让你破费不少吧?”

    “怎么?汽船会要给我发些补贴吗?”

    令狐影笑起来,眼眸在灯下熠熠生辉,“杜老板说笑了,你是汽船会的常任理事,汽船会的钱可不就是你的钱。”

    杜吟风也笑了笑,“九成都是我捐的,可不是我的钱吗?”

    令狐影笑意更深了,“这事儿在赵十九那里摆平了,在我们这儿可得好好查查,听说这一年常有文物走私的事情,眼下到处在打仗,有人拿我们的国宝去跟东洋人西洋人换军饷、换军火,今天跑了的那个人,赵十九说有同党接应,如果是轮船公司内部的人,可就麻烦了。”

    “事儿出在我的公司,我的船上,我自然更着急,如果再来这么一次,生意也不要做了,”杜吟风想了想,“不过今天我出面,只能说公司和我们的船暂时不会牵连进去,可赵十九毕竟被伤了两个手下的人,还是会追查的,你有怀疑的人吗?”

    “我才过来多久啊?肯定不如你了解。”

    “不一定。”杜吟风说得意味深长。

    “嗯?”令狐影将眉一挑。

    “老人容易拿一成不变的眼光看人看事,新人更容易发现问题嘛。”

    “如此……让我想想,”令狐影抱了臂摩挲着下巴,微微倾身向前,靠近杜吟风脸侧,放低了声,“该不会是杜老板吧?”

    杜吟风转过脸,拿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看她,“你在开我的玩笑?”

    令狐影只觉一丝晚香玉的清香夹杂着清冽的气息呵在自己脸侧,她收回身,咧嘴笑了,“就一个灵光乍现,确有冒犯,杜老板大人大量莫要生气,不过……”她顿了顿,“我随奥伯伦来到此地,不过是凭着对航运事业的一腔热情,川江天堑对于我们来说,是难得的挑战和施技舞台,除此之外,我们可不想和那些打仗的谋权的扯上什么关联。”

    杜吟风品咂着这番话,悠悠开口道:“渝州自然是很荣幸能够请到二位前来发展川江航运事业,至于其他,我们既然生在这样一个时代,做生意也好,过生活也罢,想要清清白白和时局脱离关系,恐怕也是太过理想,只能说‘见招拆招’,朗爷觉得呢?”

    “是是是,”令狐影一抱拳,“听杜老板一席话,不觉豁然开朗。”

    杜吟风淡淡一笑,“朗爷抬举了,如果没别的事,就早些回去休息吧,今天大家都辛苦了。”说着便转身上车。

    “杜老板慢走。”

    目送杜吟风的轿车驶远,令狐影转身,见秦蔓儿正倚在茶楼前的门框上,一手托着手肘,另一手夹着根烟,眯着眼在看她。

    两个穿西装的男人经过,其中一个盯着她好半天,按捺不住激动,“哎呀!这不是秦老板吗?我都不敢认!秦老板,我们哥儿俩都是您的戏迷呢!”这么一嚷,半条街都能听到。

    红透渝州城的角儿,一人挑起一个戏班子,大家管秦蔓儿叫“秦老板”,她也早习惯了被人捧着,吸了口烟,悠悠说道:“多谢二位老板抬爱。”

    男子得了这客套,兴奋得找不着北,“秦老板怎么在此顾影自怜?我们可看不下去了。”说着便走上前欲再看究竟。

    “准备好了吗?”令狐影隔着街冲秦蔓儿喊道,惹得两个男人都回头找这声音的来处,“一会儿司机就到了。”

    “嗯,”秦蔓儿这么哼了一声,又转头对两人道,“失陪了。”

    二人看了看秦蔓儿,看了看令狐影,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走前还不忘再表白一番:沿着这川江大大小小的地方,独独迷她的戏。

    “秦老板今晚的戏……着实是可惜了。”令狐影朝她笑了笑。

    “哪里可惜?你们的更精彩,”秦蔓儿吹出一只烟圈,又顿了顿,“多谢朗爷解围。”

    “举手之劳,没给秦老板添麻烦就好。”

    秦蔓儿掐了烟,踏着高跟鞋走过来,“怎么会?”说着挽了令狐影的手臂,径自笑了一笑,“朗爷在女人里可真算高的,我踮着脚,”这么说着指了指自己几公分高的鞋跟,“还够不着你。”

    不知怎的,令狐影想到了杜吟风,想到刚刚在轿车前说话时心里那小小的别扭是哪儿来的,杜吟风也穿着高跟鞋,居然比自己高出一点,很少有女人让她仰视。

    这么想着,嘴上却回道:“虚长了这傻个头,让秦老板见笑了。”

    秦蔓儿没再理会这客套,抬头看她,“朗爷刚才问我准备好了没有,是要一起去喝杯小酒吗?”

    令狐影略一迟疑,但很快便又恢复了那副笑嘻嘻的模样,“秦老板真会玩笑,若不是为打发那两男人,自然不敢如此唐突,”顿了顿,“如果秦老板肯赏脸,改日吧,今天得赶紧去警察署看看情况。”

    秦蔓儿松了她的手臂,“不跟朗爷玩笑了,快去吧,别耽误了你的事儿。”

    江边黑黢黢的,一个男人的身影行色匆匆,往一棵枝繁叶茂的黄桷树下走,令狐影正在那儿等他。

    “老大!”男人唤了一声,气喘吁吁的。

    “警察署那边顺利吗?”令狐影问。

    “笔录也就做做样子,走个过场罢了,”金耀之走到树下,喘匀了气,“老大,这次怎么这么不小心?怎么就被搜出来了呢?跑了的那个兄弟你认识吗?”他将这压了一晚上的问题一股脑儿倾倒出来。

    令狐影摇了摇头,“这次不是我们的人。”

    “啊?”金耀之张大嘴,“不是老骆派的人吗?”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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