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得不见雪笺?”沈妙将玉蓉扶起来,心觉十有八九不好,昨晚这事儿父亲母亲不会追究雪笺的责任,但玉蓉未必不会。
“她未曾保护好小姐,昨夜已按家规领受二十家法。”玉蓉回答的道貌俨然。“奴婢喂她吃了活血化瘀的药,刚刚睡下。”
沈妙明白玉蓉是个面冷心热的性子,小院里无人应当是她故意禀退的。雪笺作为自己身旁的贴身丫头,以后还是要管束下人,私下受罚既能遵守主家的法度,又能保全雪笺的面子。
而这红枣莲子羹,怕是她作为母亲心疼女儿的一片慈爱之心吧。
沈妙想起了刚刚母亲张瑛娘对于自己的关切,不免有些感同身受,眼底有泪。
“玉蓉姑姑,你先去休息吧。”她瞄了眼玉蓉身后的灶台。“昨夜想必你也没有睡好,我来照顾雪笺。”
“雪笺不过是受了自己应该受的,何敢劳动小姐。”玉蓉并不想听从沈妙的话。
沈妙从来没有把玉蓉母女当作是自己家里的下人奴婢,母亲也一样,可玉蓉一直以奴婢自处,言行举动都十分谦卑,更是严加管束雪笺不允其顺从沈妙的姐妹相处。
“若你还当我是大小姐,那就依我说的做。”沈妙不欲和她讲道理,不是以奴婢身份自处吗?那就要听话。
“是。”沈妙态度坚决,玉蓉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好容易板着脸打发走了玉蓉,沈妙长舒一口气,拿过灶台上的扇子调弄灶内的柴火。她一向好吃,对于这庖厨之事虽然没有大师傅做的好,但也胜得过寻常厨娘。
砂锅内的羹饭翻滚,沈妙熄灭了火,将东西盛出来至小碗里。她想,雪笺昨日惊怒交加又挨了家法,此刻必定胃口不好,所以自橱柜找出罐蜜饯倒出来一碟,算作用膳开胃之用。
成了,沈妙满意地看着餐盘上红枣莲子羹与蜜饯的精巧摆盘,不由得洋洋得意地自夸一句厨艺天才。
她端着餐盘进偏房的时候特地放轻了脚步,避免打扰到雪笺休息。小丫头趴在床上脸朝里似乎是睡着了,被子半搭在床榻边上,如此寒冬,倒是自己不觉得凉。
沈妙把餐盘放到桌上,近前替她盖好被子,或许是动作大了,到底还是将她碰醒了。雪笺眼神迷离地转过头,“小姐 我不是做梦吧。”
“真人。”沈妙乐了,捏住她手腕将她掌心贴靠在自己脸上。“如假包换。”
雪笺又念叨了两声小姐,嘴一瘪开始哭起来。“都是我的错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半撑起上身抱住沈妙,许是动作大些抻到了后背挨家法的伤,连连倒吸一口冷气。
“现在我一切都好,你可以放心。”沈妙蹲下来抱住她,让趴在床上的雪笺更好的靠在自己身上借力。“昨晚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能不能和我说说。”
现在她疑心萧恪是故意牵引她入局,翻云覆雨又是父亲的人,十成十的话自然只会对父亲说,经历过昨晚的事而她能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相信的人就只有雪笺了。
“昨天我撞到了头,又有点害怕,能记得的东西有些散乱琐碎。”雪笺擦擦眼泪尽量止住哭泣。
“你记得什么说什么就好。”沈妙拿出随身的手绢替雪笺拭净泪痕。
“掳走我的人听声音很年轻,约莫也就二三十岁。他们一共有五个人,口音是京城的口音。”雪笺蹙眉回忆,或许是因为紧张,她的手紧紧的攥住被角。
沈妙将被角从她的手里抽出来,要她握住自己的手。
“对了……他们捆我的绳索的结绳法,是羽林军的结绳法!”雪笺忽然间回忆到了关键之处。
“你如何得知?”沈妙倒是不觉得雪笺会信口胡吣,只是想知道更多的信息碎片和细节来确认更多的事。
“他们只捆绑了我一个……翻云覆雨来的时候和他们斗作一团,我挣扎之间摸到了脖颈处的绳结。”雪笺环视四周,将床头绑系床帘的绳子抽了出来在手中摆弄。
沈妙看着雪笺原封不动地系了个死结在眼前。
“前年我随小姐参加皇家围猎的时候,曾经见齐王殿下为了救人系过一模一样的。”
雪笺的话要沈妙想起来一些回忆,她说的确有其事。
前年天子春猎,京城的世家大族尽数参加,皇帝以京郊行宫的温泉作赏,令皇子公主与世子贵女们比拼谁猎到的猎物最多。
为了在皇帝面前争脸,林子里挖的处处是陷阱,所有人不仅要思考如何捕捉更多的猎物,还要去小心怎么样才能完全躲开其他人早早设好的打猎陷阱。
有位小姐就一不小心掉到了其他人挖好的深坑之中,刘恒便出手救了她。那时她亦在身边,见刘恒一人取了结实的藤蔓,单手打结就毫不犹豫的跳下去救人。
速度极快但那绳结极为牢靠稳固,沈妙有心学习便多问了一嘴。
这叫称人结,是羽林军行军之时吊运东西或者拉起士兵所惯用的。
她甚至还记得刘恒那时向她解释时候的表情。
“这个你可有告诉过其他人?”沈妙警示雪笺将此事烂在心里莫要再提起。“除了老爷与我,任何人问你昨晚发生的事,你都要推说头疼,不记得了,明白吗?”
齐王刘恒麾下的羽林军是北衙七军之一,是天子亲兵,执掌蛟龙令护佑帝京安全。那羽林军刺杀当朝亲王,究竟是奉的谁的命令?
那龙椅上坐着的人,到底是被下属欺瞒,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亦或者他就是这件事情的授意人。
羽林军统领刘恒与萧恪是众所周知的同袍至交,幼时是伴读同榻的交情,怎会无缘无故的要杀萧恪?
沈妙越想昨晚的事越觉得毛骨悚然。
“我没告诉过别人。”雪笺道。“说起来还有些丢面子,昨晚我被救回来的时候已经晕厥过去不省人事了。”
“后来又受了家法,所以老爷也一直未曾找过问话……小姐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沈妙将红枣莲子羹端到雪笺榻前,滚烫的羹汤言谈之间放至温凉,此刻再吃刚刚好。“吃点东西吧,这是你娘给你熬的。”
提到玉蓉,雪笺的眼眶又红了。也是,任哪个做母亲的总是不留情面的要女儿去为了另一个人生为了另一个人死,纵使如何原因,做女儿的心里都不会舒坦。
“小姐。”雪笺拽了拽沈妙的衣角。“您也去看看翻云和覆雨吧。”她半仰头瞧着沈妙,十分楚楚可怜。
“昨晚上我受了二十家法尚且如此难受,他们两个老爷直接打了二十军棍,覆雨为了救我受了伤,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沈家的家法也不过就是戒鞭,哪能与几乎一人高的实心军棍相比,若是覆雨身上还有伤,这时候恐怕会伤上加伤。
“昨晚到刚才我娘一直在我旁边,而且我也行动不便不好去看看他们致谢,就劳烦小姐了好吗?”雪笺用瓷勺将莲子羹送入口中,似乎要哭但又在极力忍着。
沈妙知道,她是因为玉蓉毫不留情责罚她的事情心里乱又想静一静,所以借着央求支开自己。
“好,你且好好休息。”沈妙又倒了杯水搁在雪笺的床头。“我叫人在外边守着,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她们。”
雪笺挣扎着要起来谢她,被沈妙一把按了回去。出了雪笺的屋子她自到院落另一边的下房喊了两个二等丫头去雪笺屋外值守,吩咐雪笺姑娘说什么听什么便是。
在去探望翻云覆雨之前,沈妙特地折返了一趟自己的卧房,取出一小瓶活血丹带在身上。
这本来是她自己给自己配的药,因为练武免不得摔摔打打,受伤之后她偶尔会吃这个,小伤青紫三日内便能恢复全消,大伤见血也可以尽快好转。
之所以没有拿给雪笺,是此活血丹药性很烈,雪笺一个女孩子还是不要轻易服用,将养着便是。
但翻云覆雨或许需要,他们应该不想在床上度过接下来过年这一个月。
取了丹药她直奔府里的东客房,那儿基本上住的都是沈子墨所养的侍卫门客,院外她随便找了个人询问翻云覆雨的住处便得到了指路。
“大小姐。”翻云本来在床上躺着,看沈妙进来急忙下床见礼。
沈妙在门外,本自搀扶不及,但看翻云除了脸色苍白以外行动有力,基本上不受什么限制,不免感叹还是身体底子好。
“受伤太重,无法及时起身,大小姐赎罪。”覆雨竟然也缓缓从榻上扶着床沿起来。
“这是做什么。”沈妙示意覆雨不要动,又把翻云搀扶起来要他回床榻上躺好,她自怀中取出活血丹简明阐述作用后交给了翻云。
“多谢大小姐。”翻云道。“只是老爷已经叫郎中给我们看过了,也开了药。”
“那些好的太慢。”沈妙对于自己所制的丹药还是十分自信的。“吃我这个。”
“是。”翻云点头,他又看了看榻上的覆雨。“你不是有事要和小姐商议吗?小姐现在就在这儿,你直说便是。”
覆雨神色为难,想要开口,却好像在犹豫什么。
“与大小姐说话怎得还吞吞吐吐。”翻云显然对于覆雨的支支吾吾不满意。“昨晚他在其中一人的腰间,摘下了麒麟令。”
王朝士子皆知,左相林月白才高,皇帝爱惜,赐下紫麒麟令,准许其权掌三司二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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