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要和外男外出,沈子墨和张瑛娘必是不可能应允的。
沈妙望着天空盘算几许,做出来一个决定。老爹要是想彻底关住她,那一定要找个笼子把全府上下都一齐扣住才好。
安排雪笺留在家里,又将自己的卧室门从里面反锁后自窗户跳出来。“小姐,这样真的能行吗?”雪笺不放心地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拉住正要走的沈妙欲言又止。
“放心,咱家在京城没什么亲戚,过年也不需要走动拜访,我爹我娘来问你就说我头疼睡觉了,吩咐过不让任何人打扰,他们不会进门的。”沈妙拍拍雪笺的肩膀以作安危。“天黑之前我一定回来。”
景观石摞凳子,沈妙熟门熟路地翻身攀上院墙。雪笺见沈妙已经上到墙上去,便收回凳子,压低了声音道句小姐一定小心。
萧恪依照和沈妙商量的先行同沈子墨辞别后绕到小巷子里的围墙下等她,他刚刚出了府门来到巷子口,就看见围墙上探出个人来,挪了挪地方便飞身而下稳稳落地。
“郡主好身手。”他凑近了鼓掌。
“少在这儿阴阳怪气。”沈妙瞪他一眼。“小声些,我爹听见再追出来我就完了。”她面上和萧恪不依不饶,裙下的脚踝却在慢慢活动缓解酸疼,许是刚刚跳下来的时候劲儿使横了扭了脚。
“崴脚了?”一只手伸到神庙的眼前,再一抬头萧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那也不影响本郡主身手矫健。”沈妙没有去扶,倒是啪地拍了他一下,直起身子原地走了两步给他看。
依照她自己的感觉应该不会伤及筋骨,只是从高处跳下来没有做好缓冲,重心都压在一侧脚踝上,有些挫伤。
可疼也是真的疼啊!
“王府离这儿有些距离。”萧恪指了指拴在不远处大树下自己的马。“很不巧,刚刚送过礼后和我一起来的侍卫回去了,现在你要么和我共乘一骑,要么你这样走过去。”
共乘一骑?
“哎别生气,我错了,逗你的。”萧恪看沈妙面色不对,猜到她当是觉得自己的玩笑话孟浪轻浮了些,连忙赔礼道歉做解释。
“郡主您骑马,小的替郡主执鞭坠镫,牵马而行可好?先前言语不正,就算为孟浪之举赔礼道歉了。”萧恪说的认真,他本自也没有轻浮之心,只是在外久了,有时候和朋友言语便不假思索地随口玩笑。
沈妙见他认真解释,倒也乐出了声。萧恪的人品她笃信不疑,刚刚的迟钝是因为他此番言语确实在这个有的闺中秀女出门都要拿纱巾遮住脸的京城极为少见,让她略略震惊。
至于她本人嘛,对于这些个事儿倒是真的不怎么在乎,行为洁身自好就好了。凭什么世家男子出门就不用轻纱遮面呢,男子和女子哪来那么大的区别。
摆摆手示意无妨,沈妙慢慢朝着巷口走,萧恪则跟在她身侧。离近了拴马的那棵大树下她才发现,萧恪的这匹马漂亮的紧。
通体乌黑,没有一丝杂色,只有四只蹄子是雪白的。神驹认主,此刻见到萧恪居然主动将头凑了过来以示亲昵。
“据说老王爷有一名驹名唤乌云盖雪,随他南征北战多年,极通人性,还救过他很多次。今日得见天马,名不虚传。”沈妙试探性地伸出手来想要摸摸,没想到这马乖顺温从,毫不抗拒。
“乌云盖雪死在咏梅谷了。”萧恪道。“为了给中军示警中箭身亡,这是他的儿子,也是我的坐骑,我叫他王追。”
王追?倒是好名字,沈妙暗暗想,前朝名将胯下马也叫王追,便指的是拥立有王者之气的明主为帝,追随千里生死不后悔。
现在你的马也叫王追,却不知道是立谁为王,准备追随谁。
提到乌云盖雪和咏梅谷这些词汇,王追似乎就像能听得懂一样,他低声嘶鸣,又用前蹄刨地,在表达着悲伤凄怆的情绪。
沈妙回想起那晚在山洞中萧恪同她说的话,不免有些感慨。“冤情存在,天理昭昭,终有还燕军清白的一日。”
王追停下了动作,歪头扭过看了看沈妙,它忽然屈膝卧倒在地,扭头朝向自己背上,好像在让沈妙上马。
“上吧。”萧恪笑道。“王追听懂你说的话了,这是它接纳你的表现。从前在军营里它可是烈性的很,除了我之外从没有听过任何人的话。”
翻身上马,沈妙刚刚坐稳,王追便站了起来,萧恪显然不是很放心,一直握着缰绳在手。
“今天让当朝亲王替我牵马,荣幸之至。”沈妙居高临下地看向萧恪。“怕是今上都没有这个地位吧。”
“总是说这些,我替你牵马的次数还少吗?”萧恪将缰绳在右手腕处绕了一圈,让缰绳挂在自己身上省得还要去握住的力气。
萧恪说的不假,大胤男子有条件的都是三岁习文,六岁习武。因此在宫内的岁月,皇帝为了不耽误皇子们练习身法武艺,曾经在宫内养过几匹进贡的小矮马给皇子和伴读们用。
彼时女孩子大都不敢靠近,只有沈妙倒是骑术不精又骑着上瘾。萧恪马术最好,因此时不时地会被沈妙抓壮丁陪她练习。
从沈府到燕王府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或许是缘着大年初一,街道两旁并没有很多行人,有也是带提着礼物拜年的目的而行色匆匆。
路过永安巷的时候虽然地面已经清理干净了,但是沈妙好像还能在空气中感受到血腥的气息,她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这个新年天胜教的复苏,或许是打破京城百姓数年平静生活的开端。
“到了。”写着燕王府三个大字的匾额赫然入目,萧恪令王追停住,抬手至沈妙身前示意她可以搀扶自己下马。
“多谢。”这回沈妙没有嘴硬,而是扶了一把萧恪的小臂作为借力,翻身而下的动作还算丝滑流畅,她理了理因为坐在马上变得有些褶皱的衣服,抬头看向王府挂在门口的匾额。
这字金戈之气很重,气吞山河,但弯折之处又缺少锐利,满满是精妙婉约的意思。沈妙自问见过许多名家书画,一时间却也辨别不出来此书出自何人之手。
“这是我母妃写的。”萧恪敲过门后见沈妙盯着匾额发愣,跟着叹了口气。“那年我父王刚刚得爵,一家子不胜欣喜。”
萧恪得生母靖国公主刘娥素有女太子之名,此书若是出自她手,刚柔并济,思绪精巧,倒也不觉得意外。同为女子,沈妙只觉得惋惜,好好的人走的如此的早,以她的才学眼界,或许还有很多想做却没做的事。
“见过王爷,见过武阳郡主。”听到敲门声迎出门来的萧义上前见礼。
“你认得我?”沈妙有些奇怪,这个小侍卫的年纪看起来和她相差不多,又瞧着眼生,虽然她一向记性不好,但她确定他们两个相互之间从未见过。
“郡主当然不记得,可小的自街上远远见过郡主一面。”萧义自然不能说从前在雁门关处见过,他们这些人都是军籍,无旨将兵入京的话萧恪可是欺君罔上的大罪。
“王爷将马给我吧,我送到偏院。”他自知这次是嘴快了,好在圆的还行加之沈妙应该也不会细想做过多的追究。
沈妙走的比萧恪快两步,萧义便清清楚楚听见萧恪轻飘飘扔下一句,下次再乱说话有你好看。
他打了个寒噤,牵着王追朝王府侧门去。怎么如今去国公府拜个年,主子连说威胁自己的话都开始面上带笑了,真是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道叔。”两人一进门就遇到一白发老者迎上来,萧恪先喊了人,沈妙才认出来,这人就是萧远道,记忆中的他还是声如洪钟,面色红润,如今怎么老的这么快。
“王爷。”萧远道自然是识得沈妙的。“郡主,一别多年,贵体安泰。”
“我一切都好,倒是您 ”沈妙盘算着他的年龄,总觉得就算是日日操劳五六年的光景也不至于此。
“郡主不要忧虑。”萧远道摸了摸自己的白发。“老王爷一家离京以后,我就很少出这王府,每日里也只是做些扫撒清理的活计,您放心,我是半个杏林中人,我自己的身体呀,自己知道,没什么毛病。”
沈妙不免感叹于他的忠心,毕竟自己也在帝京生活而且天天在街上晃悠,竟然很少能见到萧远道一面,现今看来有恍若隔世之感。
生活平淡,主人远在边疆,只带着一道嘱托生活,还是蛮辛苦的吧。
“让郡主在这儿站着,是我的罪过。”萧远道做了个快请的手势。“瓜果花茶和糕点早已经备好,这里风寒且冷,郡主和王爷还是到茶厅叙话吧。”
行至茶厅,一路上沈妙都在观察燕王府的陈设布置,虽然谈不上富丽堂皇,但担得起一句清雅别致,有的地方甚至还与许多年前记忆中的摆设一摸一样。
沈妙记得她从前来过燕王府几次,但并不算多,可有的片段已然模糊,记不清了。
倒上茶水又摆好点心,萧远道刚刚要退下给二人说话的空间,被沈妙拉住。“道叔别走,我这次来不是找你家王爷,是来找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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