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公孙瓒出现的时候,几乎在场所有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呼。
一袭红衣妖艳似火,头上的青丝如同瀑布一般地垂下。头顶系着一条浅红色的纱带,还坠着一支金色的步摇。
裙长拖至身后,公孙瓒缓步走下台阶。沈妙忽然发现她竟然并未着履,随着她走动的步伐越来越大,竟然还发现这是条侧边有开叉的裙子,行走间动作大些便能看得见小腿。
红纱间美人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沈妙不禁感叹设计这裙子的绣娘是个懂美的,而且公孙瓒也是胆大。
如此场合她毫不避讳的就肯穿这样的衣服,开放大胆,实为女子破除规矩之楷模。
沈妙都不用瞧,在场的男子有一个算一个,现在所看公孙瓒的眼神,都已经直的发愣了。
乐声起,先是琵琶。林七七怀抱琵琶坐在最靠下的那层青石阶,金戈铮铮自她指下流淌而出,与沈妙昨日听见的那一版本倒是略有不同。
风雷雨露的飒爽是一模一样,只是少了那以弦为刃的喷薄杀意。
沈妙想,或许是昨日自己离开以后,萧恪听完整套曲子给她提意见做了修改吧。毕竟今天的主旨也是为了大胤和南国和睦相处,远离战火。
琴声入,柳湘云坐在内侍刚刚搬过来的琴架板凳上。她本身是成熟知性的长相,日常打扮以艳丽为主。
今日为了不抢公孙瓒的风头,穿着的是一套浅粉色裙子,内敛许多却不失俏美。
公孙瓒随着乐声翩翩起舞,沈妙观她脚步旋转,双手时不时在头侧有节奏地击掌,她的编舞照昨日修改了,似乎加进一点胡旋舞的味道在里面。
两名宫人抬着一面巨大的鼓下了场,趁着曲中间歇将红色金边鼓腰的大鼓放在场下,小跑着退场。
公孙瓒正巧转到离鼓还有两三步的距离,接着她不用助跑,原地朝前翻,一手撑地借力而稳稳地落在鼓上。
琵琶和古琴适时地加快节奏,她在鼓上跳舞,脚步偶尔用力,踏响鼓面,合着曲子竟然有了丝丝战鼓声起的意象感。
沈妙想起来在湖心亭的时候柳湘云的话,幽州之地既然是皇上和前朝大战之地,必定也是兵家要塞。
这么结合着当时的背景一看,加进去的这层战鼓声丝毫不违和。
微风正好掠过,扬起公孙瓒的发丝与裙摆。红色本就娇艳,一时间更是美的不可方物。
艳而不媚,美而不俗。在场的所有人早就撂下了手里的瓜果茶水,专心去欣赏公孙瓒的舞蹈。
沈妙的重点不在人,而在曲。
幽州大遍本曲为琵琶曲,妙的是她三人将原曲改编的竟然如此严丝合缝。
琵琶与古琴错落有致地结合,古琴意境悠远,善于抒情,弹起来很是畅快淋漓。琵琶更是发挥了乐器本身善于叙述的特点,忽快忽慢忽高忽低地弦声就像在向听众诉说着一段凄美的故事。
战鼓声更是画龙点睛的巧妙,为整个表演加上了最具有当地剽悍风情的一点,也升华了这个曲子原本单纯展现民风民俗的主题。
一曲毕,众人具都缄默无声。想来也都是惊的安静下来,还在回味刚刚的歌舞。
“好!真是好。”仡芈君首先打破了沉默,不断鼓掌。“我并未去过西北,从前只是听说,幽州关外的长河落日乃是奇景,今日多谢三位大师肯带我身临其境。”
“我南国向来敬重技师,请三位姑娘受我一拜。”仡芈君站起身,用不太熟悉的作揖中原礼节给公孙瓒三人见了礼。
随即他的举动让包括沈妙在内的在场众人都感觉到有些意外。
“陛下,我们南国人说话直来直去,喜欢就要言语,不知道君今日能否有幸求娶这位红衣姑娘,这样两国联姻两起,和月公主的喜事来一个双喜临门。”
“仡芈国师高抬了。”三人站定后公孙瓒在二人之间也略微靠前,此时被点名也应该是她出来答话。“能为两国邦交之好尽一份力,是为我人臣子的职责所在,但此身许国,婚姻大事,恕我不能儿戏。”
“臣子?”仡芈君显然没有料到公孙瓒会如此答话,他曾经来过中原。在他的印象里,如此精致漂亮的中原女子,甚至还有些微微露骨的作态,都是秦楼楚馆的那些姑娘。
要个姑娘倒是也不算什么过分要求。
“国师这下有所不知了吧。”皇帝哈哈大笑。“公孙副使,快给仡芈国师见礼。”
“教坊司副使公孙瓒,见过仡芈国师。”公孙瓒应了皇帝的话,主动上前一步。
沈妙忍着不笑出声,袖子里的手甚至还暗暗掐了自己一把。这下可坏了,这位仡芈国师尴尬的怕是要去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场上一共三个人,挑谁不好,偏偏一下就挑准了有官职在身的公孙瓒。
若是挑其他两位,或许碍于不要拂了他国使者面子的缘由可能皇帝今天真的就借着这次擂台搞一个双喜临门了。
公孙瓒在教坊司供职,是舞乐坊的教头娘子,是皇帝眼前的红人,是被赐予过金缕衣打马长街走过的。还参加过国祭大典,更是大胤人尽皆知的三绝之一。
她早就不仅仅是教坊司的一名舞姬,她代表的是大胤朝的精神象征。
“今日之事,是我唐突。”仡芈君似乎有些脸红,他低着头回到座位,以手掩面又多喝了几杯茶作尴尬的掩饰,连连叹息。
“公孙大人的舞,我很喜欢。”不知是不是见了叔叔吃瘪后心里过不去,刚刚一直在沉默观舞的仡芈月搁下杯子也站了起来。
“天上帝,听闻大胤朝的规矩就是以不耻下问为荣,不知道以我这样粗浅的技艺,能否拜公孙大人为师呢?”
“如果公孙大人同意,当然可以。”显然是被刚刚闹的这一出乌龙惹得很开心,皇帝回答的作态眉飞色舞。
“能做月公主的老师,是微臣的荣幸。”仡芈月身份贵重,且都用到不耻下问的词了,公孙瓒也不好拒绝。“公主稍后,容微臣下去换身衣服,再来见过公主。”
“那我就等公孙大人啦。”仡芈月笑的很是灿烂,待到公孙瓒三人下场的时候路过她的身边,她甚至还摆了摆手以做欢送。
看完幽州曲心满意足,无心关注这位月公主的沈妙在桌上扫视了一圈,决定再多吃两个桃花酥解解馋。
这次跟皇帝来京郊行宫的都是皇宫里的御厨,他们所做的糕点也自然是别有一番风味。沈妙早上为了看比武的时候不至于干坐着无聊,特地少吃了些早膳,给这些甜点水果留些胃口。
“你去再给我叫一份桃花酥。”拿起盘中最后一块桃花酥的沈妙头也不回地朝身侧侍立的雪笺招了招手。
说话一时间急切,她被桃花酥的酥皮呛得直咳嗽。雪笺噗嗤一声笑了,连忙半跪坐在沈妙的旁边,替她用手轻轻拍背来缓解呛咳。
“小姐您慢点吃。”见沈妙摇头说不用了,雪笺又膝行着朝边上挪了挪去给她倒水。“这糕点不够还有,您何必吃的这么急,脸都呛的通红。”
说完小丫头端着空盘起身便下去了,沈妙喝过水缓解不少,听雪笺的话她用手背靠了靠自己的脸。
倒是真的有点子热,她用手作扇给自己轻轻扇了两下风。
被糕点呛死的郡主怕是不光大胤,算上都快一千年的姬氏皇朝也是独一份吧。
等新的桃花酥来的时候沈妙又开始觉得无趣,她瞄着对面坐席开始研究来宾各家大臣身上穿着的衣服。
看着看着,沈妙无端觉着后背开始发凉。是母亲的方向,她微微转过头用余光瞧她,张瑛娘用手朝桌子上压了压,搁在桌子上的手又握拳示意。
沈妙明白,母亲这个意思是要她眼神规规矩矩的,坐正以后要垂首向下,不要老盯着其他人乱看。
还好,还没训斥自己刚刚吃个糕点也能呛咳的满脸通红。
不一会儿,鼓声雷雷,本是立在皇帝龙椅一侧的礼官又转过身以正面对着众人。他袖袍一甩,大手一挥。
“比武开始!第一局,户部侍郎公子齐睿对右仆射公子独孤琢。”
好嘛,刚嫌弃完这比武招亲无聊,马上就不无聊了。沈妙一听独孤琢这三个字背都立马挺直了不少,她揉了揉眼睛,身子前倾地靠在桌面上,企图更为清楚地看见场下的形式。
这一切正巧被萧恪看在眼底,这丫头什么时候对于比武这么感兴趣了?
他回忆起那天在青稷山上两人一起见过这户部侍郎齐牧家里的这位公子,才气倒是有那么一些,可倒也不至于听见他的名字便这么兴奋吧。
若是真这么兴奋,怎么那日齐睿作诗的时候她反应那么平淡?萧恪摸了摸下巴,他越想着越也是有些心虚,齐睿作诗后她确实也面露欣赏赞美之色。
至于这位独孤家的大公子,萧恪其实不太熟悉,但是他曾经命令萧义把京城勋贵公子都查了一遍。
萧义回来后对于这位独孤大公子的评价就是两个字:莽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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