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携着雪笺,以半揽着她的姿势拉着她猫腰和自己飞速离开现场,将喧闹具都抛在脑后。
齐睿今日的表现堪称神勇,只不过刚开始在场的人都碍于自己的身份,只肯鼓掌而不肯叫好。
可现在他竟然连云南王的世子都能如此手下不留情的打败,场下的武将已经有人敢带这个头给齐睿喊上一声好。
紧接着又是雷鸣般的掌声,山呼海啸。
沈妙无心去管接下来的比武,萧恪现下的情况还不清楚,教她现在做什么事都没法安下心来。
沿着山茶花林所围成的小路,她一路小跑,绕到了盘龙殿前的台阶之下。
离擂台最近的体面地方就是这儿,沈妙方才也瞧见了,那几名太监在太医院院判的带领下架着萧恪入了殿门。
“小姐,这样我们很容易被人发现。”雪笺拉住了正欲爬上台阶的沈妙,她偏过头示意沈妙顺着自己的目光朝后看。
盘龙殿就在擂台的正东方,沿着这儿一直下去也是皇帝龙椅的安置之处,位于皇帝的背后。
这里的台阶最初应当是为了气派,修建的又长且高,她俩若是从这儿上去,场下的任何一个人只要一抬头就会看得到她俩。
盘龙殿是皇帝的住处,无诏无令两名女子在大家都在观擂的时候随意进门有些实在过于显眼了。
“郡主?”雪笺说的并不无道理,沈妙正盘算如何才能悄无声息的进去时候,熟悉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
正是令羽林军负责戍卫行宫安全的齐王,刘恒。
刘恒穿着羽林军的金盔金甲,手持长戟。他全身都藏在甲胄之中,只露出一双眼睛,沈妙也是凭着熟悉才通过声音和身量判断出此人是刘恒。
“殿下……”沈妙欲言又止,她总不能直接说自己刚刚看到萧恪受伤,十分担心,想跟进去看看吧。
那日青稷山之上,林月白和沐瑶提出替身比武的这个要求的时候,只有他们四个人在。
虽然她知道萧恪和刘恒的关系一直很好,甚至可以说是亲如兄弟,但在不清楚他是否知情的情况下,沈妙也不敢和盘托出。
“是幼安要我在这里等你的。”
幼安便是萧恪的字,非在公开的严肃场合之时,刘恒都习惯如此称呼他。
“他说,若是在这儿见到你,便要我带你上去。”
沈妙这才反应过来,虽然现在所有人都在擂台处观看比武,但盘龙殿可是帝后居所,自己和雪笺一路过来反而畅通无阻,别说是羽林军,就连寻常的内侍宫女也没有瞧到。
听刘恒的语气,怕是萧恪已经将今日里所有会发生的事,具都告诉了他。
刘恒的眼睛落在雪笺的身上,沈妙连忙将雪笺护在自己身后。
“殿下无需介怀,信我即信她。”
“好。”既然得了沈妙如此的保证,刘恒点了点头。“跟我来。”
盘龙殿的台阶修的高而笔直,沈妙起先就猜的到台阶上去若算是一楼大堂,下面应当还有一层可以过人放东西的地方。
不过是在她犹豫如何能蒙混进去的时候,刘恒便来了。
他引着沈妙与雪笺二人绕到阶后,摘下腰间悬挂着的金色钥匙,打开了阶后这扇有青铜大锁扣着的门。
进门后刘恒回身落锁,自里面反向拴住外面的门。沈妙盯着头顶硕大的蜘蛛网上的蜘蛛迟疑了片刻,拉着雪笺挪到稍微远一些的地方去。
“这里平常没有人来吗?”
“两地相隔不远,所以陛下本就很少来京郊的这座行宫。”刘恒跨过地上的杂物堆,示意沈妙两个人跟自己一起走。
“留守的宫人只负责日常扫洒和养护建筑木材,所以也不常来这儿。”他边说边踢开拦路的箱子,让沈妙雪笺两个穿裙装的姑娘能在这儿好走一些。
“这里都是堆放着淘汰下来的家具器皿,隔一阵子宫外就会有人来收。”
这一层倒不如寻常的楼层天花板来的高,沈妙个子不算太低,她觉得自己踮着脚伸长手便能摸到棚顶。
屋子中间是半截通往上一层的梯子,只不过延伸到顶被一扇挂着锁的木门拦住了。
照例还是刘恒先上,他推开木门,双手撑着顶层的板子这才攀了上去。站定后他回身弯下腰,沈妙将他的长戟递给他,这才自己也向上爬去。
雪笺犹豫了一下,跟在沈妙身后也攀上了梯子。
爬到一层的沈妙拍打着自己衣裙上蹭到的灰,这才定睛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刘恒正将木板落回原位,盖好上边的木毯。
这里应该是盘龙殿自外阶上来的第一层大厅,地下铺的是红丝绒的地毯,墙上挂的是同脑袋一样大的夜明珠。
左手边是一道半身高的玉栏杆,沈妙挪了两步凑上前,是一湾还在冒着淡淡的热气的温泉。
即使是冬日,泉眼也汩汩地冒着水,烟雾依稀之间甚至还能看得到红色或者金色的鲤鱼在游来游去。
行宫一向都是建在温泉泉眼上,用于皇帝出宫游行疗养之用,只是这温泉养鱼的事儿沈妙还是第一次亲眼所见。
“这是父皇要他们放下去的。”刘恒顺着沈妙的目光,自是知道她在看什么。“冬日里本就难见这些生机勃勃的活物,温泉里能养住这些鱼儿未尝也不是一见乐事。”
倒还挺有情调。
沈妙只在心中暗暗吐槽了一句,这么多年她所见到的皇帝都是说一不二手握生杀大权的大胤君主。
将自己的温泉用来养鱼的事儿,她在此之前是怎么也和脑子里那个皇帝联系不到一起去的。
顺着地毯继续朝前走,拐过弯便是一扇没有门的屋子,门口搁着水墨山水画的屏风用以遮挡视线。
沈妙故意放轻脚步和呼吸去听里面的动静,什么也没有听到。
“进去吧。”刘恒道。“我就不进去了,不打扰你们两个说话。”
他只露出一双眼睛,沈妙也看得出刘恒的笑意,弯成弯月的眼睛还在她头上那根钗子处停留了一瞬。
“小姐,你进去吧,我就在这门口等你。”雪笺也不是个傻的,刘恒的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她跟进去实实是太过煞风景。
沈妙没有多说,她大步跨进门槛,绕过进门屏风。
呼吸间便嗅到了用熏香盖住的汤药味道,联想到刚刚发生的事,她真的是没有办法不去多想。
床榻外悬着的幔帐直直地垂至地面,桌上燃烧的熏香在空气中弥漫散开。
隐约着似乎能瞧见,床榻上躺着个人,沈妙蹙着眉走近,她想喊他一声,却又想着还是要他好好休息,只看一眼确认他无事便走。
沈妙犹豫的档口,榻上的人先她一步坐起身打开帘子。
萧恪只着里衣,半散着长发靠在那儿,只瞧脸色倒是看不出来他有哪里是不妥当的。
“你没事?”沈妙僵在原地。
萧恪笑了,他摇摇头。“我并没有说我有事。”
趴至榻边探出身子,萧恪将床幔的一边系在床头,示意沈妙可以到这里先坐。
“那你……”沈妙本想说萧恪是个骗子,可萧恪说的对,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说过自己受伤了。
“齐睿的武功不如你。”迟疑半天,沈妙倒是说出来这么句话。“你是故意输的?”
“这场比武我只能输。”萧恪坐在榻边,抱着膝回答她的话,他扬起下巴示意她看一看她身后的那面墙。
“反正我代表的也不是我,是输是赢,对于我的脸面无差。”
沈妙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去,在她身后的墙上,悬挂着一套银丝锁链勾成的玄铁护甲。
这身甲胄沈妙认识,是大胤朝的九十九位能工巧匠一同打造而成。取东海夜枭国进贡的海矿石,以明火烧制七十七天,再经过无数次的铁锤锻打。
这才得到了这一身玄铁护甲,银丝锁链细如蚕丝,穿着他的人可以无惧寻常的刀剑拳脚。
就算是内功不俗的人打了你一掌,也会被这海矿石如同大海浪花一般层层荡开。
沈妙上一次见到这身玄铁护甲,还是在皇宫的御书房南阁楼里,是皇帝带着只有十二岁的她和刘恒萧恪游逛御书房时候看到的。
那时候皇帝还将这玄铁护甲取下来要她亲手摸摸,触感冰凉但细密平滑。
她亲眼所见,萧恪刚刚确实是挨下了齐睿以剑柄做拳的那一下。
现在看来,萧恪之所以能安然无恙,无非也就是因为,他刚刚穿了这身玄铁护甲。
这套甲胄是皇帝所有之物,如今凭空出现在萧恪手中,自然不会是萧恪偷来的,那就是皇帝亲手赠予的。
沈妙想起来刚刚萧恪“受伤”倒地以后,皇帝的神态好像并没有那么紧张,反而是一脸平静地叫太医上前诊治。
一切,都早在他的预料之内吗?
他答应了云南王府和林家,迫使萧恪必须上台替沐琛与其他人比武,又私下吩咐萧恪不能赢,将玄铁护甲赠予他比武所穿,怕他受伤。
沈妙似乎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既然你安然无恙。”她看了看榻上的萧恪,有些不乐。“我也该回去看比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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