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人一直对燕云之地虎视眈眈便是因为他们常年放牧的雁门关外草场贫瘠,土壤缺少养料。

    因此燕北战事多发于秋冬两季,通常是因为北边牧民缺衣少食而起。

    沈妙忽然间觉着皇帝将萧恪扣留在京城也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但看起来他还是更为担心萧家会谋反一事。

    国君若以国事为重,那王朝必将长治久安,若私心在前,政局治下便未必稳固了。

    “若无要事,我便走了。”萧恪瞥了眼外面越发黑下来的天色。“再晚些耽误你休息。”

    “等等。”

    萧恪自她身边过走向门口的时候,沈妙拉住了她的衣摆。“你说南国使团里有你的人,可以找个机会让我见见吗?”

    在今天之前,她其实认为萧恪来京一直是孤身一人,无援无靠。

    “放心。”萧恪垂眸看了眼她拉着自己衣角的手,也拍了拍她肩膀示意她放心。

    “我既说了不会再有下次,等回京城,我带你和他们见面。”

    沈妙松开手,夜行衣柔顺的触感自手中滑落,有些许抓握不住的失落感。

    窗外月朗星稀,白天的热闹喧嚣似乎还萦绕在耳畔。她形容不出来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情,只知道自己现在算不上快乐。

    儿时同萧恪之前几乎可以算作无话不谈,大了后不过是错过了彼此五年不长不短的岁月,这次回京以后便觉着好似相处起来搁着什么东西。

    也不知是京城自燕北千山万水的近,还是她现在作为武阳郡主见到如今封王拜相后的燕王之间近在咫尺的远。

    小柿子和妙妙可以纵马京城,可以做个无忧无虑的只知道观赏风景的孩童,但他们不行。

    月光下,沈妙望着手中的木钗。

    她想回忆起萧恪离京那日的情形,猛然间发现现在就连忆起他们分别时候的最后一面她都做不到。

    沈妙揉揉酸胀的太阳穴,头疼的厉害,像有道雷自头顶劈下,将她劈的四分五裂。

    她只记得,那日京城的风好大,她在皇宫的甬道上跑。狂风卷起宫墙两边悬挂着的白绫轻纱,遮住了她前进的去路。

    似乎还有马掌铁蹄踏碎青石板的声音,她跌倒在路上,被人扶起,直说姑娘您小心着些。

    再接着沈妙就想不起任何的细节,太阳穴处跳的她心烦。

    握紧手中凤钗,钗子的柄尖狠命扎在掌心,疼痛带给了沈妙丝丝清醒的神绪。

    睡吧沈妙,她告诉自己。

    来到榻前,将钗子放到瓷枕下压好。想不起来便不想,旧情他念与不念也罢,无论如何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太阳次日刚刚从东边冒头的时候,沈妙便睁开了眼睛。她一向如此,心中有事便会睡的不踏实,何况这次还是在她从前从未到过的行宫。

    “小姐。”

    沈妙洗脸的时候,在旁端着绢帕等她擦脸的雪笺盯了她半晌忽然道。“昨夜睡得不好吗?黑眼圈如此的重。”

    见沈妙迟疑,雪笺干脆搁了绢帕去找铜镜给她递来。“过会儿夫人见了,定是要担心小姐了。”

    “昨夜的事,不许叫第四个人知道。”沈妙照了镜子也看得出自己脸色不好,用丝帕抹把脸后搭在盆边。

    “左不过也说了身体不舒服,脸色不好不是刚好圆的住这个谎。”

    “小姐……”雪笺端着水盆本正要下去,她看了看梳妆镜前的沈妙,犹豫片刻还是道。“小姐别怪我多嘴,王爷的心,我倒是瞧不出有什么别家女子,若是小姐不想放手,不如主动一些。”

    说完话雪笺根本没给沈妙搭腔的时间,便端着水盆推门出去,只留给沈妙半扇门空隙的湛蓝天空。

    沈妙想了想,也不是没有道理。她历来都是个不怕困难失败的性子,在遇见萧恪这档子事儿之前,只有别人遇见她害怕的份儿。

    萧恪如何待她又能如何呢?她对萧恪另眼相待是她的事,萧恪喜不喜欢她,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两情相悦固然好,但男未婚女未嫁,谁又规定了不许先动心思的人主动追求呢?

    想通其中关节便好做事,雪笺回来之后,沈妙已经打开了箱子准备挑选今天出门该穿哪件衣服了。

    “这才是我家小姐。”雪笺瞧着沈妙的脸色虽然还是不好,可神态已经有精神许多。

    “今儿个上午是自由行走的时间,小姐要去做什么?我帮您挑选衣服。”接过沈妙手中的箱子盖,雪笺示意她坐到那边去。

    “您的手是执笔碾药的,这些活儿该我干。”

    “我想去找一趟仡芈月。”沈妙倚在床榻上,  一手扶着床框柱子百无聊赖地敲的咚咚响。“最好要张扬一些的。”

    萧恪昨儿个话的意思,就是想要她和仡芈月亲近关系,这样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她说的话仡芈月能听能信,很能更好地保证她的安全。

    在她看来,仡芈月若是个只知道恋爱的小姑娘,必然会喜欢有主见能依靠的大姐姐,她若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也会对比自己强势耀眼的人感兴趣。

    所以金枝玉叶的风格呢,稳重不出错。

    “这样的话,小姐试试这一身。”雪笺埋头翻找出一套裙子,推着沈妙到幔帐里头去试。

    一番收拾后,沈妙瞧着镜中的自己,倒还是非常满意的。

    鹅黄色长裙垂及地面,白色裘绒大衣罩在外肩。她本就白,浅黄色衬托得她肌肤愈加剔透。

    转身抬手抚摸鬓之间,腰系的玉佩璎珞相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雪笺替她随意地挽了一个发髻,斜插着一根金色的流苏发簪,将她托得既清灵贵气。

    行动摇头时,流苏就摇摇曳曳的,耳坠两只银色蝴蝶更显灵动。

    沈妙为了盖掉休息不好而略微憔悴的脸色,更是少见地施了一层粉黛。

    “我说什么来着?”雪笺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沈妙,也不知是在为了自己梳妆打扮的手艺,还是因为沈妙真的漂亮而称赞。

    “我家小姐就是曹子建洛神赋里的那个洛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沈妙倒还比较满意这效果,其实她并不觉着自己是什么人见人爱的大美人,只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她自小娇养惯了,又在宫中得了不少赏赐,吃穿用度都是矜贵的紧。刚刚镜子中的模样倒教她想起了一人,平阳公主。

    便是那清流驸马晏凌霄的妻子,平阳。

    收拾收拾竟拾掇出个公主气度,想来一会儿见到仡芈月以后,也不会被人家随意的比下去了。

    “这个你戴着,以后也就送给你了。”回首瞥了雪笺一眼,沈妙自首饰盒子里拿出一枚发钿按在雪笺的发髻上。

    “走,陪我去私下里试试这位月公主的口风。”

    雪笺摸了摸头上的发钿,倒是丝毫不觉得意外。跟了沈妙十几年,她早已习惯自家小姐随手就是一打赏的作派。

    小气抠门是真的,但沈妙对于身边的人并不是很在乎金银细碎也是真的。

    唤来了小桂子叫来出行用的轿子,同轿夫吩咐要去仡芈月的住处。

    临走时候沈妙还去屋里瞧了瞧张瑛娘在干什么,母亲出门前带了几大箱子书她还觉着冗杂繁复,现在看来她真是有先见之明。

    靠在轿子上,沈妙还在想,若是没有萧恪来同她说仡芈月这档子事儿,她今天怕是真的要无事可做在屋内发呆。

    让沈妙意外的是,仡芈月住的地方并不在盘龙殿的附近,而是在盘龙殿相反方向的另一头。

    周遭也没有华贵且金碧辉煌的建筑,更多的是郁郁葱葱的冬日常青树,沈妙甚至觉着这儿的装潢要比梅苑还要简单。

    “你确定是这儿?”

    “郡主放心,行宫这地方我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跟着轿子一路行来的小桂子一扬拂尘。“落轿!”

    入眼是一道竹子绑缚搭建而成的小桥,因得在冬季的原因,桥下并没有湍急的流水,而是一层能清晰瞧得见人影的冰面。

    “小姐小心着些。”雪笺将贴靠在栏杆边的沈妙朝里拉了拉。“这冰面不知道冻没冻上,掉下去若是浸进去了,今天您的事儿不就泡汤了?”

    沈妙啧了一声,赶紧小步挪到竹桥中间,她理了理因为坐轿子颠簸晃荡而褶皱的衣襟,大步朝院内走去。

    “拿着。”雪笺从袖中拿出一锦袋,并未打开便递到了小桂子的手中。“大家都辛苦了,一个时辰后来这儿接我们家郡主回去。”

    小桂子也是个识相的,拿到打赏也没有急着现在打开看给轿夫兄弟们分,而是先收在自己手里,深深冲沈妙离去的地方作揖一礼。

    “姑娘替我们问郡主安。”

    “好说。”雪笺点点头,也回身小跑着去追已经身影快消失在前面的沈妙。

    主仆两人刚行到院门口,便听到一阵爽利的笑声。“我还当是谁,原来是武阳郡主到了,是我失礼,没有早早地在这儿候着贵客。”

    仡芈月带着笑迎出来,她身后跟着两名南国打扮的侍从。

    “你认得我?”沈妙有些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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