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猝不及防被沐瑶扑了个满怀,失去重心朝后仰倒而躺,正好避开黑衣人劈来夺命的长刀刀锋。
战场交锋稍纵即逝,反扑的机会错过便是大败送命。
刚刚还是营地大乱以多对少的局面,现在骚乱逐步平息后周遭已经聚集了不少闻声而来的羽林军金甲。
沐瑶以手护着沈妙后脑在地上翻滚两圈后停下,刚好立于萧恪马侧。金甲卫立时上前将两个人围住,阻断他们的再次袭击。
天胜教无怪乎有着疯狂嗜血还残暴绝情的名头,现下他们的首领已死,竟然还没有让他们断绝此次出动的念想。
本来八个人变成七个人,其中六个人立马化成圈包围住扛着仡芈月的那个人。他们有秩序的变换队形和金甲卫交战,你缺我补,十分默契。
如此步步为限,且战且退,速度飞快。
沈妙刚想同萧恪说不要急,只需发信号传令让兵马司封锁此地官道山路。这些人现在应该是要拿仡芈月做人质脱身,一时半刻她不会有生命危险。
一阵铁蹄环响的声音自远处传来,这伙贼人其中居然有三人偷了马厩中的军马。
军马具都是训练有素听从号令的,且身着铁甲无惧弓箭。贼人用铁索连环串在辔头之上,加以适当牵引便带着大量军马一齐狂奔。
几十匹军马高速奔跑的情况下根本无人敢近身。一路而来,士兵们有人去取绊马索,可无从判定驾马的反贼的行进路线。
更没有人敢在这铁蹄之下以手拉起绊马索,便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马群掩护着黑衣人带着仡芈月渐渐朝着远处飞奔而去。
尘烟肆扬,但王追不愧是名马之后,面对这种场面竟然连尾巴都动也不动。
萧恪稳稳的坐在马上,他调转枪柄拦在沈妙面前止住她的脚步。
“一小队去南厩带骑兵队驰援,其余人等随我来!”
王追连续蹬踏地面,打着响鼻,在萧恪话音刚落,便似离弦的弓箭一样嗖地奔向目标烟尘中去。
众人各领任务散去,沈妙有些担心,但她做不了什么。回首便瞥见沐瑶衣衫上的血迹,更是心下一紧。
“我们先去处理一下吧。”
沈妙指指她的脖颈之处。“毕竟也是生铁所伤,不清理干净容易感染得七日风。”
沐瑶叹了口气。“好……现在我倒是无妨,只是有些担心齐王殿下。”
“齐王?”沈妙不解,若是因为穷寇莫追担心萧恪她还能理解,刘恒在变故发生的第一时刻就去带兵保护行宫了。
因得仡芈月在北衙,所以反贼袭击北衙的人数不少,想来行宫那边不会有太大的事发生。
如果天胜教真的能强横到二者兼顾的地步,怕是也不用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总是做一些偷偷摸摸的杀手事情。
不过从烟花火器使用自如这一点来看,这帮反贼在朝堂之上一定有自己的心腹之人。
回去她真得劝告刘恒一句,留心兵部那些官员。上次在青稷山的时候他们刺杀便用上了火药,此次在军营居然更加肆无忌惮的使用。
似乎全然不怕兵部卧底谍者的暴露。
“刚刚那成群的军马你也看见了。”沐瑶道。“你可能有所不知,军马是十分训练有素的,除了自己的骑士养马师傅,他们不会轻易听命于任何人。”
沈妙依言回忆了一下,确实如此。刚刚的马群都用铁链串起来,依照黑衣反贼的指示绕开各个被烧的倒塌的建筑物。
由远而近,非常流畅。
“及笄之前,我在边关生活过几年。南疆虽以步兵见长,但也有骑军。”沐瑶用指尖尝试性地触碰脖颈处的伤口。
指尖上并没有沾染血迹,只是有些潮,伤口早已经风干。
“那些军马真是一生认一主,与军队士兵毫无分别,甚至更加偏重感情。”
“刚刚救走他们的那三人穿着黑衣,又用黑纱遮挡面部。”沈妙顺着她的话道。“你是说,那三人是北衙大营的自己人?”
这个猜想结果倒是出乎沈妙的意料,一时情急她连说话的声音都要更尖锐了些。
沐瑶连忙做嘘的手势。“这种事情可不好乱说,若真是羽林军的人同天胜教反贼里应外合,齐王殿下是要卸甲的。”
“算了……”沈妙说完后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合适,四下看看无人倒也放下心来。
远处是士兵们在清理一片狼藉的营地。
有的人合力抬走被火烧塌木制的房屋的房梁,有的人提水桶扑灭零星的火光,还有的人游走在废墟之间呼喊,看看还有没有未曾救出的人。
“其余的事情都放在一边,等齐王回来再处理,你先和我去处理伤口才紧要。”
沈妙看沐瑶没有要走的意思,哎呀了一句拉过沐瑶的手腕拽了拽她示意她跟着自己走。
……
深夜,京郊行宫盘龙殿主厅。
“混账!”皇帝大吼一声,将书案上摞着的书简全部一股脑地推至地面。竹子制作的书卷落在地上,发出的噪音不小,震的一旁蜡烛灯芯上的烛火都不住地跳。
林绾绾想劝,亦不知道从何劝起。她只得蹲下身,捡起书简,三三两两地替皇帝捋顺。
沈妙跪在堂下,尽量控制着自己放轻呼吸。如今天子盛怒,可别因为哪处做错了让人拖出去斩首。
萧恪跪在沈妙靠前一些的位置,沈妙仅仅能看得到他半张侧脸和整个背影。衣衫上层层叠叠地摞了血迹,也不知道几分是敌,几分是友。
她免不得有些担心萧恪的身体状态,大病初愈是她救的,身体底子好也禁不住如此的折腾。
反复受伤又劳累过度,古今海内外多少名将便是如此不见白头的。
沈妙愤愤不平地想,怎得他才二十岁不到便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刘恒站在阶下低着头,刚刚皇帝扔下的书简都堆积在他的脚边,一言不发。
沐瑶此刻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脖颈处的伤口也已经以纱布缠好包扎。她因为受到惊吓被赐了座,成为了殿上除了皇帝第二个坐着的人。
“混账,都是混账东西……”皇帝此时此刻好像是气急了,已经不会说什么别的词汇,只是反复喃喃重复着混账东西这一句话。
他用手抵着额头,身子向后仰躺,斜靠在龙椅上。
沈妙悄悄的抬眼查看情况,医者的直觉,皇帝应当是情绪激动下有哪里觉着不舒服了。
但是现在在场的人过多,皇帝的身体是国之根本,还不太严重他便按下不发。
“恒儿。”林绾绾收拾好书简缓声道。
“今夜的事情,本宫也知道主观上不是你们的错,可羽林军内乱确实是发生了。”
她环视了一圈殿上的人,沈妙赶紧低下头去避免叫她发现自己不知礼数的抬头。林绾绾是个温婉的不假,但每每在皇帝面前她可是锱铢必较的。
自幼儿沈妙就长在林绾绾身边,论起了解皇后,她自问她称第二,也就只有皇帝能称得上第一名。
“在场的诸位也没有外人,本宫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了。”
林绾绾言及此时还是将声音放轻了些。“恒儿,你便说几句软话哄你父皇要他别生气了又能如何?”
沈妙侧耳听着,林绾绾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她根本听不清楚。
刘恒点了点头,皇后用几乎附耳言语的声音也只是为了能让他一个人听见。
“父皇莫要生气,北衙羽林军是儿臣的麾下,此时出了奸细那儿臣确实也该问责。父皇要是还生气,就只管责罚,别气坏了身子。”
沈妙话里话外听出了她刚刚猜想中的事实依据,刘恒从拒不承认到如今的主动担责,怕是仅仅因为林绾绾悄声说的那番话。
以她来看,说不定就是些皇帝最近身子不好少气他的话。
每次父亲染病,母亲也总是这么悄悄的和自己说,让着点他。
依照沈妙用望这一科来给皇帝诊断,自己进殿后到现在已经有了两刻钟,林绾绾亲自给他续水泡了三盏茶。
口干舌燥,心火旺盛,眼底发黑,睡眠不足,以手抚额,头痛难忍。
这些过劳的症状齐聚到皇帝的身上并不是什么好现象,沈妙在心底叹了口气,希望皇帝早早认清自己的身子状况,早传太医保养。
“朕为何要治你的罪?”
缓了好一会儿,皇帝这才慢慢开口。
“朕只是生气,这京城乃是天子脚下。天胜教的反贼如入无人之境的便在朕的亲卫营杀上几个来回,还能将想绑的人随随便便就能带走?”
刘恒没有回话,萧恪原本跪的直正的身子反倒是晃了晃,似乎一瞬间就要跌倒。
“来人。”皇帝眯着眼睛,语调有几分懒洋洋的。“给燕王赐座,就别跪着了,多亏了他,不然月公主被天胜教抓走,倒还要叫朕去愁如何同南国交待。”
“谢陛下。”萧恪慢慢起身,在内侍的搀扶下坐在搬来的椅子上。
沈妙了然,这绝对没什么事,不过就是装作虚弱来打断皇帝父子说话,给刘恒一个思考时间的台阶下而已。
话说回来,今晚仡芈月能安然无恙的回来多亏了萧恪,现在人被太医把过脉后正在偏殿安睡。
雪笺也毫发无伤的回到了行宫,沈妙让她直接回梅苑休息,顺便告知母亲自己正在金殿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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