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清晨,沈妙起了个大早收拾自己,把进门准备唤她起床的雪笺都惊住了。雪笺推门而入的时候,沈妙已经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地坐在梳妆镜前。

    今天要去见灵韵,沈妙需得保证自己有着十成十的精神来观察问话当中灵韵细微的神态和表情变化。

    “小姐,您这也起的太早了。”雪笺瞠目结舌地替她梳头盘发。

    沈妙其实自己也会梳头,可是她的技术是真比不上雪笺梳的利索好看。今儿个是去提审犯人的,必须精精神神的从气势上压倒对方。

    所以得等着雪笺来给自己梳。

    “你小姐我没去过天牢,还是有那么一点兴奋的。”沈妙半举起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捏在一起,比划了个表示很小的意思的手势。

    到用早膳的时辰,门房来前厅通传说是燕王府的马车来了。此时沈妙正在盛第二碗蔬菜粥,闻言连勺子都不用,直接仰头将瓷碗里盛了的半碗蔬菜粥一口闷下。

    “你去和他说,就说我马上就来。”她含着食物,说话回应的语调听着十分含含糊糊。

    雪笺眼疾手快,趁着沈妙推椅子站起来的空挡将擦拭的帕子递给她。沈妙接过抹把嘴角,顺手就搁在桌沿上。

    跑出去两步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实在是太兴奋了,还没有来得及和父亲母亲说明情况。

    沈妙在就快要跳下台阶的地方僵住,缓缓地回过身,以一个她自认为最和善的笑容投向身后。

    迎接她的是沈子墨与张瑛娘面无表情的脸,她知晓母亲肯定是又生气了。气自己大早上就跑出去没有提前和她说原因,气自己饭也不好好吃就去干别的。

    “阿爹。”

    其实以前她往往想出府弯的时候,母亲这条路也是惯常是走不通的,沈妙故意拉长语调,以央求的口吻唤父亲。

    “我是去查案,可不是去玩。”

    沈子墨是明白自家女儿的秉性的,尤其是她从行宫回来的那日就把行宫发生的一切事情事无巨细地告诉了自己。

    那天他就知道,沈妙接下来的日子会很忙。沈府也会一直处在被那股不明势力的监视之中,直到天胜教这伙儿人被彻底剿灭。

    “去吧。”沈子墨温和地笑笑,示意一旁的妻子冷静些,又继续叮嘱沈妙。“无论去哪里,做什么,都要注意安全。”

    皇帝当年的态度对于天胜教是绝对除恶务尽的,他们既然能在重重围杀中存活,朝廷之内,必然有他们的内应。

    沈子墨开始是把沈妙的安全放在第一位的,只不过前些日子他去邓州查赵三娘子的心腹回来以后和他禀报了一些别的事情。

    这些事情和沈妙同他说的三皇子与燕王要同自己联合的事情结合起来看,这位新继位的小燕王,似乎没有表面上看着的那么任人拿捏好欺负。

    她娘亲前些日子还在操心她的终身大事……只不过,自己的女儿啊,着实是长大了。

    沈子墨止不住地感慨,深深地叹了口气。

    “放心吧!”见父亲如预想之中的同意了自己的请求,沈妙乐颠颠地拉着雪笺跑下台阶。“我会尽快回来的。”

    两人一溜烟直奔府门,燕王府的马车看起来早早地便等在那里。冬日的阳光谈不上暖和,可是也是寒风料峭中的一丝丝和煦。

    萧恪坐在马车车梁上,他靠着车厢壁,微微眯着眼睛昂起头似乎在享受阳光,马车后边跟着的是一品亲王规制的十六人仪仗。

    萧义今日带了佩剑着了软甲,用护面遮住五官,侍立在萧恪的身侧。

    沈妙开始还惊讶于萧恪平常是护卫都懒得带的主,今天怎么少见地领了十六人的亲王卫队出来。

    下一秒便反应过来,过会儿要去的是天牢。把守天牢的狱卒是个见惯了太多达官显贵的差事,你不把派头摆足了,要他们怕你,问话程序的时候十分麻烦。

    “你来啦。”萧恪的心情好像不错,他睁开一只眼睛歪过头看了看沈妙。一手撑着马车车壁站起来,朝沈妙伸出手欲拉她上车。

    沈妙伸手一挥拍在他的手腕上,她拒绝萧恪的搀扶,自己扶了把车辕倒也登上了车。

    车厢内里燃着熏香,沈妙一闻便知道是安神静心的材料,还都是上好且大补的东西,昂贵的紧。

    到底人家还是王公之家啊。

    “我昨夜睡得不好,做了一整晚的梦。”萧恪见沈妙上马车坐下以后眼神在燃起的熏香上停留了许久,于是出言解释。“现在头疼的厉害,怕一会儿耽误审讯,这才燃香,你若不喜欢,我可以按灭。”

    沈妙摇摇头,她一个医道痴迷者,怎会讨厌药物所制的熏香?

    不过,自己昨晚也未曾睡好,现在可不至于头疼的厉害要用药来压,按萧恪的身体素质决计是不会比自己还虚弱的。

    看来还是上次受的伤还沉疴难愈。

    “萧恪。”沈妙唤他,他抬起头望向自己。

    沈妙从他对面的座椅径直挪到了他的身边,给萧恪吓了一跳,朝边上移出二寸后沈妙又贴上来。

    这下距离近了沈妙可算能观察的清楚,他眼底是因休息不好而暗沉的黑眼圈,眼白转动之间还能看得见红血丝的颜色。

    “你可有胸闷气短,周身乏力的症状?”

    “并无。”萧恪虽然不明白她想做什么,可是依然照实回答地摇摇头。

    “你可有内功运转滞涩,晨起眼前发黑的症状?”

    “未曾。”萧恪觉着沈妙实在是靠的太近了,即使他心里是不胜欢喜的,可是还是要离远一些才对她好。

    “你可有食欲不振,后心疼痛的症状?”

    “偶尔。”萧恪的肩膀抵到一侧的厢壁上,实在是已经没处躲了,他对着她的眼睛忽然想起来。

    她好像懂医,是个医工。

    是了。

    沈妙一连串地问题问完,自己心下也明白萧恪的基本状况。确实是上一次受的伤和中的毒导致的,问题不大,但也不小,若是忽视不理,发展下去会积重难返的。

    他的伤受在肺腑,本就影响了呼吸,呼吸困难则会导致心脏被无辜牵连。

    上次在行宫的时候他又受过一次刀伤,处理的不算及时,在外边跑来跑去又去盘龙殿接受问话,因而风寒入体是避免不了的。

    “医圣大人,我还有几年的余寿?”萧恪看沈妙秀眉紧皱,脸都蹙成一团,心下觉得好笑,故意以调侃的语气询问。

    “回家收拾收拾等着暴毙吧。”沈妙和他现在的关系自然是更加肆无忌惮,说罢还一拳砸在他胸口处,引得萧恪伏低身子一阵咳嗽。

    “多咳嗽几下好,能把异物咳一咳,延年益寿。”沈妙阴阳怪气的紧,萧恪身体里哪有什么异物,她这套是小儿呛咳的说辞。

    萧恪咳嗽方歇,他以手撑着额头,颇有些无奈地问道。“我又是哪儿惹着咱小姑奶奶了?”

    “你在这么不珍惜自己的身体,我说的那些话就要成真的了。”沈妙翻了个白眼,开始说她对于萧恪的情况的真正结论。

    “你是武将,若是不想做后半辈子都只能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的话,就注意注意自己的身体。”她以指关节有节奏地轻轻敲着马车座椅来打发时间。“忌食生冷辛辣,不可随意动武,不可受风……”

    后边的一串话萧恪都没有听进去,因为不可以随意动武这一条他便是万万做不到的。现如今他们只不过是刚刚踏入波谲云诡的危险之中,若是手无缚鸡之力别说保护身边的人了,保护他自己他都做不到。

    “王爷,天牢快到了。”车外随行的萧义出声告知车内的两人。

    天牢所在之地,便是京城的西南角。那里约莫几条街开外就荒无人烟了,两旁的房舍多为商铺,贩卖的都是一些纸钱灵幡这类的东西。

    细算来离朱雀大街还是蛮远的,只不过萧义为了赶时间特地抄了小巷近路走,而且刚刚两人在车内你一句我一句地谈天,想来是没有感觉到时间的飞快流逝。

    马车吱呀呀地停在天牢门口,跟在车后的仪仗队也整齐划一地同时停下。沈妙下车的一瞬间就感觉到没来由地有一阵阴风袭来,她缩了缩颈子跳下马车。

    阿弥陀佛。

    沈妙在心里默念了三遍南无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她今日里是来这儿做好事而不是做坏事的,天胜教的案子若是查清楚了便能救下成千上百的人。

    面前的天牢围墙采用青瓦白墙所建,围墙高大而无窗,上头还用铁丝网和荆棘刺阻拦。

    而这么高大的围墙只留下一扇小小的门,门口挂着两盏通红的灯笼,灯笼下坠着的流苏随风飘扬,有些诡异。

    左右两旁坐着两头石狮子,似乎是图着镇压此地的意思,左手进门的地方还建了一座狴犴的雕像,予以保佑。

    “害怕吗?”

    沈妙愣神的空挡,萧恪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他靠近的瞬间还替她遮挡住了多余的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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