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恪的出现,让沈妙忽然之间明白了林月白理直气壮的另一份凭仗是什么。
军权。
刘恒被贬谪出京以后,京城禁卫军的兵权顺势就交给了刚刚斩获比武第三名的海荻。海荻又是林氏族亲,他手里的兵权林月白当然可以随意使用。
别人畏惧林月白不仅仅是因为习惯了他在京城的只手遮天,还因为他手中有全京城最大的兵权,只要他愿意,在场的人脖子上都可以马上架上一把刀。
不过,刘驿为什么要第一时间去把海荻等人下狱?
开始林绾绾所表现出来的态度是也行将海荻和他的心腹副将拿掉,是林月白保下了这些人。难不成……
沈妙有种猜测想法,但不知道是否正确。那就是林绾绾和刘驿站在一边,林月白站在两个人的对立面。
“小王不才,也觉着太子殿下可以。”萧恪说的不多,但干脆利落地站在了沈子墨的身侧。“殿下自幼是陛下言传身教的,现如今又有沈公主政,何来全无经验地面临内忧外患之说?”
萧恪不似文臣,他的意见并不单纯指的是他的意见,他的身后还有几十万的燕北兵马,有整个北疆的千里土地。
林月白如果在京城把萧恪怎么样,那他自己下一步的安危也难以保证。北疆兵马如今的权力还在燕王府手中,尚且未归到京城和林家任何一方的手里。
暂时掌握实际兵权的谢离是萧恪生死之交的心腹,名义上北疆兵马的领袖是他同胞弟弟萧炎。
这是自己从北疆归京以后父亲和自己说的君上虽然多疑但不会对萧恪直接动手的原因,也是萧恪现在和林月白顶风而上最大的依仗。
“燕王。”林月白犀利的眼神在沈子墨和萧恪两个人之间来回扫了几次,又回头瞥了沈妙一眼,最后落在了萧恪的身上,就那么静静地盯着他,显得意味深长。
沈妙的心里好像有一面小鼓,自林月白看向自己以后就咚咚地响个不停。
“你是治军的好手,这京城的一干诸事,你暂时还不理解。”
“林相。”萧恪向前迈了一小步,让自己站在离沈子墨半个身位之前,离林月白也更近一些。他不怕林家的任何威胁,本来他这次回京暗里也是要和林月白为敌的。
但林月白看沈妙那一眼,确实是让他觉得有些心惊。
“哈哈哈哈哈。”林月白哈哈大笑,他感受得到萧恪的紧张和局促,人嘛,最忌讳的就是有能被拿捏的弱点。
恰好他的弱点,就是他手里最坚硬锋利的匕首,所以京城的这场斗争,他一定会无往不利。
“好了。”林绾绾秀眉紧皱。“本宫要问你们的是意见,这天下几时姓他姓而不姓刘了?”
她神态猛沉,目有愠色,脸上却挂着漏齿的笑容,言语语调上扬,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臣等不敢。”
殿内的众人又齐齐跪下直道不敢,沈妙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但只能跟着所有人一起和林绾绾请罪。
她这次可以说得上是第一次正面接触朝政大事,现在也彻底明白了父亲当初为什么心灰意冷的告病休朝。
这一屋子的人都有手有脚,耳聪目明,遇到君权归属的问题只会装聋作哑。今天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林绾绾是和林月白意见相左,那之前处理朝政之时皇后是不在场的。
皇帝本就偏信林氏,林月白于朝堂之上,该是如何的言出必行?今天光是臣等不敢、臣等无能这两句话,沈妙的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沈妙注意到,林月白同林绾绾说话的时候反而没有那么的咄咄逼人和无理辩三分。其言之凿凿与内敛,倒还有几分贤相的模样。
“沈公和林相留下,其他人出去等候吧。”林绾绾道。
“是。”宗室子弟们纷纷逃也似地离开,沈妙夹在其中间差点便晃悠个跟头。
她不明白,皇室子孙的身份明明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现在这些天生就有优厚条件的人对朝政之事却避如蛇蝎。
刘驿也落在最后,不去和其他叔伯弟妹们争抢。沈妙想起来那日迎候南国使团的时节,刘驿站在百官之前,如此结合着看,到底是龙子凤孙之长,是承继大统的人。
殿门在刘驿踏出大门口以后缓缓地自身后关上,沈妙立于殿阶偏角,阶下百官众臣依旧在此三三两两地等候。
刘驿站在殿阶正中央,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沈妙忽然发现自己和刘驿站在同一层殿阶上,她连忙向下挪了两个位置,这样就不会和刘驿的高度平齐了。
刘驿似乎察觉到她这边的动作,转脸朝着她的方向展颜一笑,随即便理了理衣衫,径直走下台阶,穿过人群朝乾清殿外而去。
林绾绾拘着众臣是怕外臣趁机谋反,但刘驿身为太子,在这个时候自然是来去自如,百无禁忌的。
“沈妙。”
正当沈妙的目光顺着刘驿离去的方向一直远望发呆的时候,萧恪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她身后靠近。
“吓我一跳。”沈妙嗔怪地不轻不重打了萧恪一下,萧恪没有躲闪,神色严肃地受下这一拳。
“怎么这样一副表情。”萧恪不是个脸色沉郁的人,以沈妙对他的理解来说,每当他开始不笑的时候,都代表有什么事情开始让他忧心了。
她看了看两人身边这间紧锁着的宫殿大门,林月白和父亲一定会互不相让。但她相信父亲的能力,最坏的结果就是太子监国且让林月白派他的心腹大臣辅政。
绝不可能给林月白宰相摄政的权力,让他继续发展他自己的力量。
“我不是担心那个。”萧恪摇摇头,引着她从阶上向下,拉开和身后宫殿门口侍奉的小太监的距离。“刚刚林月白看你的眼神,那就是他对我和你父亲最直接的威胁。”
“别怕。”反正自己的袖袍宽大,沈妙借着并肩而行的机会轻轻捏了捏萧恪的指尖以示他安心。“我不是说了吗?我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了,你又怎么断定我会输给他们。”
两人自沈府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午膳午休过后,先去陈景家中折腾一趟,又接到意外消息匆忙进宫。
不知不觉间时辰早就过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乾清殿坐西朝东,皇帝休息的东面的宫殿正好朝向西方。
落日的余晖反射在琉璃瓦上,将广阔的天空晕染的五彩缤纷。灿烂的霞光笼罩着整个乾清殿,给一切都披上了梦幻般的色彩,远处的无论是人还是物都镶嵌上了一圈金黄色的光边。
耀眼、梦幻、又不真实。
日落踏着晚霞而来,萧恪盯了前方无言半晌,沈妙也就陪着他静静地站着,院内其他人的轻声说话的声音他们都充耳不闻。
“沈妙,我不想等母妃的回信了,我想马上和你提亲。”
……
文景四年填仓节,帝急病缠身,昏迷而不自觉,嘘嗟连连。太子驿监国主政,中书令绍相辅,于天下间广置布告,求医问药。
———《大胤皇帝列传太宗纪(节选)》
……
催促沈妙赶紧出京的圣旨来的很急切,看起来林绾绾是生怕皇帝的身体出什么问题而撒手龙御归天。
她回了家连夜收拾东西,张瑛娘一边帮她打理行囊一边念叨她一个女孩子家家偏要去掺和什么朝政大事是图什么。
弄得现在天天的不着家,还老是从刀光剑影的危险里讨生活。
“小姐,你就带我去吧。”雪笺给沈妙装上她最喜欢的两根珠钗以后,怎么想都觉着心底不是滋味儿。
上次小姐奉旨去边关劳军就没有让自己跟着,后来自己才知道小姐他们在路上遭遇了不明刺客的伏击。
她现在算是知道了,只要小姐不同意自己跟她出远门,那一定就是有危险。
沈妙不理她,雪笺嘟嘟囔囔地还是心里过不去。她同小姐从小一起长大,本来就是日日都在一处的,为什么这次出京去药王谷,燕王能跟着一起她却不能?
再说了,上次是劳军传旨,危险重重。
这次是秘密出京,又只是找药寻医,哪来的那么大的危险?就算遇到危险她也可以保护小姐啊!
“不是我不带你。”沈妙自是能感受得到雪笺的不乐意。“这次和上一次都一样,我与燕王离开京城以后的旅途注定不会平静。”
她没有撒谎,自己和萧恪出京寻药问医的事情虽然是密旨,但是事情只要做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皇帝既然是被人毒晕的,此人暗下毒药的手法又是细水长流,一击即中,那说明他肯定是位高权重还在皇帝身边的人。
他一定会派出相应的势力来在沿途中阻挠自己和萧恪成功抵达药王谷,就算到达目的地请到医生拿到神药,那他们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两个人活着回到京城。
药王谷在西北国境,毗邻燕北,是萧家兵马的护佑地区,她和林绾绾说要带着萧恪一起去,就是想为自己寻药途中的安全多做一份保障。
可雪笺如果跟着自己,那就是白白的和自己一同踏进危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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