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先生?沈妙听到这个陌生的称呼有些惊讶,她抬头看了眼萧恪,后者也是满面的疑虑,  冲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分发完食物,说完该说的话,牡丹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还顺手关上了门。

    屋里瞬间又陷入一片黑暗。

    “主子。”萧义明显很是担心,虽然这个山寨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威胁性质,但要是让萧恪单独去见他们这个所谓的赵先生。

    作为护卫,他是实实在在不放心的。

    “可能是发现了吧。”萧恪咬了口馒头,喝口汤顺一顺,又以手背抹抹嘴角。“我的马鞍下面,有王府的令牌。”

    “那你更不能去了。”沈妙道。“这些人身份未明,现在那个赵先生要单独见你,分明就是有他们自己的算盘。”

    这些土匪如果只是想要钱,他们还可以满足,如果现在一照面就发现了萧恪燕王的身份,想要挟持他来威胁朝廷,那就是大事儿。

    特别是现在天胜教的余孽不除,沈妙看谁都像想要加害众人的反贼。

    “就得大大方方得见了,才能有转圜的余地。”萧恪笑笑。“你们越是这样不让我一个人去,越能证明我身份特殊,人家就越好下手。”

    萧义当然不会反驳萧恪的一切提议,此刻被萧恪否定了想要动手的想法,现下也安安静静的吃起东西来。

    沈妙就不一定了,她得想个办法跟萧恪一起去。最根本的原因是她不放心萧恪的安全,这群人虽然看样子是要不了人命的,可那明晃晃的大钢刀也不是假的。

    而且,她也好奇那位听着高深莫测的赵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馒头口感粗糙噎人,汤也觉着味道寡淡,但沈妙吃着还蛮放心,至少看上去食物是干净的,吃了不会给肠胃造成什么不舒服。

    很快,分发食物和餐具的牡丹去而复返。萧恪站了起来,拍拍双手清理掉手上的灰尘,这才伸手拽已经略显凌乱的衣摆。

    沈妙这儿也吃完了,她可怜兮兮地半抬着头看她。

    “牡丹。”

    听到有人叫自己,牡丹的眼神在黑暗中迟疑停顿了一下,然后锁定到坐在阴暗里的沈妙,她把门又开大些,让光亮可以招的到沈妙的脸上。

    “我相公今天腿受伤了,走路不便,能不能让我搀他一起去,也好放心呀。”

    沈妙眨眨眼睛,看了看萧恪,又看了看牡丹。还好她说的及时,不然等会儿萧恪一步跨出去走姿流畅,她还怎么找借口和他一起去见那位赵先生。

    牡丹没有反对,也没有说话,只是招了招手,让她跟上来。

    沈妙一骨碌爬起去扶萧恪,萧恪还算配合的将身体重心作势倚靠在沈妙身上一些,两个人跟在牡丹的身后出了柴房。

    外头的空气怎么说都要比里头的新鲜一些,出了门沈妙更觉得那柴房里都是些灰尘和木炭味儿。

    寨子里的男人不算多,至少现在出现在外边的不多。沈妙扶着萧恪向前走,偷偷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这儿有厨房,有学堂,甚至还有给人看病的医棚,就是土匪山寨的气息太轻了,只有一进门的一排土坯房门口的那块演武场看起来还比较有山匪的味道。

    “进去吧。”牡丹停留在一间青砖瓦房前,这间屋子,可以算得上是沈妙走过的这大半个寨子里最好的一间了。

    看起来还是个头领。

    沈妙点点头,搀着萧恪上前去敲了敲门。

    “门没锁,请进。”屋内回话的男声听起来是个中年人,声音里还带着些许笑意,心情似乎十分高兴。

    既然主人都说了请进,那沈妙自然不再客气。她推门而入,门口是一扇褐色宣纸的花鸟画屏风。

    这屏风配合着外边的青砖瓦房,还有不远处的读书廊学堂,倒是和土匪有些格格不入了。

    萧恪跨了一大步,看似是想用手扶着两边门框方便进门动作,实际上沈妙倒是被他这一下给不着痕迹地完完全全地护在身后。

    沈妙两个人绕过屏风来到屋内,她是摆弄草药的,故而对气味非常敏感。空气中居然有淡淡的墨香,这屋子的主人,倒是当得起一句先生。

    “不要害怕,随便坐。”灰色长衫的男人端正坐在桌前,他示意两人自己可以在这个屋子里找到觉得待着舒服的地方坐下。

    “你们可以叫我赵登。”自称赵登的男人若有所思地上上下下打量着萧恪。

    就在沈妙快要以为赵登有什么特殊癖好的时候,萧恪在这道锐利刺探的目光之下泰然自若地拉开椅子自顾自坐,还回身招呼沈妙不要紧张。

    “不愧是燕王府的人。”赵登蓦地笑了起来。“在我见到你们之前,我还在想这枚令牌是真是假。”

    他笑容保持不变,在屋内略显压抑和紧张的氛围内荡开。“不过,足下的年纪有些轻了。我听说燕王府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军,这位公子看着着实不像……”

    沈妙暗暗觉着有趣,年纪轻是真的,燕王府的身份也是真的,这天下间怕是没有人比他燕王府的身份还要如假包换了。

    “身经百战的确实不是我。”萧恪摸了摸下巴。“家里老爷子原来在北疆打仗,所以有这块破牌子。”

    这话也不假,萧家确实是因为他父亲萧鸿宁从军后在北疆拼杀半生,才有这杆萧字大旗,这名震天下的燕王府。

    这也确实是破牌子,就是这份功劳,这燕字令牌,弄得他年纪轻轻父母双亡,临危受命带兵迎敌。

    现在即使从战场上下来,身后还有不清不楚的血海深仇等着他去一探究竟。

    “公子说话还是敬重些。”听萧恪说这是破牌子,赵登的神情一下子就严肃认真了,眉目间似乎还有几分恼怒。

    “抱歉赵先生。”沈妙连忙起身行个万福礼道歉。“我相公今儿个受了伤,腿上疼得很,行动不便就难免脾气急躁些,劳您多多担待了。”

    赵登嗤笑,眼神落在萧恪的腿上。“我听他们说了,燕山子弟,就是这样的不堪一击吗?”

    萧恪以手掩面,算作遮挡表情,他深吸一口气。“别和这样人废话。”

    “赵先生,我想请问您叫我相公来是为什么呢?”沈妙靠近萧恪,轻轻捋着他的肩膀,示意他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一提到他燕北的事情,他就会有些莫名的情绪难以控制。刚刚说的那些话,在沈妙听来已经五分的演戏,五分的真心。

    再这么一人一句的顶下去,那想暗地里看看这帮土匪究竟是干什么的计划全都毁了,被土匪绑上山的戏也白作了。

    “看他这样子,也就是个混吃混喝、游手好闲的二世祖。”沈妙都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赵登的笑容看起来顿时有些苦涩。

    “我的事情,你们管不了。”

    “说说看。”萧恪似乎调整好了情绪,他拍了拍沈妙搁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表示自己没事。

    在沈妙松开他以后,萧恪身子向后靠倚在椅背  ,双腿交叠搭在他对面的椅子边上。“老爷子能量不小,说不定你的忙我可以帮你。”

    赵登眉毛拧了起来,应当是在犹豫着该不该开口。确实,一枚令牌而已,说萧恪在官道上无意之间捡的也有可能,实在是证明不了他确切的身份。

    但从另一方面角度去想,这丁点连希望都算不上的希望他都要抓住,那不是说明他压在心底的事情已经快要到达一个节点了嘛。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赵登缓缓道。“我去过京城,那京城的官员都官官相护,我凭什么相信你不会和那些人搅和在一处?”

    赵登的语速越说越快,音量也越来越高。惊的门外守着的牡丹敲了敲门问他发生了什么事,需不需要他们进来。

    “没事。”牡丹的声音像一道把他从自我情绪中拉出来的绳索,赵登的神情在刹那间恢复正常,他淡淡回应后,继续看向萧恪。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那我可不可以也问你一个问题。”赵登的情绪激动萧恪看在眼里,谈判争论的局面当中,谁先有较大的情绪波动,谁便是输了。

    “你为什么看到燕王府的令牌以后,就立马做出来要见我这个决定。”

    赵登吸了吸鼻子,沈妙注意到他的眼角好像红了,似乎在忍受内心情绪翻滚的惊涛骇浪所带来的不适。

    他侧过脸去,示意萧恪等一下让他平静情绪。萧恪点头道了句明白,就那么静静地等着他。

    忽然间,沈妙觉着,赵登的侧脸应当是在哪里见过。有种别样的熟悉感,可她还记不得到底是在哪儿见过这样一张脸。

    “其实这里的人不是土匪。”赵登很快缓和过来,他又恢复到三人刚见面的时候的平静淡泊的样子。

    “我看出来了。”萧恪点了点头。“在山下我们遭遇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们不是土匪。”

    赵登继续道。“你看起来是个身手不错的练家子,如果你不愿意,老大他们那帮人是制不住你的。”

    这下沈妙也被他所说的话吸引住了,这片山寨能有这位赵先生的眼光的人,倒是真的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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