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消消气?”贺兰雪怒极反笑,一把松开小孩的领子掼在地上,那小孩显然是非常害怕,哆嗦了半天不敢吭声,端端正正的跪坐呆好。

    “哎,您消消气,我这就让他们去准备上好的鱼肉羹和蟹黄豆腐,晚些时候给您送回舱里当宵夜。”船老大点头哈腰的赔着笑。

    贺兰商会显然是这条船上最大的东主,就和沈妙上船时候的举动是一个道理,船老大没必要同自己的衣食父母去置气找不愉快。

    自然是先好声好气的安慰再说,要是对方继续无理取闹,再严词以待也来得及。

    “你去准备吧。”贺兰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船老大快些下去。

    伸手不打笑脸人,大家都是在外边跑江湖的,贺兰商会未来也有需要求助于漕帮的地方。船老大的态度如此卑微,她纵使再生气,亦不可能去追究人家要个说法。

    船老大走了以后,船上便只剩下贺兰雪和她的手下以及刚刚那个小孩子。她的两个手下规规矩矩的站在另一端,面朝船梆不看他们。

    听话的手下在主子同别人吵架的时候如果主子没有命令,都是主动回避的,多一双眼睛会让主子的行动有所顾忌。

    “小乞丐。”贺兰雪用脚尖踢了踢那小孩的腿。“你吱个声,我没把你怎么样,别装死。”

    “姐姐。”小孩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着贺兰雪,拉长的语调还带着童音腔。“我是真的无处可去,看二楼人少这才到了你们的舱室休息……”

    现在虽然已经是二月份,天气渐渐温和起来,也没有深冬那么刺骨的风。但站在室外的时候若是不披保暖的绒衣的话,还是会觉着冷飕飕的。

    沈妙有些见不得这些可怜人恳求,要不她当初也不会在大街上救下赵三娘子母子三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萧恪侧身迈了一步拦住沈妙的视线,也阻断那边望向这里的眼神,他附在沈妙耳边低声道。“贺兰雪不像恶人,你无须担心。”

    萧恪说的有道理,他们的当务之急是按时按点的抵达药王谷,给昏迷不醒的皇帝找寻医治之法。

    天胜教那帮人和现在还不明身份的给皇帝下毒的凶手势力,才是他们现在所要担心注意的。

    沈妙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话。“晚上吃的多,你陪我走走散步。”

    贺兰雪确实不像个罪大恶极之人,顶多是有些任性的姑娘,她若是真的想给小孩子追责,刚刚也不必质问船老大那么多话了。

    “救命啊这两位哥哥姐姐。”不知道她们两个在那边说了些什么,小孩突然之间就从地上爬起来,径直跑到沈妙和萧恪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下。

    “我实在是没有活路了,看二位哥哥姐姐面善,只能来求你们了。”他不光是跪下,还不住地磕头,弄得沈妙一时间无所适从。

    “嘿你个小乞丐。”贺兰雪此刻追过来,作势扬手就要打,但手最终只是停留在空中,并没有扇下去。

    “你先起来说话。”萧恪弯腰将那孩子搀扶起来。“要是真心求救,你就将事情经过细细讲来,没必要非要如此。”

    他言语温和,字字有力,长时间位于发号施令的上位者地位说起话来倒是总有一种令人折服的信任感。

    小孩子一边抽噎一边抹眼睛擦泪,自述自己名叫李龙龙,家就住在邓州渡口的小村子。前些日子爷爷寿数已尽驾鹤西去,他就在邓州无依无靠了。

    是村里人帮他收敛尸骨,下葬祖父。安顿好一切事物之后,他决心离开小村子,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凤鸣关去寻找在外跑生意的父母双亲。

    不然他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日后还要读书看病。父母还在世的前提下,杂七杂八的生活也不能全靠村里人接济。

    “二月行船,船票价格不菲。”沈妙蹙眉道。“你如果是生在小村子里,是哪来的钱买船票的?”

    “我长的小,跟着他们混上来的……”自称为龙龙的小孩子低着头嘟嘟囔囔。

    “甲板上太冷了,底层住的那些水手相互都认得,一层有值夜的把守,三层没有空房间,我只能去二层了……”

    “那也不是你偷偷摸摸溜门撬锁进我房间的理由。”贺兰雪气得直跺脚,她看了沈妙和萧恪一眼,虽然有所不忿,但还是先行了抱拳礼。

    “二位有所不知,我相公身患重病,素来体弱,这小孩穿成这样,又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来的,我怎么知道他有没有传染病?”

    传染病……应当是没有吧。沈妙瞥了眼龙龙,小孩虽然脏了些,但体型也算圆润,谈不上消瘦,眼底清澈干净,不像久病缠身之人。

    “二层只有她和她相公两人,就算让我睡在走廊也行啊……不然在甲板上我真的会冻死的……”或许因为贺兰雪急言令色了些,龙龙像是吓到了,当下又哭哭啼啼起来。

    这小孩的话倒是有些无理取闹了,沈妙倒不觉得贺兰雪有什么必要非要将自己交钱包下的一层船舱分给他一块栖身之地。

    李龙龙不问自取,即是为贼。人家花这么多的钱,图的就是一个清净,故而船老大刚刚也没有请求贺兰雪留下他。

    “船老大他们不肯收留你吗?”萧恪问道。

    这船上的三层都是客舱,主顾们都是交给漕帮传票的,确实让谁带着李龙龙具算是不情之请。

    生意人嘛,不情之请就不要请了。能方便放置李龙龙的地方,也就剩下底层驾船的水手住的地方适合。

    “问过了……”李龙龙十分委屈。“船老大说下头空间狭小,他们自己人住着都挤的慌,怎么可能再收留我。”

    局面就僵在这里,现在是船上的所有人都拒绝收留这小孩,甲板上的冷风也一样拒绝。但要是没人管他,他的下场不是被冻病在甲板上发热病死,就是一不小心失足跌到河里喂鱼。

    沈妙将萧恪拉到一边低声道。

    “我和雪笺那屋倒是有地方,不如让他暂时睡在我那儿。我看过船舱里的航海图,过两日会到一个小渡口,到时候你我给他些钱让他下船,自寻马帮从陆路去凤鸣关怎么样?”

    萧恪的眉毛越听她说话皱的越紧,待到她说完以后,他不容置疑地摇摇头。“安全起见,我不允许任何人和你们住在一起。”

    他说的也是实在话,路上一行人数次住在荒郊野岭的山林里点篝火不宿小驿站,为的就是不去和陌生人争房间,尽量避免同生人接触。

    “哎呀好啦。”贺兰雪略显不耐烦地挠了挠头。“我倒是可以把房间分一间给这个小崽子住,等到凤鸣关也帮他找爹妈。”

    此话一出,不光是李龙龙眼睛一亮,沈妙与萧恪也没有想到。

    “但我有一个条件。”她的目光落在萧恪的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以后,转到了沈妙那里。“就是姑娘你,得和我交个朋友。”

    “交朋友?”沈妙有些意外。“姑娘方才说话斩钉截铁,现在又突然之间话锋一转,让我好生意外啊。”

    “去去去,上一边去。”贺兰雪一脚踢在李龙龙腿上,不过用的力道倒是不重,小孩也识趣地一溜烟跑开,跑到船尖上坐着吹风,给他们让出聊天的地方。

    她的那两个仆人听到动静,以为是几人聊崩了,转回身来想便示威般的要过来帮忙,却被她一个眼神喝止住,生生地停在原地。

    “你和我爹书房的一幅画长的有些像。”贺兰雪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爹就是贺兰商会的会长贺兰松,他年轻的时候是亲自跑商的,到过京城,听你们口音像是京城人,我从前最喜欢听他给我讲京城的故事了。”

    本来沈妙只是猜测她是刁蛮千金小姐,现在一看果真如此,交朋友的方式都是如此“别致。”

    不过不失为一件好事,李龙龙有地方安置,不至于在这条船上闹出一条人命,而且贺兰雪也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只是仅仅说了句交个朋友。

    吵嚷半晌,闹也闹够了。贺兰雪叫上她的仆人回船舱去等宵夜,李龙龙就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四五步路的地方,同她一起上二层。

    “看个热闹还险些把麻烦看给自己。”在确定贺兰雪他们都已经走了以后,萧恪长舒一口气。“我瞧她说的属实,这人要么极会撒谎,要么真实的不能再真实了。”

    沈妙的关注点倒是不在贺兰雪说的理由是否属实上。“她说,我长的和她爹书房里画的画一模一样?”

    “不奇怪吧。”萧恪耸耸肩。“沈公曾在户部任职,她父亲要是到过京城跑商,和沈公有交集不奇怪。”

    船只向前行驶,猛烈的风吹的桅杆上的船帆猎猎作响。

    “你若是好奇,可以等我们到凤鸣关以后去拜访一下那位贺兰松员外,亦或者……等我们回京城以后,你亲自去问问你爹。”

    沈妙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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