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刘延抵京



    “老范头,这不是废话嘛。”



    老范头并不生气,反而一副高深莫测的老狐狸模样,解释道:“徐小子,羽谷战局不明,如今人心惶惶无一不为战事忧虑,就算这位上官阵总身份再如何特殊,那也是战后的事情。都指军伍军纪涣散战力低下是不争的事实,几乎就是公开的秘密,京邑都指内那些无权无势的倒霉蛋都死光了,剩下的都是有关系有门路的,自不愿前往羽谷送死,不然也不会将注意打到罪卒和罪伍身上。”



    说着,老范头再度压低声音,继续道:“中军都督府左监事将军同京邑都督府同知私交甚笃,更是国子监同窗,开出的军令是将各军监牢罪伍提至中军统一审讯定罪,实际上就是让他们顶替京邑都指中那些身份特殊的家伙前往羽谷关。”



    这番话,徐军吏深以为然,经老范头这么一点,瞬间转过弯来,由衷赞叹道:“老范头,不愧是左军都督府出了名的老滑头,羽谷战事旷日持久,虽说将謌克大军阻于关前,但战事持续已久耗损甚巨,朝内怨言四起,周都督三番五次请求援兵,各郡都指不堪其重不愿增派援兵,这既是块遮羞布,也是递给周都督的一把刀,高啊,老范头。”



    “哼···京邑都指那小混蛋,拿着鸡毛当令箭,动手打小老儿的时候可没说尊老,还有你这小混球,求着小老儿的时候是老爷子,用不着了就是老范头。”



    徐军吏自动过滤老范头的埋怨,伸出两根手指,道:“老爷子,醉仙楼九灵酿,两坛。”



    “十坛。”



    “三坛,一坛可是百两,不便宜啊!”



    “十坛,身为军纪军吏,正儿八经的正六品军职呢。”



    “四坛,不能再多了,小可俸禄有限,囊中羞涩。”



    “十坛,听说监事将军对你很是欣赏,好像···”



    “五坛,真的不能再多了,没钱。”



    “十坛,兵部武选司侍郎···”



    “十坛就十坛,不过不是一次性十坛,小可没那么多银钱。”



    老范头不为所动,要死十坛不松口,还将徐军吏吃的死死的,为了自己的前途,徐军吏只能妥协。



    “好,细水长流嘛,一个月一坛就行。”老范头满脸喜色,开心的说道。



    孟夏上旬一日,皇城、承恩宫,大例朝。



    短短四个月,周斌安苍老了许多,脸上褶皱清晰可见,就连须发也是大片灰白,但出班上奏的声音,依旧铿锵有力,道:“启禀吾皇,末将周斌安有奏!”



    “准!”



    “羽谷战事涉及吾朝安危,各郡援兵竟以老弱病残充作精壮派至羽谷,更甚者,将那些囚犯、罪卒鱼目混珠送至军关,如此不顾大局致羽谷战局于险境,罔顾军纪包藏祸心,动摇国本,当诛!”



    周斌安杀意凛然这番话,就连昌晟皇脸色也逐渐凝重,扫了眼神色各异的群臣,沉声道:“周将军,羽谷关之战涉及神雀万千族人安危,不可妄言。”



    “吾皇,末将所言,句句属实,但有一句虚言···”



    不待周斌安继续说下去,京邑都督府左都督出班高声喊道:“启禀吾皇,末将有奏!”



    “准!”



    周斌安在昌晟皇凛厉眼神逼迫下只能一切都憋在肚子里,猩红的双眼紧盯着同样眼神中满是愤恨之色的京邑都督府左都督,四目相对目光如刀,刀芒之锋锐,二人周边文臣武将无不退避三舍。



    “禀吾皇,羽谷战事自去年至今将近五月,周都督身为羽谷关都指营营正,羽谷守关将军,尸位裹餐,不思破敌之策,却连连向朝堂请派援兵、粮草、军械,仅京邑都指派往羽谷援军,便有六次,近七万人马,倘若再算上母郡、理郡、氏郡、药郡都指援兵,那可是超过三十万兵马。”



    京邑都督府左都督音调瞬间拔高,道:“羽谷关高墙固军械精良,乃当世之雄关,謌克敌军不过区区十万之众,结果却是我军死伤惨重,以至战局糜烂如斯,周将军身为守关将军,难辞其咎,罪该万死!”



    “吾皇···”



    ······



    “禀吾皇、臣、潘伟权有奏!”



    “禀吾皇、臣、兵部右侍郎,沈振有奏!”



    ······



    京邑都督府左都督和周斌安之间犀利而极端的交锋,如同在激烈翻涌的油锅里泼上一瓢水,瞬间炸裂,承恩宫内群臣激愤,请奏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诸位爱卿,这是承恩宫,朝议重地,如此这般吵闹不休,同那易市商贩有何区别,成何体统!”最终还是昌晟皇出面,制止了已经乱成一锅粥的朝堂。



    “潘尚书···”



    “禀吾皇,臣既为户部尚书,乃替吾皇暂掌神雀钱粮,可如今,燕山仓消耗一空颗粒不存,仅抚银便花费一千八百万九十三两七钱四分,可是将近年税的七成,倘若再算上军械锻造、军备打造、粮饷发放、阵亡抚恤、战功奖赏等,羽谷就是一个吞金兽、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不消一年,神雀百年积淀将消耗一空,届时,怕是连列为同僚的俸禄都拿不出来了啊!”



    兵部右侍郎沈振神情悲戚,高声疾呼,道:“禀吾皇,京邑贵为皇族封地,这才多久啊,京邑都督府下军户是家家皆缟素、户户皆白绫,十户九室无儿郎,都指十营九空,再这样下去,京邑一地将再无可征之兵、可战之卒啊,吾皇···”



    有潘伟权和沈振开口,承恩宫内反对周斌安的那些人也都学机灵了,不再如此先前那般吵闹,彼此打着眼色,一个个有序奏言,所有人依照自身官职,所言无不关乎羽谷战事。



    打、神雀将陷入深渊,不打,不过丧失土地损失钱财。



    昌晟皇不动如山,耐心听过这些奏疏,随后开口道:“诸位卿家所奏,吾已知晓,可还有奏?”



    这时,殿阁学士、六部尚书、都察院两都御史、五军都督府十位都督、国子监欧阳祭酒,除却周斌安和潘伟权这位户部尚书外,其余人皆巍然不动尚位于朝列中。



    兵部尚书郭盛和中极殿大学士徐向召彼此隐晦打起眼色,很快,郭盛快步出班,朗声道:“禀吾皇,臣、有奏!”



    “郭爱卿啊,准!”



    郭盛神色内敛,侃侃而谈道:“羽谷之战不仅危及万千族人安危更涉及吾朝颜面,北荒蛮子十万铁蹄南下,神雀不可不战也不得不战。然,自北荒蛮子兵出五羊,吾朝得各族鼎力支持,更有热血侠义志士慨然奔赴羽谷关,可谓是群山四应声势骇人,粮草、军械、兵卒、银钱等支援更是不计其数。但是,开战至今,战事糜烂耗损无度也是不争的事实,关键是羽谷关一味强调蛮子之粗鄙和野蛮,毫不体恤朝堂之难、夏族之义。因此臣下斗胆一问,若是羽谷战事持续如此,吾朝该当如何自处呢?以臣下看来,早日结束战事,为要!”



    “早日结束战事?”昌晟皇先是喃喃着重复了一遍,复又望向郭盛,朗声道:“郭爱卿有何良策?”



    “吾皇,恕臣下愚笨。”



    说完,郭盛诚惶诚恐向昌晟皇行以觐礼,以表达自己的敬畏。



    “启奏吾皇,臣有一策,或可一试!”



    缓步出班得徐向召,在众朝臣和昌晟皇的注视下,看似古井无波神色平淡,眼眸深处是抑制不住的得意和沾沾自喜。



    “准!”



    徐向召先是环视宫内文武大臣,这才朗声道:“列为同僚皆知,吾族之先祖为商贾之身得以封爵。”



    然后目光转向昌晟皇,神采奕奕充满自信,语气坚定的说道:“吾皇,在臣看来,普天之下万事万物商贾之术皆可料理,既然羽谷战事耗费银钱,那为何不以银钱来结束战事呢?毕竟长痛不如短痛,断尾求生好过跌入深渊,将士们无须浴血奋战效死沙场。如此,既无战事,将士们自可返回都指军营,饷银便无须承担,军械、军备、粮草亦无损耗,这又是大笔银钱,无战事自无死伤,抚恤银从何谈起,不又是大笔银钱。而战祸消弭,易市恢复如初,以往例看,不消两年,自开战以来所有花销便可如数收回。”



    昌晟皇神色微变,却很是怪异,似是意有所动,又似是另有深意,宫内群臣更是神色各异,鄙夷者有之、沉思者有之······



    突然,都察院右都御史刘飛闪身出班,一脸怒气,肃声道:“启禀吾皇,徐学士所言,后患无穷,万万不可!”



    “刘御史,深陷泥潭亦非幸事啊!”昌晟皇幽幽道。



    “禀吾皇,謌克强者为尊,全族尚武,若以徐学士所言,私以银钱不仅无法了解羽谷之局,反而适得其反,謌克认定吾朝软弱可欺,有一便有二复而有三,贪得无厌得寸进尺。如此,今日尚可以银钱解决,那明日呢、后日呢?当謌克不再满足以银钱,贪图土地呢?吾朝又该如何处理呢?但有不从,便举兵来犯,吾朝究竟是战还是屈服呢?”



    ······



    刘飛同徐向召据理力争,就连宫内其他诸多文臣武将也是挣得面红耳赤差点大打出手,唯有国子监欧阳祭酒不动如山,一言不发。



    昌晟皇早已不是那个初登大宝的启沣太子,御下平衡之术玩的是炉火纯青,所有文臣武将的奏言一应皆准,但一直不曾当众显露他自己的心思和想法,更别提决断了。



    京城、燕山、魏鹏居所。



    刘延、王浑两个人风尘仆仆赶抵京城,多方打探这才找到书生等人的落脚处,总算在城门关闭前出城,到居所时已是深夜。



    “书生,老夫那师侄究竟什么情况,还在监牢呢吗?”书生打开门尚未来得及见礼,王浑便迫不及待问道。



    书生也顾不得行礼,语速飞快回道:“老师,小主子前几天出了点问题,当下应该还在左军都督府监牢。”



    “什么问题?”刘延神色一怔,急忙询问。



    “这···”



    书生不知刘延身份,支支吾吾,可王浑清楚自家师兄对他那宝贝土地的爱护程度,开口道:“行了师兄,既然已经找到他们,我们还是入内详述吧,正好问问,师侄这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又该如何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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