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秀宫院子里的青石板上留下一大滩血,鲜血淋漓毫不掩饰。从天亮到天黑,来往的宫女们都看得见。

    下值后,南殊走在最后,身旁是一脸担忧的孟秋。

    她时不时地看向南殊的脸,直到身侧无人了才低声问:“现在该怎么办?”

    她是真的担心,看今日赵良娣这个样子,这事必然不能善了。

    “荷香已经开始怀疑,若是她去主子那儿说上一嘴,该……该如何是好。”

    雪柳不过是穿错了一件衣裳,就落的如此下场。如今人已经被拖去了慎刑司,还不知是死是活。

    为奴为婢就是如此,上位者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要了人的性命。

    南殊一直没说话,直到走到了屋子门口。

    屋子里点着灯,两人透过窗棂的缝隙,清楚地看见一道身影正在里面翻找着东西。

    “她这是做什么?”孟秋气的立即想冲上去,却被南殊伸手给拦住了。

    她举起食指嘘了一声,目光饶有兴致的看着屋子里的人。

    荷香正在蹲在她的床榻边手忙脚乱的翻找,屋子里柜子什么的已经被打开。看样子是想要的东西没找到,隔着窗棂都能瞧得见的急迫。

    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才扭头对着孟秋道:“今晚你陪我演一场戏。”

    “演戏?”

    南殊没回,只是冲着那晃荡的烛火勾了勾唇。既然殿下找不到她,那么……

    她就只能自个儿送上去了。

    荷香心中存了事,晚上便开始睡不着。

    她怎么也想不到,南殊居然有天大的胆子敢去爬太子殿下的床。

    平日里瞧着倒是安安分分的,不争不抢。整日里低着头,除了孟秋之外从不与人交好,还以为是个安分守己的。

    却不成想她居然有着那么大的胃口。

    难怪她一夜未归,翌日就说病了。腿脚走起路来也很奇怪,步子都迈不大,想来是被殿下弄狠了!

    深夜里,荷香咬着牙,心中嫉妒地泛酸水,嘴里不停地骂着:

    “贱人——”

    “没脸没皮的货色,居然敢去勾引殿下。”

    她手里攥着被褥,牙齿咬得嘎嘎作响。若不是打不过两个人,她恨不得上前的一把掀开那贱人的被褥,上去扇她一巴掌。

    她务必要寻到证据,禀报赵良娣将这贱人给活活打死。这才能解她的心头之恨!

    荷香心中盘算着千百种法子,这时却是听见身后传来嘻嘻索索的声响。

    她呼吸立即就屏住了。

    屋子就那么大,又是深夜。哪怕身后的两人动静再小,她也察觉到两人偷偷出了门。

    荷香躺在床榻上,心中天人交战。这两人半夜里偷偷摸摸的出去,必然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没再多想,悄悄在身后跟了上去。

    深夜里一片寂静,皎洁的明月挂在屋檐下,透着一层朦胧的光。

    荷香躲在石头后面,听着前方传来的哭声。

    哪怕她不承认,心中也清楚,南殊的声音是整个宫里最好听的。

    甜而不腻,娇音似水。哭起来只觉得受了极大的委屈,惹的人怜惜。

    荷香翻了个白眼,恨不得这嗓音是自己的。想到她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心里这才痛快了些。

    “你以为将这东西埋了就无事了吗。”

    前方有人说话,她立即将耳朵贴得更近了些。

    孟秋拿着帕子擦拭着她的泪,同时僵硬的说着提前背好的话:“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倒是不如想想之后的路该如何走。”

    南殊微微转头,余光往后看见石头后的一抹影子。声音哭得越发凄惨,可面上却连一滴泪都没有:“荷香已经知道了,她若是告诉了赵良娣,我还怎么活”

    “那就……那就只能告诉殿下。”孟秋道:“殿下已经派人在找你,你只需去找殿下说那日的人是你,到时候就算是赵良娣也奈何不了你。”

    宫女们到了年纪才能放出宫,那时年岁已经大了。就算是嫁人也没个好人家,大好的年华只能蹉跎。

    若是被殿下看中当个主子,可谓是光宗耀祖的事。

    “到时候当了主子,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不说,哪里还用怕赵良娣?”

    “不……不行。”南殊背对着荷香,双手抱着手臂,微微颤抖。

    余下来的话,像是难以启齿:“殿……殿下并未看清楚我的脸。”

    南殊的手按在胸前的红痣上,面上是出奇的冷静:“殿下那日喝醉了酒,是……是酒后乱性。”

    “船舱里太黑,殿下根本没看清楚是谁。”她哭的可怜:“而且,我这张脸生的实在是……”

    “我实在是无颜去见殿下。”女子的声音里满是无助,传到了身后荷香的耳朵中。

    她想到南殊那张脸,心中冷笑。难怪那日的香囊她不承认,原来是自己生得太丑,怕殿下不喜欢。

    “我如何不想当主子?不想跟殿下坦白?”娇弱的声音里徐徐而来,似是带着无尽的诱惑:“殿下那样好,天人之姿,平日里看一眼都觉得亵渎,能做殿下的女人该是有多好?”

    “可是我不配。”

    低沉的声音里带着沙哑:“假若我生的好些,哪怕只是清秀,我也就去了……”

    月色之下,那腰又弯了下去。在树下挖了坑,将什么给埋了进去:“只要这东西消失就无人知道那日的人是我了,就当……”

    “就当……这辈子我与殿下无缘……”

    之后她还说了什么,荷香已经听不清楚。她蹲在石头后面,直到两人都离开,她才敢上前。

    她站在刚刚南殊的位置,手脚僵硬着将那坑给挖开。那坑挖得不深,她很快就找到了。

    布包打开,里面是一件撕破了的衣裳。荷香愣愣地看着手中的裙子,脑子里都是刚刚听到的那些话。

    殿下并未看清她的脸……

    那……那若是自己去是不是也行?荷香心口砰砰的开始跳动。

    南殊生得不好,但是自己这张脸生得还不错。

    看着手里的衣裙,上面纽扣被扯掉了两颗,下摆还有些撕破的痕迹,她立即就明白,这是与殿下欢好那日穿的那件……

    荷香摸着自己的脸,脸颊微微泛红。既然南殊都行,凭什么自己不行?

    盛夏的天,难得多云。

    闷热的天里暑气少了几分,太宸宫中四周侍卫围着,鸦雀无声。

    荷香在门口徘徊了许久,她看着那侍卫们手中的弯刀,思来想去还是鼓起勇气走了上前。自己这一去,迈向的将是第二个人生。

    这是唯一的机会,她必然是要牢牢把握住。

    天热,闷的人脑袋昏沉。刘进忠守在大殿门前正眯眼打盹儿,这时小太监忽然上前凑在耳边嘀咕了两句。

    “你说真的?”刘进忠那双精锐的眼神猛然睁开,身子一瞬间站直了。

    小太监在一旁疯狂的点着头:“是啊,人在大门口候着。”

    “她说她就是殿下要找的那位,要见殿下。”

    刘进忠揉着膝盖,一时拿不定主意。上次找人是他太冒进了些,殿下罚他跪了一整日。

    膝盖如今还在泛着疼。

    到了他这个地位,在乎的反而是脸面了。今日这事若是办不好,只怕日后殿下不肯信他。

    思来想去,刘进忠决定亲自去看看。

    他人没靠近,只站在高处瞟了一眼。远远儿的就见人站在屋檐下,身段消瘦如弱柳扶风,还穿着那件破旧的衣裙。

    他目光落在那件衣裳上,过了会儿又回了头。

    “公公不去问一嘴?”小太监在旁边问:“若人真的是呢?”

    刘进忠招手,让人将茶盏递过来。他捧着乌金托盘推门进去:“是不是也不是我们做奴才们去定夺的。”

    朱红色殿门一推开,迎面就扑来一丝清凉,舒适如春。刘进忠低着头,捧着茶盏上前。

    青花瓷的杯盏轻轻地落在长案上,他弯着身子后退一步,人却是没走。

    修长的手指伸出来,太子刚抿了口茶,身后的人却道:“殿下,奴才有事禀报。”

    刘进忠跪在地上,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奴才见她穿的那件裙子,不敢轻易定夺,只好前来禀报。”

    说实话,刘进忠头疼得紧。

    他不知在殿下心里那宫女究竟是有几分位置。若是说不在意,殿下又派人去寻。

    可要说在意,前两日罚了他一顿之后。这事儿就再也没过问。

    做奴才的都是看主子的脸色行事,这件事他实在是拿不定注意。

    “你说人是自个儿找上来的?”太子殿下的眼神从折子上挪开。

    他眉眼透着一分疲倦,却丝毫都不掩盖那张脸的俊美。宋怀宴从折子中抬起头,眼神带着几分凌厉。

    “是。”刘进忠不敢抬头,也庆幸自己没有擅自做主:“如今人就在门口,不知殿下是见还是不见。”

    带着玉扳指的手在桌面上轻轻敲了。宋怀宴听到这儿心中升起一丝失望。

    人都是劣性的,主动去寻时自是带着几分期待。可送上门来的,兴趣自然是大打折扣。

    后宫女子众多,他连人都未看清楚,自然不会念念不忘。但想到那女子那一把好嗓……

    娇音如水,柔而不腻,像是江南水乡般清爽,无半分矫揉造作。

    眸色暗了暗,他平静道:“让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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