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南殊便听说,珍贵嫔在太宸殿只待了一柱香的功夫便出来了。

    南殊想了想走时太子殿下的神情,那轻轻笼起的眉心叫人琢磨不透。

    但不管珍贵嫔在里面待了多久,可她毕竟是除了太子妃外唯一一个能出入太宸殿的嫔妃。就单单只凭借这一点,就是旁人望尘莫及的,更别说打赵良娣的脸了。

    长秀宫中像是被黑云笼罩着,太监宫女们人人都绷紧了身上的弦,唯恐自己惹了主子发怒。

    南殊借口说伤了膝盖不能进殿伺候,赵良娣看不见她倒也相安无事。

    三日一晃而过。

    南殊一早便起来了,她坐在铜镜面前呆呆地看着自己。铜镜中的那张脸,熟悉却又有几分陌生。

    毕竟从这张脸初入锋芒时就一直被遮住,连她也没仔细看过几眼。她顶着这张容貌,却活的像是在阴沟中,永远只能低头弯腰见不得光。

    如今三年一过,这张脸彻底长开,出落的越发水灵。哪怕南殊什么都没有,她也知道这张脸是自己最大的筹码。

    “姐姐。”孟秋在身后担忧地看着她。

    她知道今日南殊要去做什么,叹了口气才艰难道:“外面要下雨了,我送你去。”

    南殊却摇头从椅子上起身,她依旧遮盖住了容颜,三千发丝披在身后,发簪上面没有半点装饰。

    她穿着内务府新送上来的宫女装,藕粉色的纱裙没有绣花,只腰间系着一根细长的腰带,却是素雅至极。

    她这张脸生的太过勾人,越是这样素雅的打扮,越是显得出尘脱俗,骨子里那份娇媚如水感压都压不住,眉梢眼角尽是风情。

    她目光往窗外看去,淡淡道:“我等的就是一场雨。”

    裴鸿雪是东宫的侍卫,平日里值守在崇阳门。

    南殊到了的时候,他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裴鸿雪一身铠甲,腰束银带,长发高高束起,眉眼自带三分俊逸。

    南殊与他相识算是机缘巧合,半年前赵良娣派她去内务府拿月供,撞见了喝醉酒差点儿跌入莲池中的裴鸿雪。

    那时是冬日,湖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人要真跌下去必然没命活。

    南殊伸手拉了他一把,算是救过他一回。

    之后裴鸿雪为了谢她,时常给她送些糕点等小玩意儿。南殊心知侍卫宫女不能离得太近,并未过多回应。

    怕的是,三个月前他写了封信,说是要娶她。

    裴鸿雪年纪轻轻就能到东宫当差,家世必然不会太低。南殊看过信时便觉得不可能,没有一个有家室背景的公子爷会娶一个宫女为妻。

    果然,整整三个月这人了无音讯,写完这封信后连句话都未曾给她,她就知道这事没有一丝可能。

    好在,她从一开始就没抱希望。

    南殊走在这人面前,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裴将军安好。”

    三个月不见,裴鸿雪消瘦了太多,薄甲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可见这段时日吃了不少苦。

    听见声音后,抬起头往南殊那儿看了眼,眼神中是掩不住的愧疚:“是我对不住你。”

    南殊没接这话,对于裴鸿雪而言,连婚事都做不了主,这人便注定护不住她:“今日过来找裴将军,是想将这封信物归原主。”

    她将怀中的信封拿出来,双手送了上前:“南殊不能收。”

    而裴鸿雪看见这封信,眼圈瞬间就红了。这封信是他写的,里面是他的相思,是他的心动,是他所有的感情。

    南殊撇开眼神,当做没看见。

    她不能理解这男子为何会哭,这人写信时必然连娶她的把握都没有,之后的路是如何走都没想过。

    只一时情动这才随口许诺日后会娶她为妻。

    若是一般的女子早就为此感动,哭碎了心肠。

    可对她而言,随口的诺言还不如一把油纸伞,烈日能遮初阳,下雨能挡狂风。

    总比一句他随口而说的话,却实现不了来的要好。

    “裴将军。”南殊想将信给他,一边注意着身后的情况。今日下雨,殿下从太极殿出来便会故意往这儿走。

    轿撵会经过崇阳门,稍稍注意就能瞧见两人。

    这还是当初裴鸿雪跟她说的,当初他只是随口一言,南殊没想到今日还能用的上。

    裴鸿雪与她本没什么,但他偏偏说要娶自己。南殊不知他跟何人说过,可这事到底是个隐患。

    她一边注意着身后的动作,一边觉得眼前的人麻烦,若不是他一句随口的话,自己今日本不用赌。

    “南殊。”裴鸿雪到底还是落了泪,他一个男子倒是哭的极为伤心。

    “我并非故意欺骗你。”雨下的大了,裴鸿雪就站在青石板上,低着眉眼像是极为可怜:“我向家中争取过,只是他们都不同意。”

    “父亲,母亲,我甚至求到了姐姐那儿。”他生的俊朗,眉眼自带一股风流,说起这些来的确让人感动。

    “可是他们并不答应我娶个宫女为妻。”

    南殊闭上眼帘,雨水落下来,很快就将她淋的湿透。

    太子殿下的轿撵便是这个时候来的。

    刘进忠远远儿的就瞧见两道身影在雨中,他刚要挥手想叫人过去,别挡了殿下的道,却觉得那背影有些熟悉。

    等靠近后,吓得他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背对着他的是南殊姑娘,而她……而她居然跟个男子在一起!

    他脚一滑,差点儿摔个狗吃屎:“殿殿殿下。”

    “南殊姑娘在前面。”

    宋怀宴闭着眼帘在轿撵中假寐,听到这儿眼帘缓缓掀开。他刚从太极殿出来,眼中带着一丝疲倦,掀开帘子往前看去。

    一眼就瞧见站在前方的人。

    南殊立在红墙下,消瘦的身子立在雨中,裙角被风扬起,勾得那细腰越发盈盈一握。

    而她对面却还站着个男子,两人靠的极近,从背影来看显得有些暧昧。

    那日太宸殿一别后,宋怀宴还等她主动来找他。倒是没想到人未曾过来,倒是给了他这么一个惊喜。

    想到这儿,他薄唇冷笑一声,幽深的眼眸漆黑如墨,眼底一片冰冷。

    刘进忠察觉到不对劲,大着胆子往上看了一眼,又吓得立即跪下。

    “上去。”

    轿撵悄悄地上前,刚好卡在拐角。

    南殊察觉到背后的动静,眼帘颤了颤。

    雨水打在她那张脸上,睁开之后眼帘如桃花般潋滟。

    “裴将军。”嗓音在这吵闹的雨幕中,显得格外动听。

    她对着面前的人,眼神却是往身后看去。

    瞧见刘进忠的一截衣角出现在墙角,南殊的声音越发妩媚动人:“我当初救你一命不过是举手之劳,之后南殊也说过无需裴将军报答。”

    “你我交往不深,更是从未逾越。裴将军忽然说要娶我,南殊惶恐不安,就当从未听过这话。”

    刘进忠听到这儿吓得立即跪了下来。

    南殊姑娘胆子怎么这么大?这样的话居然也敢说!她她,她人都是殿下的了。

    轿撵中,宋怀宴眼中浮出一丝戾气,原本深邃的眼眸此时更是黑的吓人。

    裴鸿雪哪里舍得?这毕竟是他心爱的女子。还在那儿解释:“我抗争过,这三个月来我什么法子都想过,只是……”

    “南殊,我真的没办法,你能不能……”

    “能不能当我的妾室。”

    南殊都要愣住了,裴鸿雪如何说的出口这话?他连自己的妻子都无法选择,做他的妾室活的了几年?

    “我不愿意!”

    她脚步后退,吓得面色泛白:“我与裴将军本是清清白白,自认为从未有过别的心思。裴将军家世显赫,日后前途无量。”

    “南殊只是一个小小宫女。”

    消瘦的身子背对着轿撵,从宋怀宴的方向看过去,她站在雨中脆弱的像是一折就能倒。

    她半真半假的哭着道:“在这深宫之中我连活着都困难,稍有不慎就能没了性命。”

    “南殊无人护着,孤苦一人。今日这事若是被人看了去,到时南殊就只能成为一具尸体。”

    裴鸿雪被她这番话说得停住,抬起头时却愣愣地看向她那张脸。

    南殊站在雨中,身上那件衣裙已经被淋得湿透,脸上的东西被雨水冲的干干净净。

    一张美得宛若水墨画般的脸显现了出来,轻笼烟眉,眼含水雾,娇柔妩媚的脸上,唇色一片娇艳。

    那股逼迫人心的美,漂亮到令人窒息。

    裴鸿雪呼吸都停住,盯着那张脸动都无法动。

    南殊无助的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这时,一把油纸伞伸过来,头顶冰凉的雨水被遮挡住,南殊低下头。

    刘进忠弯着身子,恭敬道:“南殊姑娘,殿下请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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