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头一个出声, 拧着眉心满是怒容:“人好端端的,怎么就落水了。”
话音落下,太子殿下立即从椅子上起身,面色阴沉。他一走, 众人立即跟在身后。
南殊也只得放下刚剥好的蟹肉跟着起来, 心中不免有些遗憾。
珍贵嫔一落水今日这宴席只怕就结束了, 南殊走之前忍不住的往太子妃那儿看了眼。
却见太子妃面上的摸样极为的严肃。她平日里待人总是淡淡的,虽透着几分威严却也不失温和, 但如今这张脸上可是难看得紧。
南殊收回目光, 她浑身无力还要跟着前去瞧热闹,心中自然是不爽快。走的步子慢得紧,很快就落在了旁人身后。
竹枝只得回去寻了件披风披在她身上,这才堪堪遮住那虚软的腿。可绕是如此,等南殊到时也是最后一个了。
屋内众人围成一团,南殊也瞧不出里头的动静。她寻了个角落安安静静地站着,没一会儿竹枝就过来了。
她凑在南殊身边小声儿道:“奴婢刚去打听了一圈。”珍贵嫔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了事,压根儿瞒不住。不消一会儿倒是当真儿打听出些东西来。
“珍贵嫔受了些惊吓,还在昏迷。但好在没事, 听闻珍贵嫔刚落水她身边的婆子就立即下去救了起来。”
珍贵嫔平日里出行总带着三四个嬷嬷在身边,很是气派。从气势上来比,都要逼得旁人退让几分。
原以为珍贵嫔只是骄纵,如今看来这些嬷嬷原来还有大作用。珍贵嫔刚落水, 这些嬷嬷就能将人救起, 绝非是普通的嬷嬷们能有的本事。
“人怎么落的水。”南殊琢磨了一通, 珍贵嫔既带着那么多嬷嬷,便可瞧出她有多谨慎。
既是这样,又怎么会无端跑到湖边去?好端端的, 还落了水。
“这个就不太清楚了。”竹枝摇着头。
南殊默默想了想:“总不能是去看花灯的。”
前方,伺候珍贵嫔的嬷嬷宫女们跪在地上,眼中含泪,哽咽说道:“我们主子是去看花灯,这才摔下水的。”
太子妃站在前方,听闻后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今日这宴席是她一手置办,宫女们这样说倒是将责任都怪在了她头上。
掌心收紧,太子妃强忍下来,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是臣妾办事不力。”
只太子妃还未跪下,就被太子殿下牵了起来。众人瞧见这一幕,心中滋味各有不同。
殿下对待太子妃总是不同的,宴席上出了事殿下却是没去责怪太子妃,说明殿下对太子妃足够信任,光是这点便是她们求都求不来的,如何不叫人羡慕。
太子妃被殿下扶着起来,心中这才松了口气,幸好殿下并未此而迁怒自己。
“殿下,这是当时在湖边捡到的。”太子妃挥手,让人将几颗鹅卵石拿了上前。
湖面四周有这种石头很正常,并不稀奇。但是这石头异常打滑,人踩在上面的确是容易滑下去。
宋怀宴看过一眼,又问:“当时珍贵嫔周围有什么人?”
“都在门外了,殿下可要见见?”见殿下点头,太子妃才挥手让将在场的奴才叫进来。
她来的路上刚听见这事已经叫人将湖内四周围了起来,当时在场的奴才也都控制住了。
珍贵嫔无故落水,无论如何今日都是她失职。太子妃面色严肃了许多,眼神却是没忍住往下看去。
她目光看向的头一个自然是在荣侧妃身上,今日她出了事,头一个得利之人自然也就是荣侧妃。
可对方依旧是淡淡的,荣侧妃顶着她的眼神,甚至还笑了笑:“太子妃莫非是怀疑有人谋害珍贵嫔不成?”
太子妃放在嬷嬷手中的掌心掐紧,淡淡道:“今日这事出的蹊跷,未免没有这个原因。”
珍贵嫔好端端的平日不出事,倒是唯独她宴席上出了事,这叫太子妃如何不怀疑。
贵人出了事,在场的宫人们早就在外候着。听见太子妃传召,这才被奴才们带进殿内。
这些奴才们都是干粗活的宫女,平日里极少能看见贵人。此时跪在殿中央,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说话的时候也是结结巴巴:“奴,奴才叩见殿下,叩见太子妃。”
太子妃眉心稍稍拧紧,随即才放开:“当时是你们在身旁伺候着,珍贵嫔落水可是你们其中有人而为?”
这砍头的大罪奴才们吓得哪里还敢承认?一个个跪在地上磕着头:“奴才们当时只在旁边候着,并未靠近。”
“贵……珍贵嫔说她要放花灯,奴才们就退开了。当时人多,不知怎么的,珍贵嫔忽然就落了水。”
奴才们生怕主子怪在自己身上,七口八舌你一句我一句,无人承认,屋子里乱糟糟的。
太子殿下茶盏放在桌面上,猛地一声落下这才安静。
“此时不认,查出是你们其中的谁,到时候可就是罪上加罪。”
宫人们还是无人认罪,只说当时他妈呢无人靠近。这时刘进忠进来,他手中的托盘里放着的珍贵嫔的鞋。
鞋子刚从湖里捞出来,湿漉漉的还滴着水。但那鞋面泛过来,鞋底的确是有打滑的痕迹。
“奴才查过这鹅卵石湖面四周倒都是有的,倒也不单单只在那一块。”刘进忠手中捧着托盘,又道:“但是奴才仔细看过那块地,发现那一块有蜡油。”
他还特意挖了个一小罐泥来,蜡油在涂倒鹅卵石上,人踩上去自然得滑倒。
太子妃见状拧着眉心,是她准备的点莲花灯。这蜡油便是灯芯燃得太快,溢了出来。
若是怪罪到她头上,当真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她见状立即想要起身:“殿下,臣妾……”
太子看了她一眼,便挥手让人下去:“将这些宫人拉下去挨个儿询问。”
这蜡油是如何泼到那鹅卵石上的,又是如何恰好被珍贵嫔踩到。
太子妃面色雪白,却只得咬着牙坐了下来。这宫中最怕的就是意外。
何况,人为所造成的意外,那根本就不叫意外,而是蓄谋已久。
珍贵嫔死不足惜,可若是她肚子里真的有了孩子,孩子跟着死了,就是她这个做太子妃的最大的失职。
太子妃紧紧拧着掌心,眼神不由自主的往内殿看去。
内殿中,宫女们利索的伺候着珍贵嫔换着衣裳。落水过后浑身都湿透了,若是不将湿衣裳脱下来只怕人会发热。
宫女们手脚麻利,喜鹊则是背着众人,将人支开。随后将那肚子上裹着的一层布悄悄地塞入袖中。
她做这事的时候心惊胆战唯恐被人发现。
喜鹊心惊胆战地将那裹着小腹的布条收起来,又麻利地给主子换了寝衣。
正在她一筹莫展时,床榻上,珍贵嫔悠悠转醒。喜鹊立即就如同找到主心骨兴奋道:“主子,你醒了。”
旁边候着的太医立即上前,珍贵嫔却是手一挥立即躲开。
“殿下。”珍贵嫔瞧见太医之后脸色都变了,蜷缩着身子不停地喊:“殿下,殿下救我。”
屋内众人也听见声音,太子殿下闻言眉心皱了皱,立即起身走了进去。
太子妃与荣侧妃等人后几步,刚进屋就见珍贵嫔从床榻上下来,将迎面而来的太子殿下一把抱住。
“殿下……”珍贵嫔只穿着寝衣,身姿纤细而又瘦弱。褪去了明艳的妆容,整个人显出几分脆弱:“殿下,嫔妾害怕,有人要害嫔妾。”
好端端地忽然落水,让珍贵嫔如何不怕?她浑身颤抖着,牙齿都在微微发颤:“有人在背后推嫔妾落水。”
“你可看清是谁?”
珍贵嫔摇着头,死死地抱着太子殿下的腰,泪水从眼眶中夺眶而出。很快就洇湿了衣袍:“不知道,嫔妾当时只觉得脚下一滑,身后似是有人撞了嫔妾一下,随后……随后就落了水。”
“殿下,嫔妾好怕,若不是嬷嬷救的及时,嫔妾只怕就没了命了。”
溺水的瞬间的确是令人恐惧的,那种铺面而来的窒息感仿佛要将她吞噬掉,最关键的是不知何人下的手。
珍贵嫔哭的可怜,抱着殿下的手死死的不松开:“殿下,你定要查出凶手来,替嫔妾报仇。”
衣袍被哭得湿透,太子并未阻止,反而任由她抱着。他目光示意刘进忠带人去查,后者立即出门吩咐。
身后一群跟着进来的嫔妾见状面上都不怎么好看,就连太子妃眼神都闪了闪。
之前还当珍贵嫔是失了宠,可如今看来殿下对她依旧包容。但仔细一想,却也明白,毕竟是宠了多年的,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松了手。
屋内人神色各异,都不敢出声打扰。南殊站在最后,没跟着进去,只瞧见殿下与珍贵嫔抱着,面上半分波折都没有。
倒是竹青还像是唯恐她伤心,时不时地转头看她一眼。南殊刚开始还未懂她是什么意思,过了会儿才算是笑了。
“我没事。”她无奈道。
她是当真儿无事,后宫女子这么多,她怎么可能想殿下只宠爱她一人?
何况这会子有空伤心,倒是不如期盼这事早些结束,她腿酸的厉害,只想早点回去歇着。
太子殿下手拍在珍贵嫔的后背上,安慰了她几句:“你落了水,怕感染风寒,让太医来给你看看。”
珍贵嫔泪中含着泪,她太久没有感受到殿下如此温和的态度了,如今怎么舍得放开?
她咬着头,看了太医一眼又害怕的往殿下的怀里钻:“殿下,殿下你再抱抱嫔妾,嫔妾心中害怕。”
太子刚拉开她的手,却是又被她一把抱住。面上的神色变了变,低声道:“珍贵嫔。”
说罢,他捏紧珍贵嫔的肩膀彻底推开,随后用眼神示意太医上前。
“贵嫔娘娘。”太医跪在地上,姿态卑微的伸出手:“奴才给您把脉。”
珍贵嫔被拉开之后心中难过得要命,随后才渐渐地回过神来。
她瞧见到地上的太医疯狂的摇头,上前攥紧太子殿下的衣襟,手心泛白,却是还是拼命的摇着头道:“嫔妾不要这个太医,将刘太医叫来。”
珍贵嫔如此任性,太子殿下面上也浮出几分不悦:“莫要任性。”
“嫔……”被殿下那微沉的语气吓得轻颤,珍贵嫔却还是道:“嫔妾的身子一向只让刘太医看,旁人嫔妾信不过。”
这段时日但凡荣华殿有什么风吹草动都是叫那位刘太医来,宫中人人都知晓。
太子妃闻言,目光落在了珍贵嫔的肚子上。只是刹那间就撇开了,她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的霜月:“去叫刘太医来。”
霜月收到那目光,立即弯腰退下:“奴婢遵命。”
珍贵嫔拧了拧眉,让身后自己的宫女跟着,这才松了口气,她身子虚软,摇摇欲坠。伺候的嬷嬷见状立即上前扶着她坐了下来,只是那拽紧殿下衣袍的手却是始终不肯放开。
屋内除了珍贵嫔旁人皆是站着的,今日宴席乌泱泱的来了一群,光是站着人就不少。
宋怀宴扭头往屋子里看了一圈,那目光沉沉的不知亲在瞧些什么,只是待看见角落中的那道纤细的身影又才停下。
旁人都是拼命的往前挤着,唯独她一个人站在最后。发白的面色下,细眉轻轻地拧着,见旁人不注意悄悄地往身后宫女身上靠了靠。
宋怀宴一琢磨就明白,她此时身上正不舒坦。平日里人就娇得厉害,做上两回便要晕过去。
今日又是宴席,又是出了这事。她位份太低,只怕是从头至尾都是站着,如今腿怕是受不住。
眉心微微一拧,他当即便道:“给主子们赐座。”
刘进忠抬起头便瞧见殿下不悦的目光,他低头思索了片刻,顺着殿下的目光往殊小主那儿看去后,心中这才暗暗吃惊。
殿下何时有过这番体贴人的时候?这殊小主可当真儿是了不得啊。
刘进忠精的很,亲自去办的这事。平日里赐座也唯独只有良娣之上的位置,往下连着良媛都是没有的。
为显这事办得公平,他亲自叫人搬了绣墩儿来。合个小主都能坐下。送到南殊这儿的时候,他趁人不注意,悄悄地在上面垫了个软垫。
南殊站了小半个时辰,人都快要晕过去。见有了位置,真心实意地松了口气。
怕主子们饿了,刚刚宴席上还未上的甜点又陆陆续续送了上来。
屋子里每人一盅冰糖燕窝粥,吃上口倒是令人觉得极为舒坦。
南殊又饿又累,喝了半盅之后倒是觉得活了下来。人也有了力气,裙子下的一双腿总算不再打哆嗦。
里屋内,珍贵嫔的脸色难看的要命,却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她扭头撇开脸,示意奴才们将燕窝给端下去。
这时前去请太医的宫女总算是回来了,霜月跪在地上:“回殿下,刘太医今日被庆王府叫去了,如今不在宫中。”
“怎么会。”珍贵嫔前一刻还在笑着,听闻后却是立即转过头来,一张脸面色煞白的:“怎么会不在宫里。”
“奴婢斗胆,将剩下的几名太医都叫了过来,给珍贵嫔娘娘看诊。”霜月道。
她身后跟着的是太医院内最好的太医,加上刚来的那两位,一共五人。
太子看过一眼便直接道:“让太医们给你看看。”
太医们一齐靠近,珍贵嫔却是吓得将手急急地往身后藏:“我不。”
她勉强一笑,强行忍住才未曾失态。只是那发白的面色来看,珍贵嫔此时必然没表面平静:“殿下,嫔妾无事,况且嫔妾的身子一直都是刘太医再看,旁人嫔妾信不过。”
她说着将颤抖着的双手藏在袖子中,慌张的要命。
众人这才抬头去看向殿下,太子殿下坐在椅子上,眼神半阖着,神色冰冷。
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了两声,薄唇微微勾起,语气却是冷的:“你是只想让刘太医看,还是只敢让刘太医看。”
那凤眸中的冷意珍贵嫔当场愣住,随即没等她回应,便见太子殿下一扬手。
语气不容许拒绝:“给珍贵嫔把脉。”
刘进忠上前道了声得罪后,便亲自上前将珍贵嫔的手腕压住。
太医们这才上前。
屋内没了动静,四周雅雀无声,坐在位置上的小主们也无人说话,一个个低着头减少存在感。
不知过了多久,珍贵嫔的面色越来越白。几个太医轮番看过,似是面色不对。
不知是重新把脉把了多少回,其中一个太医才站了出来。
那太医面容踌躇,不难看出额头还冒着虚汗。却尽量用正常的语气道:“恭喜殿下,恭喜珍贵嫔。”
“贵嫔娘娘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胎。”
话音落下,太子妃手心瞬间掐得死死的。
宫中尚无子嗣,珍贵嫔这一胎若是个皇子。出生之后便是皇长子,尊贵无比。
哪怕不是嫡出,也终究占据了个长字,连着她日后这个太子妃出身的孩子,再是尊贵却也少了那殿下第一个孩子的独特。
她闭上眼睛,过了半晌之后才放开。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瞬间,连着南殊都有些微微惊讶,她没想到珍贵嫔如此藏着躲着居然是有了孩子。
她乘着众人震惊的时候没忍住往珍贵嫔那儿看了眼,珍贵嫔面上丝毫不见喜色,反而一眼不眨的看向殿下,眼眸中的神色并非开心。
还未等南殊看清,前方太子妃跪地:“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殿内一时响起贺喜的声音,摩挲着玉扳指的手顿住,太子殿下从椅子上起身。
玄色的衣袍微微晃动,他凤眸往下深深看了珍贵嫔一眼,随即二话不说便直接出了门。
南殊跪在地上,却只瞧见殿下毫不留情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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