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春园不愧是称为百花园,就算是在冬日不少花都枯了,一路走过去依旧都不觉得萧瑟。
花的品种虽然少些,但开的极为的好,可见是精心维护过的。
南殊走在后头想躲个清静,前方李良媛却故意错后两步等她。李良媛那双眼睛在她身上来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她裙摆上绣着金丝的海棠花上。
“这是苏州刚来的料子吧。”李良媛看过一眼便笑着道:“前几日就听说苏州新上供了一批料子,我们还没见到呢,没想到殊妹妹就已经穿到了身上。”
南殊淡淡笑了笑:“殿下赏的,旁的我倒是不知。”
李良媛静静的看着面前的人,不过才短短半年,这人就像是变了一副摸样。不复之前的唯唯诺诺,敬小慎微。如今站在她面前腰挺得笔直,以她如今的恩宠,地位已经不比她差了。
这才半年而已。
李良媛的手收紧,随后又略带艳羡道:“如今整个后宫谁不知道殿下宠爱妹妹,什么好东西自然都是妹妹的。”
南殊闻言只是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
之前这位李良媛倒是与她交流过两回,只是事情结束后李良媛就再也没有与她有过往来,活像是怕被她沾上一样。
如今倒是主动来与她攀谈,不过是看她近来受宠而已。
两人一起跟着往前走着,李良媛在身边边走边道:“这常春园可是珍贵嫔的宝贝,平日里可是不准任何人进来的。”
“今日也不知做的什么盘算,竟是邀了我们前来观赏。”
珍贵嫔将这点看做是自己独一无二的恩宠,格外的珍惜。除了整理花卉的奴才之外,并不让任何人靠近。
因她恩宠,旁人倒也不敢说什么。珍贵嫔就仗着这点儿越发地得意。
南殊一路走过去,畅春园虽是不大,但处处精致,景致宜人瞧着格外舒心。
珍贵嫔的帖子上说的是来看梅,逛了一圈后便直接就将她们带到了梅林。
这才深秋,梅林中的梅花已经开了不少。苍劲的枝头上,红梅开的格外夺目。
南殊看着这满园的梅花,倒有些能猜想出当初珍贵嫔有多盛宠了。难怪她脾气这样傲,因为殿下的宠爱就是她的底气。
可如今,殿下的恩宠不复从前。她看着前方的人。哪怕珍贵嫔犹如红梅一样傲立在枝头,却依旧盖不住面容的憔悴。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殿下的恩宠也不可能只落在一人身上。
南殊庆幸自己一直清醒,她要的只是荣华富贵,如今正是恩宠不骄不躁,至于日后失宠了,多存些银子只怕也不会太难熬。
她心中盘算的明明白白,李良媛站在身侧,见她盯着珍贵嫔看,还当她是妒忌了:“妹妹你也无需羡慕。”
李良媛安抚着道:“以你如今的容貌恩宠,日后这些还不是指日以待?”
南殊回过神来,这才知晓自己被李良媛误会了。她倒也没解释,只是笑了笑:“多谢姐姐宽慰。”
李良媛看着这别致精巧的梅林,再看看身旁的南殊,心中忽然就松了口气。
殊承徽也不如何,不过是刚受宠几日,见着珍贵嫔的园子面色就变了。到底还是出身不够,眼皮子浅,就算是她如今正当恩宠,也走不长久。
两人各怀心思,一起往珍贵嫔那儿走去。
而前方,珍贵嫔那边却传来了惊呼声,众人跟着看去,只见那圆林最深处红梅之间竟种着一大片的绿梅。
梅花还未彻底开放,单那枝头之上,几株嫩绿色的花开的的确是异常显眼夺目。
众人看后暗暗吃惊,同时不约而同想到太子妃收到的绿菊来。
这绿梅对上绿菊,哪个珍贵说不好。但那日太子妃收到的不过是十几盆,而珍贵嫔此时却是满满一园子。
人人心中都不是傻子,珍贵嫔哪里是约着她们来赏菊的,分明是来打太子妃的脸来了。
她此举分明是想让众人心中清楚,自己究竟是有多受殿下的宠爱。
一时之间场面无人说话,果然无缘无故邀她们来不是什么好事,珍贵嫔居然光明正大的敢打太子妃的脸。
南殊扬了扬眉,珍贵嫔的性子连太子妃都敢公然招惹,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总觉得前方有什么东西在等着自己。
南殊心中打了个咯噔,可众人在震惊过后又去赏起这难遇的绿梅来。
毕竟这绿梅她们都没见过,来都来了,还不如好好看看。
南殊始终保持着警惕之心,跟在众人的身后,特意远离着珍贵嫔几分。可就在穿过梅林深处时,一群人便见个瘦弱的身影跪在梅花树下。
那宫女跪在地上瞧不清楚容貌,但衣裳破旧褴褛,深秋寒风凛冽,只穿件单褂穿在身上,身子都在颤抖。
贤贵嫔走在前方,头一个瞧见那身影,精致的眉心皱了皱停了下来。
跟在身后的周承徽见状也立即捂起了鼻子,满脸的嫌弃:“珍贵嫔娘娘,您这园子里还有这样的人呢?实在是煞风景。”
靠近一看,那宫女仿若是瘦成了一把骨头,浑身脏兮兮的,活像在泥堆里打过滚。
此时她双手捧着明显发冷发硬的馒头,正大口大口的啃着,完全没瞧见众人正往自己身侧赶来。
南殊站在身后,与众人隔的有些远。她只往前瞧了一眼并未看清楚人。
那宫女身后站着个尖嘴猴腮的太监,手里拿着鞭子冲着地上的人便狠狠地一阵抽打:“偷懒耍滑的奴才,整日就知道吃吃吃!”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天生低贱的命!”
那太监手中的鞭子丝毫都没留情,用力抽下去,本就单薄的衣裳很快就抽出个洞来。
宫女疼得哇哇大叫,手中的馒头也飞了出去。她却是顾不得疼,趴在地上捡起那馒头混着泥土拼命地往嘴里塞。
身侧,不少人面色都变得难看起来。后宫的妃嫔们往日里都是养尊处优的,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场面?
这样的一幕对于她们而言只会是脏了眼睛,南殊甚至于还看见李良媛鼻子都捂住了,侧过身时面上满是嫌弃。
南殊这才有机会看了眼,没瞧清脸,只是那目光落在那宫女的身影上,却觉得有几分熟悉。
还未等她想起是谁,珍贵嫔身侧的嬷嬷喊道:“住手。”
听见声音那太监停下手,抬头往众人这儿看了眼,吓得膝盖发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太监被人拖了下去,而那宫女则是被嬷嬷带了过来。珍贵嫔看着跪在她脚下挨打的宫女,像是极为地有兴致。
“不用怕。”珍贵嫔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极少听见她这么温和的说话。
她目光落在地上那抱着手臂缩成一团,像是鹌鹑似的瑟瑟发抖的宫女身上,随后又转身往身后南殊那儿看了眼。
南殊察觉到那目光里的不怀好意,她皱着眉心,还未想明白,便见珍贵嫔伸出脚。
精致的绣花鞋是用上好的蜀缎做成的,此时脚尖微微抬起那宫女的下巴。
珍贵嫔低垂着眼眸:“叫什么,抬起头回本宫的话。”
“奴……奴婢……”宫女战战兢兢的抬起头,她脸被脚尖抬起,目光落在面前精致的绣花鞋上,这才看见一圈都是贵人。
这些人高高在上,而她跪在地上卑微得像是蚂蚁。她看了眼后便立即低下头,眼眸中满满都是恐惧。
颤抖的声音里满是惊慌:“奴婢叫做雪柳,是在这园林里施肥的。”
“奴婢太饿了这才偷吃了个馒头,求主子饶……命……”
她哪里见过那么多的贵人?浑身哆嗦着,差点儿吓得尿了裤子。
雪柳边说边磕头,眼眸落在前方那道身影上时却是忽然愣住了。她磕头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眼眸落在前方那道熟悉的身影上,活像是见了鬼一般。
死死的盯着南殊的脸,不可置信喊了一句:“南殊?”
这两个字喊下来,瞬间就将众人给喊懵了。顺着地上的人往后看去,才发现这人喊的居然是正当盛宠的殊承徽。
妃嫔们的名字除了殿下之外,只有亲近的人才叫,平日里都是称呼位份,疑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看着,这宫女认识殊承徽?
过了会儿她们才想起来,殊承徽之前可不就是宫女出身。
打量的目光落在南殊身上,而南殊在她开始说自己叫做雪柳后掌心便掐紧了。
她与孟秋,雪柳一起住了三年,哪怕她当时是掩盖了容貌,可光凭身形,旁人认不出来,雪柳一定会认的出来。
当初雪柳被赵良媛罚了板子,拖去了慎刑司。但她没想到的居然是雪柳还活着。
扶着竹枝的手掐紧,而地上的雪柳却更加确信。她像是瞧见了亲人般,双眼都亮了起来:“南殊,是我啊,我是雪柳。”
她被关在慎刑司中足足有半年,这半年来的日子已经将她折磨得不成人形。直到前几日她才被放了出来,一出来就被安排到了这个园子里给花施肥。
每天吃不饱,睡不暖,还要受到那个太监天天不是打就是骂,非人的折磨比她在慎刑司中过的还苦。
如今她看见南殊自然就像是看见亲人一样,从地上爬起来飞快的往南殊那儿冲去。
雪柳浑身脏兮兮的,靠近后甚至还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恶臭,她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扑着上前,身侧惊呼起来,妃嫔们瞬间就散开了。
“哪里来的宫女。”而就在她扑上来的时候,南殊身边的小福子立即将人给挡住了:“不要惊扰我们主子。”
雪柳被那一挡双腿没站稳跪在地上,她愣愣看着眼前精致的绣花鞋,再仰起头目光落在南殊那张脸上。
靠近后她这才看清往日里暗淡的肤色下这张脸生得居然是如此的夺目。
雪柳的目光又往下,才发现她穿着的不是宫女的衣裳。
她穿着象牙白的斗篷,露出里面绣着海棠花的长裙来,只一眼便瞧的出的昂贵。巴掌大的脸精致夺目,头上带着的首饰样样都是价值连城。
雪柳低头看了看自己,再看着前方被众人护着的南殊。她这才发现,她们好像是不同了。她是跪着的,而南殊却是站着。
她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低头看着自己,再继续抬起头看着南殊。
喃喃的又无措的喊了声:“南殊?”
“哪里来的贱婢?”这时珍贵嫔却是走了上前:“这是殿下盛宠的殊承徽,哪是你这个贱婢可以直呼其名的?”
珍贵嫔轻飘飘的目光往下,落在南殊的脸上:“来人,给这不懂事的奴才掌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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