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学堂,丫鬟晓梦进来给王锦元收拾笔墨,一眼就看见了立在一旁的琴囊。
“小姐,这怎么有把琴?”
抬眼看了看四周,王锦元见人都走光了,才开口说道:“楚弘毅送的,万不可同其他人讲,特别是母亲。”
晓梦惊讶的说:“小姐收了他的礼物,岂不是等同于接受了他的心意。莫不是小姐对楚小将军……”
王锦元摇摇头:“只是喜欢这把琴罢了。”
“不是就好,这楚小将军并非良配,小姐还是慎重为好。”晓梦有些担忧的说道。
“为何这么说?”王锦元很是诧异,他不是圣上亲封的怀远将军,门第还在王家之上呢…
“他父母双亡,无亲无傍,徒有个将军的虚名,外强中干,要面子没面子,要里子也没里子的,都十五六岁了,都没人给他说亲,都知道是这个理儿,谁愿意嫁给他……小姐可别着了他的道,看他平日里的行径,就是个登徒浪子!”晓梦越说越气愤,这个楚弘毅总是叨扰大小姐,烦人的很。
原来是这样,只是这番说词反而让王锦元更加动摇。
如若嫁给他这样一个无亲无傍之人,没有妯娌纷争还不用侍奉公婆,进门就是当家主母,婚后还无婆媳矛盾牵绊,只要牢牢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可保半生无虞。
最重要的是他不拘小节,不在乎那些虚礼,他说了在他面前想怎么唱就怎么唱,这句话,何其诱人。
那些所谓的门第权势,面子里子,对王锦元而言,都是过眼云烟。
只是如今考虑这些问题还为时尚早,不如走一步看一步,未来的事谁能说的清呢。
接下来的几日,楚弘毅依然小礼不断,王锦元虽面上没了抵触情绪,礼物照样不收,他也不恼。一来二去,倒让王锦元又发现他的一个优点,他的脾气还挺好。
有了前车之鉴,王锦元不敢在学堂小憩了,每日来的早了,也会让晓梦在门口坐着守一会。
只是他若想见,一个丫鬟怎么拦的住。
王锦元正在百无聊赖的练着字,楚弘毅从正门对面的一扇窗户跃了进来。王锦元并不惊讶,像是早就在等着他,扫眼看了看复又低头继续练着字。
见她没有声张,楚弘毅笑盈盈抬脚就要走过来。
“你再往前一步我就叫人了。”见是可以见,不要太近就好。
“我不过去,我就坐这。”楚弘毅立马止了步,坐在靠窗的位置,拖着腮帮子盯着她,脸上的笑容一分不减。
自顾自的忙活,王锦元表情淡淡没有搭理他。
“王锦元。”
“何事?”
“我还想听你唱曲儿,你什么时候还能给我唱一首。”那天惊艳绝伦的曲音,一直萦绕在楚弘毅的脑海中,久久难忘。
笔尖一顿,王锦元想了想,既然他挑了这个话题,不如就此试探一番。
“我以后不会在外人面前唱了。”
“为何?”
“我家中长辈说了,淫词艳曲,难登大雅之堂,以后都不允许我再唱了。”说到此处,稚嫩的娇容浮现些许难以言喻的忧愁。
“一派胡言,这分明是以己度人,愚者见愚。”居然说是淫词艳曲,龌蹉至极。上次他偷听了墙角,其中的是非曲折也知道个两三分,分明是有人妒贤嫉能。楚弘毅此人是个直肠子,爱憎分明,最见不得恃强凌弱,更何况还是自己心仪的女子受了委屈。
“哦?难道楚小将军不知道这世俗的人言可畏,说的好听点我这是善音律,说的难听点我这跟幻音阁里会唱曲儿的伶人小倌有何区别。”王锦元看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楚弘毅正色道:“当然有区别!虽然我无法左右别人的想法,至少我不是这么认为。”她们怎么能跟你比…
“楚小将军当真不在乎这世人的眼光吗?”
“世人怎么看,跟我有何干系,我还能指着别人的眼光过活不成,这些我根本就不在乎!”楚弘毅呲笑一声,不以为然。
不知者无畏,他没有牵绊自然胸怀坦荡。
王锦元放下执着的笔,目不转睛的看着楚弘毅,第一次想跟他说说自己内心的想法。
“其实我也不在乎,这世俗人言与我而言如同狗吠。但是我在乎的人在乎,我不想让我娘亲担忧,所以我以后不会在外人面前唱了。”
不能施展自己的才能固然遗憾,但是这个朝代有它的法则,适者生存。况且能弹会唱在世人眼中,算不上什么正道的才能吧。如今的王锦元想法很简单,不求多么出众,平平安安的活着就行。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也愿意去隐藏锋芒。
“那你以后想唱的时候可以在我面前唱,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楚弘毅一脸诚恳认真。
偏偏某人的话带着蛊惑,让她平静的心再起波澜。
对于内心是三十多岁的王锦元来说,像楚弘毅这样的十几岁的毛头小子,谈不上喜欢和讨厌。而且男女私情不是她心里所在意的事情。但是她会审时度势趋利避害,既然已经接受了要在这里生活下去的事实,她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一辈子不嫁人。那与其嫁给一个未知的人,受着各种礼教束缚,还不如嫁给楚弘毅。
深思熟虑之下,王锦元甚至会觉得,对于她来说,楚弘毅无疑是那个最好的选择。
王锦元不相信有情饮水饱,好的男女关系,一定是各取所取。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你给我想要的尊重和自由,我给你想要的感情,虽然自己是伪装的…
毕竟和他的纯粹比起来,自己的出发点有那么一丝丝的自私和龌蹉。
“真的吗?”期待的眼眸泛着淡淡的水光,有些许的不可置信和隐隐欣喜。
“当然是真的!我发誓!”楚弘毅伸手侧在脸庞,言词灼灼。
“我信你。”王锦元羞涩的低下头,一抹红霞氲在脸腮,荡在他的心里。
满腔热忱终算是得到回应,楚弘毅开了花,嘴角的弧度灿的像月牙,一时间竟不知要说些什么,是掩饰着挠挠头。
“再过两日就是七夕,我可否邀你一起游岳澄湖?”楚弘毅想着今日来找她的目的。
下意识的王锦元想要拒绝,孤男寡女的同游岳澄湖,传出去多不好…
看出她的顾虑,楚弘毅紧接着说:“你放心,我会安排好,七夕那天游船的人很多,不会有人看到的!我也不希望你被其他人看到…”
王锦元忧心忡忡的摇摇头。
窗外传来小厮提醒的声音。
右手撑在窗岩上,楚弘毅身手敏捷的跳了出去,回首看向呆愣的王锦元,刺眼的骄阳倒影在他的身上,笑的灿烂夺目,一时间王锦元迷了眼。
“七夕那天正午过后,我在玉渊潭的中亭等你!你一定要来!我会一直等你!”
去还是不去…
这个问题在王锦元这里,根本没有要浪费太多心思,自然是…不去。
想一出是一出…才刚给个甜枣,就得意忘形,他这样跳脱的性子,日后还真不一定能拿捏的住。
拒绝的想法还没付诸行动,次日发生的一件事,就让王锦元再次转变了想法。
七月初九便是王锦元十三岁的生辰,她自己没在意,可是母亲何静云早早就安排妥当,打算给她好好操办一场。
十三岁生辰之所以重要,就是过了这个年岁,王锦元就可以议亲了。虽不至于议亲之后就会马上成婚,但大户人家一般都会先相好亲家,待再过个两年,女子及笄前后成婚正好。
王章远有个得意门生叫贾平山,是个从七品的文散官,经王章远的引荐,在朝中任殿中御史。此人第一次科考便得中秀才,有些名气。知道恩师家中长女即将到了议亲年纪,便有意攀上一攀。多翻暗示之下,王章远就在家中晚膳之时,跟何静云提了一嘴。
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儿,何静云自然瞧不上,又不好直接回绝,就说锦元还小,可以再瞧瞧,说不定有更好的。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心里却有微词。回到明月阁后难免在王锦元面前唠叨几句,一个小文官哪里就值当他来游说,什么人都推荐,真是丝毫没有把锦元的亲事放在心上。
王锦元内里鸣鼓,十几岁女孩子身体都还没发育完全,就要嫁人侍奉枕席,自己打心底没法接受。而且婚事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做不了主,更生出几分无力感。
思来想去,楚弘毅的脸又浮现在脑海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将军府再怎么外强中干,也比七品的芝麻小官强吧。不如先不要一竿子打死,多开辟一条路,走一步看一步,不失为两全其美的办法。
七夕这日午后,王锦元带着晓梦去了约定的地方。同舟泛游自然不行,见一面还是可以的。少女有意,含羞中带怯,不去同游合情守礼,想必他也不会强求为难。只要将其中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就不会损失自身。
只是千算万算,王锦元没有算到,楚弘毅失约了…
玉渊潭活水潺潺,清澈见底,谭中的荷花开的正盛,娇艳欲滴,可惜王锦元无心欣赏。盛夏似火却燃不到心,骄阳从日中到日落,热风变凉风,王锦元脸上愈发平静,缓缓起身。
无心融入四周的喧闹与繁华,过往的行人中不乏有成双成对的,和自己的形单影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罢了……
不等了…
任你有七窍玲珑心又如何,能纠会算又如何,斟酌来斟酌去,计划赶不上变化。所以说人不能干坏事,你算计别人,别人摆你一着,也是自己活该。
“这楚弘毅怎么这样…言而无信,害的小姐等了这么久。”晓梦心中愤愤不平,本来就觉得他配不上小姐,这下中心对他的怨气更甚了。
“应该是有什么事绊住脚了吧,他看着不像是那种人。”王锦元找补两句,却也是她心中另外一个想法。
他看着确实不像轻诺寡信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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