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年冬,腊月初三,黎老夫人60大寿,寿宴连办了两场,接待的全是上京城的达官显贵。圣上亲笔贺寿词,在正午的宴席之中当众宣读,还免了黎老夫人三叩九拜,只跪着由儿媳建宁公主和孙子黎宴代为行礼。这样的恩宠让满堂宾客唏嘘不已。
黎家宾客众多,正午的寿宴请的是三品以下的官员及家眷,这一云宾客也就是走个过场。晚宴乃是正宴,接待的自然是三品及以上官员家眷还有一众王侯世子。
梁国自古文臣武将不睦由来已久,朝堂上没少针锋相对,素日里像这类宴席,行伍之家显少给文官家下邀帖。可是黎家这场寿宴若是单给相熟的武将下帖子,显的小气,再则明面上还是得过得去。故而此次三品以上文官也皆下了帖,来不来就是别人的事了。当然不来更好,礼到了就成。
这回王章远却携家眷来了,他一个二品太子少傅,要搁平素里是定然不会应邀。只是今日太子要来,他是太子党的人,到底是个俗人,少不了想借此机会笼络一下关系。
自从王锦元过了及笄之年,一有类似的宴会,何静云都会将王锦元好生打扮一番,这次也不例外。只是王锦元提了一嘴子,这样的正宴大多都是穿金戴银衣着华丽,不如另辟蹊径,反而更显得瞩目。何静云一想也对,便减了不少的钗环首饰,如此妆扮更显的文官之清流,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当然王锦元主要是想做个不起眼的走个过场,若不是推脱相亲的点子用的差不多了,不想总是推脱自己的母亲,惹她生气,她是断然不会来的。
黎家寿宴男女席分开设立,三人一进公府的大门。黎府的侍女带着母女二人来到女宾处。
刚入席便引来不少人侧目,一则是因为这两人众人都不相熟,席间的女眷们大多都是来自武将世家的,相互间都认识,这一对却是个面生的。二则这二人虽不是华冠丽服,清新雅丽的装扮衬的整个人淡雅脱俗,坐在席间,掩盖不住的灼灼风华,好一处靓丽的风景。
“这不是王太傅家的何娘子嘛?”不只是哪家夫人认出了何静云。
“正是。”何静云微笑点头示意。
“身旁的这位莫不是何娘子的女儿?这模样生的可真好!”
“夫人谬赞了。”何静云浅浅一笑,得体大方。
“可不是嘛?长的真是如花似玉呀!年芳几许?可有婚配?”谈到晚辈,总也躲不开这样的话茬子。
“还不曾,小女如今刚过及笄,承蒙哪家不嫌弃,若有缘能瞧得上我们家锦元,也是她的福气。”何静云回答道。
“何娘子真是谦虚了,长的这么标志还没找到夫家,莫不是挑花眼了不成。”众人捂嘴偷笑,想着何静云定是眼高于顶,挑三拣四的人。
“并非如此,我家小女几年前生过一场大病,过了13岁生辰后,曾到法光寺还愿。寺中的高僧说锦元不宜在及笄之年前议亲,若在这之后议亲,能定觅得良缘,故而才拖到现在。”何静云早就想找个机会将此事说清楚,免得会像当初建宁公主一样,被人诟病,只是不好明说。
众人都点点头,原来是这个缘故,当真可惜,耽误了大好的时光。
何静云不知道的是,当年法光寺高僧的一席话,乃是王锦元花重金买来的,为的就是躲避议亲之事。这个朝代的人素来对佛法崇敬,再加上何静云曾去寺庙过一次平安牌,才保的王锦元那场大病后重生,何静云自然对得道高僧的话深信不疑,王锦元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想了这个法子。
这两年王锦元躲着各种宴会,何静云也不怎的约束,只是过了及笄以后,便没那么好哄骗她了。
聊着聊着众人就叉到其他事上去了。她王锦元就算再美,也不至于成为这场寿宴的焦点,毕竟这上京城遍地都是美人儿。且她是一个文官家的女儿,在场没有哪个武将世家这么不知趣,会因为她的长相去碰一鼻子灰,她不一定愿意嫁,咱们也不一定愿意娶,就让她熬成个老姑娘才好呢?谁不想茶余饭后能有个谈资什么的…
出生商贾之家的何静云对于这种场面也能应付的来,不多时就跟临席的几人聊开了。她自知不可能一场寿宴就能给女儿寻个好姻缘,不过是想趁这次机会先混个脸熟,机会慢慢的就会来了。
王锦元的注意力都在这一桌的八珍玉食上,她一贯不会亏待了自己的胃。每样小菜都尝了个遍,勉强算是可口。喝了几口清茶,腹中就有了些饱腹感。放下筷子,端坐着听着众人闲聊,什么哪家员外养了个外室,貌美如花,把正房娘子气的不行,哪家侍郎后院着火了,闹得不可开交云云。
才听了一会王锦元就觉着无聊了,便贴耳和母亲何静云说出去方便一下。何静云知道她是觉得无趣,嘱咐她别乱跑尽快回来。王锦元乖巧的点头称是。
黎府的后院颇有意境,曲径通幽,弯弯绕绕,怕迷了路,王锦元带着晓梦不敢走太远,只在不远处的小栅桥上散会步。冬日里寒冷,不宜在外面呆太久,稍稍出来缓一下,喘口气,就想着该回去了,离席太久怕何静云担心。
“父亲怎么还没到?”
“昨个飞鸽传信已经收到消息了,将军今夜肯定能到。只是不知道几时到。”
听到身后传来男子说话的声音,王锦元急忙加快脚步走到回廊处。只是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快,像是有什么急事,倾刻间似要被追上。
王锦元抓住晓梦的手臂,小声说:“低着头,别抬头,等他们走了我们再走。”
话音刚落,两人已至身后,王锦元低着头,侧身向右将路让开,欠身微微一福。心里懊恼不已,千万别出什么乱子,毕竟是别人家的宅院……
怀揣着忐忑不安的情绪,王锦元低着头看着地面,一双金边黑缎长靴一闪而过,快要走出视线之时忽而一顿,居然停了下来。王锦元心里打鼓,怎的不走了?!莫不是要盘问自己……
还好脚步仅停留了片刻便走开了,王锦元松了一口气,待人走远了,才慢慢抬起头,小心翼翼到看向那两人的背影,踱着步子往同样的方向走去。
黎宴行至回廊饿拐角处,不经意的又回了头,刚才她低着头,看的不真切,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回回头和她眼神正好撞在一块儿,见她慌里慌张的又低下头,越发肯定了,他见过她,在哪见过,记不清了。
“她是哪家的家眷?”黎宴问向身后的方宇。
“不知道啊!”方宇一头雾水,我哪知道?不知道自家主子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刚路过之时自己是在左侧,只略微扫了一眼,压根没往那边细看,脸啥样来着?
“查查。”
“啊?!哦。”查一个女子,莫不是不满她在府中后院晃悠……
“那个,少爷,刚才那条路后面有恭房,可能……”
“嗯。”
嗯是啥意思?是算了?应该是算了吧,世子爷不像是个小肚鸡肠的人…
回到席中,王锦元一颗心还在砰砰跳,刚才那人居然回了个头,只是拐角的位置没有点灯,她也没看清他的长相,还好有惊无险,可不能再乱跑了。
整个宴席都是建宁公主在场主持,黎老夫人仅在开席前来到院内,说了些感谢的话便回去歇息了,众人知道她老人家年岁已高,不宜操劳,虽未入席,也不觉得有什么。
黎老夫人回了内院,却是为了接待宫中来的一位教养嬷嬷,二人是多年的好友。这位桂嬷嬷在宫中给不少公主郡主和后宫新来的小主们教习礼仪规矩,颇有声誉。
“老姐们儿,这次你邀我来,是所谓何事?”桂嬷嬷端起茶杯,笑着抿了两口,两人相识多年,前几日收到黎老夫人的拜帖,知她定然不是仅仅为了祝寿的事。
黎老夫人敞开笑了两声“还是你懂我!”
“那就说来听听吧。”桂嬷嬷端坐着放下茶杯,颇为感兴趣。
“唉…都是为了我那个不省心的孙子,他一向不听话,到现在也不娶妻。这不黎路得了圣上口谕,准他在我大寿这天回来见一面。等他老子马上回来了,让他老子好好说道说道他,兴许他就听了。”
“这…我能帮上什么忙?”
“我听说寒山学院不是有一班的女学生吗?都是各个官家未出阁的女儿。请老姐姐帮我探探,你的眼光我一向是深信不疑!”黎宴是黎国公府独子,他娶妻之事得慎之又慎。
“哦…原来你是打的这个鬼主意!”桂嬷嬷手指点点她,两人心照不宣的相视而笑。这做长辈的自然得多操心。
二人许久未见,聊着聊着就忘了时间。直到府里的寿宴皆散了场,内院也寂静下来,黎老夫人见夜色已晚,便安排了一下,丫鬟领着桂嬷嬷去歇息了。
两个服侍的丫鬟刚要伺候黎老夫人就寝,门外有人疾步来通传。
“将军归!”
刚刚恢复平静的后院又恢复了喧闹,一众人困意全无,忙里忙慌皆到正厅内迎接黎国公府的主君。黎玥和李修峰提前得到消息,早早留在府里等候。
黎路风尘仆仆的赶到,跪在黎老夫人面前磕了三个响头:“儿子来迟,祝母亲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好好。快起来!”看着黎路衣着脏乱不堪的样子,知他这一路定是马不停蹄。身旁边众人皆是红了眼眶。
黎老夫人颤颤巍巍的将他扶起:“快去洗洗,换身干净的衣裳。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先聊一会吧,明日一早我就要赶路回北疆了。”黎路看着身旁的至亲至爱,不舍的说道。
“什么!?怎么这么着急?夫君…”建宁公主悲切难忍,扑到黎路的怀里痛哭出声。
看着此情此景,黎玥哭的梨花带雨,又不想让父亲看见,转身将额头靠在李修峰的怀里。李修峰愣了片刻,两人成婚两年多,她鲜少在自己面前流露出太多情绪,如此娇滴滴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伸出臂膀将她往自己身前揽了揽,让她脆弱有了躲藏之处。
黎宴搀扶着黎老夫人,看着互相安慰的四人,顿感无能为力又五味陈杂。
“我此次回京是隐秘,此事不能声张。圣上允许回来见一面已是开恩。如今严冬时分,北狄胡人耐寒,形势对他们有利,恐会借此偷袭,我不宜久留。”
没想到说是见一面竟真是见一面,众人面容难掩一恸。
一家人聊至深夜,考虑到黎老夫人年迈,黎路一路奔波劳累,明日一早还要赶路,这样不舍昼夜的,身体吃不消。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虽意犹未尽,还是散场歇息了。
回到寝房,洗漱过后,黎路搂着建宁公主温存了片刻。云消雨歇后,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安慰着,不知不觉天色将明,离别时刻将近,建宁公主更加伤心。黎路束手无策,只能哄着她又来了一回,虽一宿没睡,却觉畅快。建宁公主知道两人这么长时间没见,甚是想念,就由着他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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