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宴请的这日,王锦元裹上束胸,穿上合身的衣服,长发扎起,一副小厮装扮。末了方宇拿来了两撇小胡子,王锦元一脸嫌弃,她这么年纪轻轻,带小胡子未免太刻意,况且也太丑了……
“必须带。”黎宴的不理会她哀求的眼神,她皮肤白皙,眉目清秀如画,即便穿上男装,也不像个男的,容易露馅。
“好吧。”不情愿的带上小胡子,王锦元撅着嘴巴捣鼓两下,居然没有掉,只能认命的放弃挣扎。
三人非常默契的从后门出发,主要是怕从正门走,她这身打扮,万一被建宁公主看到可就糟糕了。
到了千味斋提前定好的雅间内,王锦元乖乖的站在黎宴的身后,黎宴见其他人都还没到,看看身后的王锦元蠢蠢欲动的模样,面无表情的提醒了一句:“一会别光顾着看人,有眼力见儿点,记得给我添酒,不然我就把你赶出去换方宇进来。”
“是,大少爷您把心放肚子里,小的绝对不掉链子。”王锦元面上信誓旦旦的拍拍自己“平坦”的前襟,心里的小九九已然不受控制,在被赶出来前,她一定要跟偶像说上一两句才行。
黎宴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为了看别的男人,她还真是能屈能伸……
不多时,客人陆陆续续到来,大多都是黎宴素日的好友,来了一个又一个都不是万弘道,彻底把王锦元内心的期待值拉的满满的。没想到他竟是最后一个来的,让王锦元生出点“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感受。
青衣长衫,身形偏瘦,颧骨突出,五官虽不算出众,却有几分文人清流之感,王锦元看他举手投足昂首阔胸,谈吐间傲岸自得的模样,果然气质才是撑起整个身板的关键。
如今万弘道被圣上破格提拔,风头正盛,把酒相谈间,周围皆是吹捧奉承。黎宴的一众好友久经此类声色犬马的场面,一番高帽子说的是天花乱坠,万弘道哪里招架的住,不免被多灌了几杯酒,不一会便喝的似醉如痴。
“能写出如此千古名句,万兄果然神人也!”
“过誉了过誉了。”
“哎,万兄何必谦虚,万兄写的诗集在上京城各大书局皆被一抢而空。那要想买到万兄的书,还得排队呢!你们说是不是?”
“可不是吗!”
……
听着他们都是聊着跟诗文无关的事,王锦元在旁边干着急。再加上酒桌上一堆人,你一句我一句,话赶着话,她根本插不进去。眼看着万弘道快喝的不省人事了,王锦元逮住机会,急声问了一句:“说道万大人的诗,小的有幸拜读了您的佳作,只是有那么几处费解之处,小的斗胆,不知万大人可否解答一二?”
众人目光纷纷投向她,满是不解和错愕,贸然被打断,又是一个下人,气氛瞬间冷场尴尬了起来,谁曾想一个下人竟然敢如此高声询问,谁给你那么大的脸啊!
“万兄莫怪,是在下唐突了,这个是我身边的小厮,自从读了万兄的诗,对万兄是尊崇备至,毫不夸张的说,简直是崇拜到彻夜难眠。这不听说我今日和万兄吃酒,非要跟着,就是想着能跟万兄说上话!”黎宴举杯和万弘道碰了一声:“我这也是被缠的没办法,让万兄见笑了。”
“哪里哪里,这都是下官的荣幸,不知你是哪里有不懂的,不妨说出来听听。”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万弘道也不好再推辞。
“承蒙万大人不嫌弃!”王锦元对着万弘道深深鞠了一躬,那姿态相当的虔诚,众人笑笑,对黎宴的说辞深信不疑。
“无妨,所谓有教无类,学不论贵贱,你有何疑问,尽管说来,我万某人一一为你解答。”万弘道颇为豪气,一副不吝赐教的神色。
众人听的津津有味,都想知道这个小厮能问出什么费解的问题。
“多谢万大人。小的最喜欢您的那首《登峰楼》,这首诗前半段描写如画山河,大气磅礴,正是徜徉肆意之感。后半段却笔锋一转,千愁万绪,悲天悯人起来,不知万大人所愁所忧为何?”
众人的视线转向万弘道,万弘道先是愣了片刻,转而面色染忧,叹息了一声:“当时科考落榜,一时有感而发。”
众人听了都是点点头,感慨万千。
王锦元听了他的回答先是一漠,见他的神态不似刚才自若,略显慌张。王锦元沉思了一下,张口又问了一句:“万大人的那首《观海潮》莫不是也是同样情形?”
她又提了一个问题,这会万弘道面上已经有些不悦了,似乎不满她总是在自己伤口上撒盐,敷衍的回了一句:“是啊。”
见他如此冷漠,不欲多言的态度,王锦元也没再开口多说一句,只是原本笼罩在万弘道身上的完美滤镜顷刻间崩塌。再看他,瘦的像只猴儿,尖嘴缩腮的,沉迷于推杯换盏之间,喝的跟个煮熟的红头大虾似的,哪有点文人风雅的样子…
再观他的言谈举止,骄傲自满,目中无人,特别是只要抬眼瞄到王锦元,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态,让王锦元无语至极。
亏她还为了来见他彻夜难眠好几日,竟是如此不堪入目…
黎宴回头看了她一眼,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一声不吭,兴致缺缺,非常满意的朝着众人使了个眼色。
接着万弘道又被灌了几杯酒,没撑住,脑袋匡的一声砸在饭桌上,醉的不省人事了。
噗呲一声,不知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宴哥,就这!哈哈哈哈,你没看刚才,我夸他翰林大学士,他那嘚瑟的样,就这还翰林大学士!”
黎宴心情不错的收了句尾:“找个人把他送回去,散了吧。”
“放心吧,宴哥。”
“嗯。”
才刚走出千味斋,王锦元就生气的扯掉了两撇小胡子,黎宴见状直接将她拉上了马车。
两个男人拉拉扯扯,还是引起了不小的关注。
上了马车,黎宴瞅她爱搭不理的,哪有这几日的殷勤:“怎么?你这是过河拆桥?”
“你是不是早就见过他,这哪是什么大诗人,分明就是个草包!”王锦元这会是装都懒得装了,怪不得他能同意带她来见万弘道,竟然一点也不介意,这种人哪里值当他介意,分明就是坐等着看她念想破灭。
草包这个词一出口,黎宴的心气儿消了大半,还以为她是不满众人灌酒呢…
“见是见过,也就打了个照面。”说完黎宴也有些心虚,话是不假,不过自从说要去见万弘道,他暗里少不得调查一番,了解到他不过是这副德行,也就放心大胆的让她见了。
她信了才有鬼!忽然想到了什么,王锦元双手叠放在膝盖上:“你答应我的事还没有办到,这个不算。”
“我答应你什么事没办到?”这是心情不好,找事呢?
“我要见的是写那两本书的人,他不是。”
“胡搅蛮缠。”黎宴将她抱坐在自己膝盖上,捏了捏她的小巧的鼻尖。
“你不信?”
“你是觉得那些诗不是他写的吗?”看来今日一见对她的刺激不小…
“对。”
“人都是会变得,说不定他之前是云霁风清,可惜入了仕就是掉进了一个大染缸,变得世俗圆滑都是必然的。”
“那我们打个赌,如果这些诗都是他写的,那以后夫君让我干什么我都言听计从。如果不是他写的,你只需要答应我一件事即可,如何?”
“你就这么肯定?”黎宴挑了挑眉,这么输赢显而易见的打赌,她就不怕打脸?
“当然!”
“君子既言,一诺万金。赌约是你自己提的,输了可别耍赖!”
“我不会!夫君别耍赖就成。”
“行,那你说说,为什么你觉得他不是?”
“夫君自己去查查不就知道了,反正我说了你也不信。”王锦元昂着下巴,哼了一声,今晚心情糟糕透了,都是因为他,偏不告诉他。
其实她也不是很确信,回到家中,又将那两本书粗略翻看了一下,越看越坚定了自己的猜想。
睡前还不忘提醒了一下黎宴:“夫君,别忘了去查哦,等你好消息!”
“不怕输?”这么胜券在握,差点就被她唬住了。
“放心,输的一定是夫君。”
小娇妻胜负欲还挺重…
查查也无妨,若不是,她也消了执念。若如她所说,那万弘道不仅是欺世盗名,更是欺君,诓骗世人,这罪名就大了。
次日黎宴就派了苍戈去探查,苍戈办事妥帖,没出几日便有了结果。
“他书房内确实有很多手稿和他的字体有很大区别。有些诗文约莫是跟他本人经历大相径庭,所以没有拿出来。”苍戈立在一旁。
“可查出是何人所写?”万弘道家境贫寒,也没那个钱去找人代笔。
“应该不是上京城的人,有可能是他同乡的人,毕竟隔的远,不然早该露馅了。”
“留下证据了吗?”黎宴问道,这样惊才绝艳的诗文,居然落到他的手里,正真的笔者恐怕凶多吉少。
“总兵放心,已经拿了几份手稿,余下的藏在什么地方属下都已记下,只等总兵令下!”苍戈低头待命。
黎宴思索了一下:“不急,明日我先进宫一趟再说,这事不归我管,看圣上怎么说。”
再怎么样,万弘道是圣上破格录用的,直接去抓,不是打了舅舅的脸。
现在是不仅圣上被打脸,他也被打脸了…
黎宴颇感无奈的叹了口气,脑海里已经有一副难以想象的画面,本来就被她小瞧了,这下她的气焰岂不是更加嚣张,怎么沦落到跟父亲一样的境地了…
不过好像她的话比之前多了不少,他只能内里安慰一通,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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