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期限的最后一日,午门的皇榜被人揭了,只不过接皇榜的人只说是作为大梁的子民,理应为大梁出一份力,并不要什么高官厚禄。
圣上欣慰不已,叫了巡防营的统领叶辰过来问话,想知晓是姓谁名谁,这样的才华,不入仕当真是可惜。
“来揭皇榜的是黎国公府的小厮,具体是谁写的,微臣也不知。”大统领叶辰本就是黎宴推荐提拔上来的,虽知道黎宴不需要什么加官晋爵,因为原本就有。但是帮圣上解决了一大难题,要是能给他讨个恩裳什么的,叶辰自然顺水推舟非常愿意提这一嘴子。
听了叶辰的话,圣上先是疑惑,黎宴自然写不出,那能写出下句的会是谁呢?若是黎宴府里的幕僚,那更应该借着此事挣个功名什么的。圣上忽然想起去年重阳节做出那首《赋菊》的王氏。
莫非是她?
多猜无益,当下便让人叫了黎宴过来。
宫里的太监来传话,黎宴约莫也猜到了七八分。到了御书房,行了礼,见圣上奋笔写着什么,也不搭理他。黎宴便乖乖的站在一旁。
两个人各怀心事,圣上就想晾一晾他,黎宴顺便也卖个关子。
“哼,你倒是挺会韬光养晦!”圣上放下笔哼笑一声。
黎宴笑着拱拱手:“舅舅哪里的话。”
“那对子是谁写的?”
“不是我,是我夫人写的。”黎宴略显骄傲的回道。
“哼,量你也写不出!”
黎宴继续笑笑。
“既写出来了,怎么不来给王氏讨个恩裳什么的?”
“既然舅舅这么说,那侄儿就不客气了。”
恩裳当然想要,怕就怕您不给…
“嗯,你说吧。”圣上不以为意的回道,想着给那王氏封个什么诰命夫人不就是一道圣旨的事嘛。
“我家夫人说了,她只对万恶的金钱感兴趣,所以…”黎宴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试探。
听了他的话,圣上噎的不轻,他怎么就多此一举把这混账东西叫到跟前来了…
若是不给,到显得他多小气似的…
“就没有其他的了?”圣上盘算了一下,要是有不花钱的法子当然就更好了…
黎宴想了想,似乎也是知道如今国库空虚,这时候张口要钱跟趁火打劫差不多了,便又开口说道:“回舅舅,我家夫人喜好音律,听说南国八皇子不日将会在宫中演奏南歌,到时正宴侄儿可否带上夫人,一旁观赏。”
“好!准了!”圣上点点头,还是这个恩裳更好…
“我家夫人还…”见圣上这么好说话,黎宴刚想着乘胜追击再给她讨个诰命夫人什么的,约莫也是可以的……
话还没说完,便被圣上打断了,生怕他又跟自己提什么钱啥的:“好了!朕还有事!你先下去吧!”
末了又怒瞪他一眼,一句一个“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栓了根绳子将你夫人挂在嘴上了呢!
见好就收,黎宴原本也不是真想要什么银子之类的,便谢恩退下了。
知晓王锦元不想让别人知道是她对出的下联,黎宴也便没与她说起今日圣上询问他的事,只说是匿名将她写的东西呈了上去,王锦元也不在意。
没过几日宫里宴请南国使臣,黎宴给她准备了一套男子的衣服,说可以将她带着,去听听南国的乐曲。不过是以贴身小厮的身份,到时候端茶倒酒,可就是她的活了。
一听可以去欣赏乐曲,这可是她最感兴趣的,端茶倒水怎么了,捏肩捶背什么的,她也不在话下呀。
按说这样的正宴,官员家女眷是不能入席的,唯有中宫皇后有这个殊荣。更何况是哪家的贴身小厮,端茶倒水的活计,自然有宫里的宫女们去做。
可独独有一人,带了个长相颇为秀气又白白净净的小厮,那便是黎宴。
众人入席以后讶异的看过来,黎宴脸皮厚,全当看不见,自顾自的喝着茶。王锦元哪想到只有黎宴一人带了她过来,这么引人注目,早知道是这样,打死她也不来了。现如今只能一直低着头,想降低一下存在感。
有一两个看不惯的,瞪了过来,想说这黎宴也太不守规矩了,也不看看什么场合。
可是圣上看见了,却是一副笑脸盈盈的慈爱模样,丝毫没有觉得哪里不妥。这圣上都没说什么,其他人更加不会出声多加指责。只能感叹着,咱们的圣上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好脾气呀!
因着要来宫里听南曲,王锦元也打听了一下这位号称南国第一公子的清风居士,听说此人长相清冽如雪,俊逸非凡。话说这但凡长得美的人,若再有些才学,想不出名也难。更何况游清风是出了名的才华横溢。
惹的王锦元是十分的好奇。
而南国最有名的,便是南曲,世间广为流传的众多曲目,多从南国流传出来,南国人善音律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听到这些,不免让王锦元感叹道,真恨不得自己就生在南国才好。
怪不得黎宴想着法子让她来,说不定这辈子就这一次机会这么近距离的欣赏原滋原味的南曲了。
没过多久,大宴中间陆陆续续走进来十个袅袅婷婷的女乐者,各个都抱着一样乐器,琳琅满目。
宴席上瞬间安静了下来,走在人群中最后一位的,便是那位传说中的清风居士。一袭白衣长衫,玉面如月,闲庭信步走进来,姿态淡然飘逸。
好巧不巧,黎宴和王锦元的席位在宴席的东侧的中间,而乐者们坐定的是大殿的中心,这个位置看过去,正好看到那游清风的侧颜。
剑眉星眸,嘴角浅淡一笑,虚虚点头向圣上行礼,真是让人赏心悦目的很。
“偏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第一公子,果然清雅风流,可叹可颂。”饶是王锦元这样自觉见过不少美男子的人,也不由的低声呢喃感叹这么一句。
她这话说得不假,梁国的文人什么样,她再清楚不过了,有些人空有假的皮相,却没有内在的骨相,气质这种东西,自然是要由内而外,才能看的舒服。
一番溢美之词说的不算大声,想着应该只有坐的近的黎宴听到,也不打紧。却忘了,真正善音律之人,向来耳力极佳。
对游清风来说,被人赞美是常有的事,可是说的这么辞藻华丽的,还是头一遭。他忍不住侧脸看过去。
听声音大约是个女子,看过去确是个白白净净的小生,王锦元朝着他浅淡一笑。
游清风撇撇嘴,坐了下来。
一首婉转悠扬的南曲开唱,王锦元原本以为游清风应该会弹七弦琴或者作为歌者的角色融入其中,不曾想他只是端端坐在中间,像个老僧,闭着眼睛听着曲子,左手拿着一个什么物件,右手轻轻的打着拍子。
正当她疑惑的时候,曲音似乎慢了下来,游清风执起手中的乐器,放在双唇上,缓缓吹起。
那乐器有拳头大小,上面隐隐约约有七八个小孔,在游清风的演奏下,发出浑厚低沉的音色,在他精湛的手法下,曲调变幻无常,百转千回,听得众人是如痴如醉。
王锦元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手中的乐器,嘀咕一句:“我好像在哪见过……”
刚刚她夸赞游清风的话,被黎宴听了个正着,若她夸的是个女子,他自然不会在意,可偏偏是个男的!而且自那位清风居士步入大殿之后,她的眼光便一直注视在那个美男子身上!
两人仿佛还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黎宴眼神冒火的瞅了她好几眼,暗示她注意自己的身份,她是她的夫人,怎么能盯着别的男人看,还看得这么入神,一副忘乎所以的模样。
偏偏她对他不满的眼神视若无睹,全神贯注都在那人身上,黎宴拍了拍她的手:“斟酒!”
王锦元也没看他,思索着低头拿起酒壶,一边倒酒一边继续呢喃一句:“那个乐器,我好像在哪见过……”
一看思绪就全然不在黎宴身上,倒完了酒又看向大殿中间。
其实此时众人都看向游清风,若是哪个没看才先得奇怪呢,可黎宴哪管得了那些!他只看到王锦元忘我的看着另一个人!那是一个男人!一个很俊逸的男人!
她可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盯着他看过……
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这场宴席他吃的是如鲠在喉,任凭他如何板着脸,王锦元都没有留意到。
一曲终了,王锦元还是那句:“那个乐器叫什么来着?我怎么记不清过了?”
圣上出声赞道:“好!好!南曲果然如传言一般,举世无双!
众人喝到:“能做出这样惊才绝艳的曲子,普天之下恐只有清风居士一人了!”
游清风朗声说道:“不然,在下曾听过梁国方好先生所做的那首将军令!那首曲子才是真正的举世无双,绝无仅有!”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赞他太谦虚云云。
听到这句话,王锦元却是一愣,没想到自己的曲子竟能得到他的青睐,一时间再看他更有种心心相惜的感觉。
直到宴席散了,王锦元也没正眼看过黎宴。
黎宴气的不清,也懒得再搭理她,和几位相熟的同僚打了声招呼,便大步流星的出了殿门。
虽亦步亦趋的跟着,王锦元的思绪还在神游太虚,全在没放在前面的人身上。
不曾想二人行至停放马车的宫门前,正巧看到游清风和他那群乐者离开。王锦元当下便拐了方向,在黎宴错愕的眼神中走了过去。
停在了游清风的马车前,王锦元抱拳作揖轻声道:“殿下请留步!”
马车停下,游清风撩开帷幔,见是刚才宴席上对自己出声赞美的那个人。刚才离得远,看不不甚清楚,现在她站在自己面前,目光炯炯的直视着他。
他先是一愣,复又笑道说:“何事?”
“我想请教殿下,刚才您吹的那个乐器叫什么名字?”王锦元略显急切的问道。
“名曰埙。”
王锦元低头小声的重复了一句:“埙……殿下可方便借给我看一下?”
游清风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道:“那个恩师赠与我的珍贵之物,所以不方便。”
说完不理会王锦元穷追不舍的眼神,放下帘子说道:“走吧!”
站在一旁的丫鬟不满的瞪了王锦元一眼回道:“是!”
刚走出几步远,那丫鬟都忍不住说道:“殿下,刚才那个男的好生无礼!”
“她是女的。”
那丫鬟惊愕道:“这大梁的女子行为可真是大胆!”
游清风并未理会,只当又是哪个爱慕者之一罢了,他早就见怪不怪,岔开话题问道:“幻音阁那边怎么说?”
那丫鬟答道:“师非仙说只要殿下答应亲自在幻音阁办一场歌会,她便引方好先生与您相见。”
约莫又过了片刻,马车中传来一句:“那边应了吧。”
那丫鬟又是错愕了一下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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