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楼那随意一瞥,不知道触发了脑袋上的哪个开关,早上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昏沉现在又有点泛疼。

    两人走回高二的楼,靠栏杆的地砖擦得干净,水渍都反着光。走过去的时候,容霓的脑海里还能浮现出一句话来。

    —哦,这是她的值日区。

    又不知道谁多管闲事擦了,擦也擦不干净。

    她们进去的时候,已经快要上课了,留在走廊上的人不多,都坐回了自己座位上。只不过,坐没什么坐像。

    容霓一身疲惫想坐回去舒口气。

    但是这口气儿,到底是舒不匀称的。

    教室里的桌子按一二三一排着,除了靠窗靠门两边,都是有同桌的。黄雅云桌边围着好几个女生,腿压着腿说闲话,后面一个女生转过头,手里拿着颗草莓,“雅云姐,吃不吃草莓呀?”

    只给了黄雅云一个人。黄雅云低着头抄东西,闻声看了眼,抬起下巴等着女生喂她。

    黄雅云咬紧嘴里,

    “甜不甜?”

    黄雅云顾不得说话,嗯哼了两声,汁液从嘴角流下来。

    滴在了作业上。她继续开口:“甜……再给我一……”

    “黄雅云。”

    这一声叫得很平心静气。

    可以有时间等黄雅云慢悠悠地抬头,看见了容霓盯着她的脸。

    “你在抄谁的作业?”

    黄雅云耸了下肩,“随便谁啊,又不是你的。”她毫不在意地拿起笔记本,装模作样地翻转了一下外皮,疑惑地说:“这也没写你名字啊。”

    笔记本是淡青色的复古油画风,扉页夹着小卡,跟描述的一样。她也是偶然从那个住校的低一届的学妹那儿打听到的,说容霓在学校学习,她倒要看看她记了一些什么笔记。

    之前一直找不到这本,是容霓没带其他本子,把作业直接写在了这个笔记上,才让她看见了。

    她正好拿来抄数学作业。

    黄雅云笑了下,放下本子要继续抄。

    下一刻,她手下的那页直接被掀起,次啦一声,两页纸张被撕起。

    瞬间被揉成纸团,容霓拿着它,扬手捏在食指与中指之间。

    掌心翻转,纸团滚落在地。

    “抄啊。”

    容霓笑都不用笑,看她。

    声音沉到了冰窖里。

    那几个给黄雅云打掩护围着她的女生,从撕书开始就愣愣地不动了。此刻连同整个班都静悄悄的,一切都是一瞬间的事情。

    “这就不敢抄了?”

    容霓又来了一句,黄雅云才反应过来。

    黄雅云为找气场似的冷哼一声,满脸都写着“撕你的作业,又不是撕我的”,然后就去低头拿那个“作业”。

    手还没碰到地,容霓的脚率先踩在了那个纸团上,上下踩了踩,移开脚。

    这一过程其实是没有声的,是后面的高驰先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我操”。落在容霓身上的目光只增不减。

    就在她们以为这是一场平局时,容霓两指捏起了那个纸团,塞进了黄雅云胸口的口袋里,“不是喜欢抄吗?好好留着珍藏。”

    “……”

    班里不知道哪里吹出一声口哨声,然后就有呜哦呜哦的声音。

    黄雅云一摔椅子“蹭”地站起来,但在容霓面前,身高立见分明。没等她发火,门口传来数学老师中气十足的声音,“做什么!”

    黄雅云噎了下。

    “她抄我作业。”容霓淡淡地说完,拿起笔记本顺手丢在自己的桌面上。

    数学老师是位非常魁梧雄壮的中年男人,一张脸不说话就是面露凶色的那种。教学有点手段,刚升到了教导主任不久,参加过什么青功赛评上了职称。

    他不收数学作业,但是这班里唯一不敢不写的就是数学作业了。

    因为他会随机抽查,果然他开口:“你们两个,把昨天作业的答案写在黑板上!不会就滚到外面站着!”

    黄雅云今天算是衰过了头,上去讲台之后,拿着自己的作业本半天不动。

    一侧头,就看见容霓手上不停地,笔下乱飞地写了半黑板。

    十多分钟后,容霓丢了粉笔下去了。

    偏偏那张答案还在她胸口的衣服里,众目睽睽之下,黄雅云快咬碎了牙齿,两三步走出了教室。

    容霓一般不发啤气,大家都是同一个环境的产物,没人会因为你生个气就去照顾你,谁比谁高贵又怎样。最好的做法就是互不招惹,消停点儿万事都好说。但是今天容霓情绪很差,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就是突然不正常了。不知道黄雅云为什么给脸不要脸,干值日是踩在她脑袋上干了么,她碎个什么嘴子;爹妈没教给她乱翻别人东西是侵犯隐私权么,拿走她的笔记是最触发她的那个点。

    当下里,她从来都不记她干了什么。

    终于耳边清净,容霓卷起外套抱在怀里,躺在桌上闭上了眼睛。

    窗边的暖风一吹,就没了意识。

    --

    容霓这一睡,就从早上睡到了中午。

    没人会打扰她,黄雅云也没找回来。所以她也不知道,在她熟睡的时候,班里已经来过了新人。

    身边不属于这个环境的,不知名的香气掠过去。

    余景丞放下东西,坐在校长安排他的第一排空位上。

    从他进班门那一刻,乱糟糟的班里开始变静,唠嗑的声音逐渐变小。不分男女的目光都往前瞅。

    “哥们儿你从哪儿来的啊?长得不像我们这儿的人。”余景丞坐下后,隔壁桌的男生探过头来问。

    “澳洲。”

    “啥……啥粥?”男生还说这哥们儿幽默呢,上来就开他不懂的玩笑。他同桌推了他一把,“人家澳门来的。你个傻逼学过地理没?”

    “草!地理我就蒙对了十分,八百年不学了。”男生跟他同桌闹完,还不忘过来拍拍余景丞的肩,“哥们,你长得是真帅啊。”

    这是个男多女少的班级,后面全是男生,前面男女生分半,留给还能勉强学学的人。碰巧余景丞周围都是男生。这一会儿,门口“无意路过”的女生就扎起了堆。

    班里近水楼台的,不放弃这个机会,有意无意跟余景丞搭了几句话。

    余景丞的同桌是个戴眼镜的碎嘴子,“全面”介绍了一圈儿刚才说话的女生。余景丞没什么表示,他就以为余景丞爱听,嘴干了喝口水继续说八卦。

    差不多说完了的时候,他忽地又撞了撞余景丞的胳膊,“忘了还有一个。”

    小声使眼色往后指了指,“看见靠窗户睡觉的那个了没,睡觉呢,你看不见。人特别漂亮,但是最好别招惹。”

    他撇着嘴摇了摇脑袋,“她特别有手段,做啥都有人护着她。她男朋友是晏尊,啊,忘了你不认识。反正就挺厉害一男人。美女总是带刺儿嘛,可能我们晏大哥就喜欢这款。”

    余景丞依旧没说话,上课后旁边随之消停下来。他缓缓转过头,往后边扫了一眼。

    浅褐色短t,黑色休闲裤运动鞋。面朝着墙,发尾团成一团压在胳膊下,因为睡觉姿势短t上去一些,露出腰的地方恰好系着一件校服外套。

    ……

    于哩桃过来叫醒容霓的时候,容霓睡得出了一头的汗。

    “吃饭去吗?”于哩桃拍拍她。

    容霓揉了揉眼,“食堂吗?”

    “对啊。”

    班里没什么人了,她坐在座位上往后靠了下,摇头:“现在食堂人太多了,你去吧。”

    于哩桃:“行,用我给你带点什么吗?”

    “不用,食堂太贵了。我还有面包。”容霓说道。

    看于哩桃走了,容霓从桌肚里拿出自己的吐司面包,抓着袋子咬了几口面包,扶着脖子大声叹了下。

    脚下蹬着桌子往后一仰,叼着干巴巴的面包片看着窗外。

    机械地嚼了几口,终于在咽下去的时候感觉太噎得慌,想起她应该去接点水喝。

    她腿一收,准备出门去接热水。

    忽地对上了门口进来的视线,容霓的面包咬在嘴里,盯着他的脸,然后向下移,在他左手上的那块手表上停留了一秒。

    心里闪过了一句脏话。

    不过对方显然就是顺带看见她而已,走到第一排放了杯咖啡就出去了。

    容霓接水走神,水溢满了流到她手背上,她忽然惊醒,按掉开关。

    幸好接的是凉水。才想起来,对方根本就没认出她。

    这么巧,现在是一个班的了。下午的时候,容霓不想继续睡,头一两节是主课,她抱着胸,胳膊搭在暖气的杆上往前看。

    化学老师用那可怜的仪器做了个微显的“化学反应”后,开始讲各种金属的化学反应吧啦吧啦……

    黑板上写了一堆,容霓的视线却一直在前排的那个人后背上。

    能看出来,这些老师对新来的学生,充满了对优渥学生的“爱的关照”。看着微笑的老师叫起他回答问题,“余景丞同学,你来说一下这个反应的配平。”

    ——哦,余,景,丞。

    原来是这三个字。

    容霓换了个姿势,撑着下巴的手挡住唇,看着他站起来,挡住了黑板上的一半名字。

    唇角微动了下。

    ——正经人谁穿校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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