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节课,容霓一动不动地趴在桌子上,无人看见的地方,她睁着眼睛想事情。

    兜里没烟了,她没什么力气地动了动,递了张纸条给后面,过了一会儿,高驰从桌缝里传过来一支烟。容霓勉强塞进自己空烟盒里,一直忍到了下课,想去趟厕所的时候,听见有人喊擦黑板。

    才想起正事儿来,于哩桃跟她爸爸吃宴席去了,今天请假没来。昨天手机上还说让她帮忙干值日呢。

    容霓又将那盒烟塞了回去,拿抹布投了水去擦黑板上白花花的字。

    只是她刚擦完,班里闯进来一个人,只敲了一下门板,“喂,谁叫容霓?”

    “……”

    班里吵吵的人看过来。

    男生长得五大三粗的,走到了讲台旁边。

    “有事吗?”容霓擦完了他胳膊旁边的黑板,说:“我是。”

    “你就是啊。”男生的眼神往她脸上扫了扫,脚抬了抬踩在讲台边上,稍一动就能靠住容霓的鞋。给她台阶下:“出去说还是在这儿?”

    “我认识你吗?”她没有要动的意思。

    这幅样子无疑是火上浇油。

    “你不用认识老子,老子认识你就得了,就是你打了我女朋友吧。来,来,去跟我女朋友道个歉,我今天就不动手。”男生仗着身高的优势,上手就来扯容霓的胳膊。

    容霓手里粘着粉笔灰的抹布落下,白灰全盖在了脚面上。

    即使她反应很快也躲避不及。因为完全没料到一个说着“不动手”的男的,上来就使劲抓她的胳膊。

    下一刻,男生的衣领猛的被抓住,后面的人半提着将他的脖子向后一拽,男生被这么生生一拉,喘不过气来,忘了动作猛咳起来。

    门框下边儿站着的人看着容霓说了声,“往后去。”说完伸手从门后边拿了根立着的扫帚。

    容霓的胳膊已经被松开了,肩角的衣服皱着鼓起来个包。

    晏尊的到来班里完全噤了声,他掂了下手里的东西像是在找一个方便的手感,班里已经有人害怕地闭上眼睛。眼看那一棍子抡下去,一场殴打就要发生。

    “晏尊!”容霓叫住他,“别动手。”

    晏尊皱了皱眉,容霓已经伸手一拽,拿开了他手里的扫帚。

    不过总有些不长眼的认不得晏尊,更认不清形势。这个男生是高三的,属于好学生的那一队列,交了一个高二的漂亮女朋友,最近有点膨胀,都快混成高年级的大哥了,喘过气儿的第一句就是冲着晏尊骂了句,“哪个傻逼!”

    话音刚落,晏尊掐着他的衣领,一巴掌就抽在了他的脸上。

    “继续说,今天让你躺着出这个班门。”晏尊翻手把男生的脑袋摁在了墙上,一抬眼对的就是高二九班的门牌。

    容霓走过来,又说了一遍,“晏尊。”

    晏尊没转头,不太高兴地应了声。

    “他今年高考。”

    晏尊松了手,容霓看了一眼,对着那个男生说:“我不会打人,你自己再问清楚你女朋友吧。”

    晏尊看着那人走远了,插着兜看着容霓,叹了口气:“高考是免死金牌吗?”

    “不是,但是会很麻烦。而且他挺惨的。”头上都长满草了。

    容霓推了推晏尊,弯腰去拿那块儿抹布:“迟到了就去坐着,我去投个抹布。”

    晏尊长时间不来学校,他们都快忘了晏尊的脾气,今天无疑是等于杀鸡儆猴。像早上那种小声的讨论都没了,毕竟没有人敢舞到晏尊前面去。但是那些群里,随之出现了一种新的话题。说起来挺巧的,他们这个班是真有点实力在的,一个有名的漂亮狐狸,一个没人敢惹的豺狼,现在又加上了一个神秘的转学生,年级里的三大红人都聚集在这个班了。

    表面平和安静,私下里话题已经进行地如火如荼。

    洗手间里,容霓在水池里洗了会儿抹布,停了下来。

    那个女生找过来之前,她没有想到还会牵扯那个女生,视频很短,其实没拍下什么东西,她当时很快就将镜头移下去了。当时没机会交给警察,没想到会惹祸上身。

    水依旧留着,容霓抬手关掉,摸了下自己的裤兜,又停住。

    但是没人看到她的脸。

    容霓不再想,回到班里的时候,前桌依旧空着。

    但是后面今天特别热闹,自从晏尊坐下后,高驰嘴就没停过,一改那几天倒头就睡的风格。

    “尊哥,你那几天干嘛去了?昨天考试来着,我给你留了卷儿,给你塞座位里了。”高驰侧着身跟晏尊说话。

    “谢了。”晏尊低头将桌肚里的东西往边上一扒拉,将书包塞进去,然后随口回:“打工去了。这两天没啥新鲜事吧?”

    “……呃…那个”高驰摸摸头,有些犹豫,有点无从下口。

    “行了。”晏尊不耐烦地挥了下手,“不用说了,婆婆妈妈地跟个娘们儿似的。”

    容霓回来了,此刻她前面的人也坐着。但是晏尊没注意到容霓前边的人,可能第一眼感觉有什么不太对,但转眼就想不起来了。

    “容霓。”晏尊刚一张手,课铃打了,英语老师从前门进来了。

    正盯着他。

    晏尊呵呵笑了两声,歪歪脖子收回手假装摸脖子。

    上课渐入佳境,高驰的桌子被踢了一下,高驰转过头,晏尊点点下巴递给他一张纸条。

    高驰转过来脸还是兴奋的,再往前递的时候就在叹气了。

    他继续当个大冤种传了两三回纸条,见晏尊往后一靠,满足地拿着手机打游戏。

    一局游戏打了很长时间,快下课的时候,晏尊抬起眼望了望前面的表。几乎是一下课,他就将手机丢给了旁边的高驰,起身勾住他的脖子低头说:“把这局打完,别掉星。”

    高驰边啊边手忙脚乱地操作人物,“你呢?”

    “我要学习了,别打扰我昂。”

    “……”

    晏尊还真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走了两步去容霓那儿了。

    容霓看着晏尊把书放在桌子上翻页,坐直了,偏头说:“咋了?”

    “这两句话,我怎么看下面的题都和它说的不一样。”晏尊指了指书。

    容霓扫了眼说:“我告诉你的背了没?”

    “那能不背吗?”旁边座位没人,晏尊直接坐在桌子上,一勾唇煞有其事地说:“我吃饭学,睡前学,洗盘子还学呢,我连上厕所都拿着看了。”

    “抽烟喝酒的时候看看就不错了。”她说着,不耽误拿笔往他的书上写字。

    晏尊笑得吊儿郎当的,“喝酒看字儿都在跳舞,我能记住就学霸了。”

    说完,晏尊看着容霓写字说:“去后面坐呗,后面多舒服。”

    “太热了,没有窗户。”容霓说。

    “我给你买个风扇,我还能问问题……”晏尊说这话自己心虚得都不敢信。

    “问什么题啊?”背后有人凑了过来。是戴眼镜的班长,过来找晏尊有事儿。看到他们在写题,趴过来看了一眼,扶着眼镜说:“这种题老刘刚讲过,是有点难。”

    “你们可以问于哩桃啊,她化学挺好。不然你们干讨论可能讨论不出来,但是于哩桃今天没来,尊哥你可以明天问她。”班长圆眼镜一戴,有点学鸠那味儿了,平时挺爱学习一人,管的事情比较多。

    容霓和晏尊在成绩单上相差无几,自然而然就被看作了学渣互相教学,越学越差的那种人。只是这话说的挺没水平的,就差说容霓教不出来了。

    她们三个是一个地方住的,晏尊自然不会说于哩桃什么。但是他胳膊挎过去,拍了拍班长的肩,“呃……什么叫干讨论讨论不出来?”

    “……”

    晏尊哥俩好似的搂紧了紧班长,“别说爷爱问谁就问谁,整个班都没有——”

    他说着一卡壳,表情变了变。

    手机里动物世界卡顿了好久,手腕搭在桌沿上的人姿态闲散,但是眼睫微微下垂。

    将她伸出脚踢上男生的腿的一幕尽收眼底。

    动物世界里的野兔正在被豺扑食,他慢慢地抬起食指拨开,换成了英文股市。

    -

    晏尊话锋一转,“嘶,有点牙疼。”他捂了捂脸,起身离开这里。

    往后边儿走的时候,问圆眼镜:“所以你有啥事儿啊?跟着我。”

    “尊哥,咱们这个月末有运动会。”班长说出了主题,语气有点带上了崇敬。

    “啊。”晏尊晃了晃椅子,只啊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你是咱们班的主力,刘老师在办公室就说了好几遍你的名字,今年你上的话,肯定还能破纪录。你看这些项目哪个感兴趣?”语气已经带上恳求了,报名册往晏尊桌上一放,圆眼镜坐在他旁边儿的空位,看架势要给他一项一项介绍了。

    晏尊好似听不见,往旁边招招手,“高驰,第几把了?”

    高驰比了个数,晏尊眉峰一挑要站起来,被圆眼镜飞快地抓住了胳膊。

    “尊哥,你报名了大家肯定都抢着来了。”软的不行,开始捧杀了。

    “我没时间训练。”晏尊说了句。

    “刘老师说只要你上,以后你请假考试啥的,都不会给家长打电话。”

    “给支笔。”晏尊接过来直接画了勾,笑了,“为班级出力怎么可能没有我呢!”

    “来,你也报几个,咱给班长冲冲业绩。”晏尊一拉高驰,抱着他脖子说。

    班前面女生那边也在征人,晏尊抬起头。

    体委找女生,班长找男生。只是体委是黄雅云,此刻挥着单子说:“女生报名的过来画勾,四百米两个,铅球两个,接力四成四……”

    班里女生人太少,最后剩下一堆白的,明显不够。黄雅云往下走,“大家都尽尽力啊,我帮你们填。”

    到容霓旁边,她手一顿,说:“还剩个三千,你……”

    “我不报。”

    “女生都要报,人家报两三个,留下只让你们凑个数而已。你一个不报,对别人多不公平?”黄雅云说着,继续上升到了集体荣誉感。

    容霓没什么集体荣誉感,这种活动她都懒得参加,之前运动会都是直接翘了的。

    但是在他们这种班里,有一种很神奇的现象。就是打架斗殴的时候能冷冷静静地旁观,但是在这种事情上就会突然出现一种叫做集体荣誉感的东西,然后又会特别默契地将不服从的排外出去。

    但存在即合理。

    “哎——我报了!”晏尊招了招手。

    黄雅云捏着本子,表情是惊讶,但语气又半软不硬的,“这是女生报名!”

    “我不能上吗?”晏尊指了指自己,语气吊儿郎当:“我穿着女的上去行不行?”

    晏尊说完,班里的人笑得不行,起哄说报啊报啊。黄雅云也开心地笑了,一扬头发,嗔道:“穿什么你都不像女的。”

    又是一阵欧呦欧呦的声音,黄雅云回到了座位。

    没有再要容霓报名的事儿了。

    但是容霓知道她不会善罢甘休,就是没想到确实没给她留,留了两个没人要的给于哩桃。

    于哩桃人都不在,压根不知情。而且哩桃跑四百米就呼哧带喘的了,三千那第二天就得请假。黄雅云真是损招连出,下课的时候,容霓还是过去划掉,换到了自己名上。

    黄雅云回来看见她,得瑟地挤肩往座位上坐。容霓都没心情理。

    半天过去,外面都没风了,太阳一照就热得飞快。

    容霓去楼下冰柜里买了杯柠檬水,老板阿姨自制的,里面小小一片儿柠檬片儿,插个管儿。就这还卖三块钱。

    这是真不挣良心钱啊,容霓也不总喝,就今天喝一次。

    讽刺讽刺算了。

    “尊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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