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羥

    “哞……”

    中秋节后,相比于不显山不露水的朱由校,朱慈燃特开一日宵禁的做法让许多百姓由心底的高兴,夸赞他。

    当然,比起他的做法,百姓们更关注的还是自己的生活。

    进入秋收前后,齐王下令旨蠲免今年遭遇旱情各地的田赋,这则消息刊登在了《大明报》和皇店告示牌上。

    这让许多百姓心花怒放,因此就连干活的速度都不由快乐一些。

    除了蠲免田赋,对一些粮食大省运粮的工作也没有停下。

    尽管今年的浙江、江西两省,以及南直隶黄河以南的地区没有遭遇旱情,但朝廷对这三地的囤粮工作依旧继续。羥

    至九月初一前后,江南之地已经囤粮一亿两千余万石,北方囤粮也保持在了两亿石左右。

    长城以南,黄河以北,除了辽东和河西的河西走廊,还有山东泰山一带以外,其余地方旱情遍地。

    哪怕秋收在即,但为了防止许多百姓提前抢收,朱由检还是示意在遭遇旱情的各地放出一千余万石米麦来平抑粮价。

    这点粮食并无法抑制粮价,但朱由检也并不是想要抑制粮价。

    秋收正是粮食最多的时候,这个时候粮食涨价对于农民来说是一件好事。

    朝廷要做的不是趁着粮食多就低价收入,而是应该高价收入,让百姓有积蓄,然后在冬夏两季粮食价格飙升的时候再低价售出粮食来平抑粮价。

    很多时候朱由检也想过要施行配给制度,但以大明的国情和领土疆域、信息传输手段,配给制度只能培养出一大群贪官污吏。羥

    听着马车外,田地里的黄牛哞叫声,朱由检和毕自严、曹化淳三人在马车里观赏着金灿灿的麦田,同时处理一些需要协商的事情。

    “今岁各省八月二十的米麦价格都在这里了,下官的意思是,在原本粮价的基础上,对南方各省百姓的购粮价格提高一成。”

    “另外鉴于蒸汽轮船已经有八十多艘,旧港、瀛洲又能多余产出约四千万石米麦,因此两省已经可以开始购粮囤粮,然后交由皇店的蒸汽轮船运送至山东、辽东、北直隶、南直隶四地。”

    “以皇店的八十多艘蒸汽轮船和五千多艘风帆货船的运力,运送四千万石米麦前往应该不是问题。”

    “至于内地,鉴于年底京广铁路、京杭铁路相继通车,加上京陇铁路、云麓铁路、京嘉铁路也只有数百里铁路就能收尾,陆上运力应该也不是问题。”

    “四川、湖广、云南、交趾、麓川等五省应该可以匀出六千万石米麦。”

    “这一内一外,节省出一亿石米麦不是问题,如果算上两广,那可以达到一亿两千万石左右。”羥

    毕自严给朱由检算了笔帐,可以说在大明两京六省遭遇旱情的情况下,大明可调配的粮食数量比起前两年也大大降低。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蒸汽轮船和火车的出现,让许许多多以前在陆地上的损耗降低,能运更多粮食前往救灾地。

    “北方和江南的人口还要进一步降低。”

    朱由检看着手中的各省粮价情况,不由地皱眉开口。

    “城镇的百姓可以不迁移,但农村必须迁移。”

    “不能强行迁移,要百姓他们自愿。”

    “今年旱情突然来的这么迅猛,一时间肯定无法消退,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羥

    “按照《黄册》和《鱼鳞图册》里的人口数量和水田、水浇田数量,两京五省的粮食缺口应该有六千万石左右。”

    “即便把这一亿石各省粮食调往黄河以北,长城以南的各省,但各省常平仓的囤粮也顶多保持在两亿五千万石左右。”

    “不能因为这储备够吃三年就松懈,谁也不知道这旱情还要持续多少年。”

    朱由检的话对于曹化淳和毕自严来说声声入耳,毕竟这场大旱从天启七年开始到现在就没停下来过。

    谁知道它到底是会持续到十七年,还是二十七年。

    尽管从古至今,历代王朝都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旱情,但没有人能说大明朝就不会经历。

    未雨绸缪,这才是他们这些官员应该做的。羥

    交谈同时,秋风吹过麦田,麦田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传来,一眼看去也是极为赏心悦目的。

    “十月中旬,皇兄就会前往南京主持南京皇宫的修葺,仪鸾卫先南下接管南京皇宫城防,同时裁撤一批南京的宫女。”

    “不仅是南京,就连北京皇宫的宫女也要裁撤一批。”

    “至于太监,裁撤他们回家,多半也是被人嘲笑,就让他们在宫里好好生活吧。”

    “我与皇兄商量过,日后除了天阉之人可以割去烦恼根入宫外,其余自阉的人都不能入宫。”

    “哪怕是宫女,十三岁以上者入宫,至二十岁放她们出宫嫁人。”

    朱由检说起了太监和宫女的事情,他认真讨论过,觉得两京和凤阳皇宫的宫女太监未免有些太多了,每年要消耗内帑六十几万两银子。羥

    三京皇宫的宫女太监多达四万多人,一口气放出一万多名宫女,保留两万太监和一万宫女比较合适。

    不过天阉之人的规则一出之后,日后太监的数量或许会骤降至数千人,但也不排除有人会假装天阉之人来入宫。

    朱由检的本意是直接取消太监制度,但朱由校并不同意,所以两兄弟选择了这种折中的办法。

    这种事情,对于户部来说关系并不大,因为现在内帑和国库已经分离,除了修葺皇宫外廷需要户部出钱外,其它的皇家工程都是皇帝自己掏内帑。

    朱由检之所以告诉毕自严,也是想让他作为内阁首辅,对各州府县官员起到宣传作用罢了。

    说着这些,旁边的曹化淳不免有些心酸,朱由检也意识到自己说到自家曹大伴的痛处了,因此改变话题:

    “乌斯藏的汉人数量已经差不多了,洪承畴那边也已经准备出兵袭扰南虏。”羥

    “既然这样,那从今岁起,各地囚犯一旦违反《大明律》之中的《名例律》,受徒﹑流﹑死三刑者尽数流放岭北行省,凌迟和十恶除外。”

    《名例律》是《大明律》的纲领,一共四十七条。

    它规定了对不同等级﹑不同犯罪行为论罪判刑的基本原则。

    其中“五刑”条规定刑有五种,即笞,杖﹑徒﹑流﹑死五刑。

    在“六律”的具体条款中又有凌迟处死﹑边远充军﹑迁徒﹑刺字等刑罚。

    “十恶”条规定了谋反﹑谋大逆﹑谋叛﹑恶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内乱等十种所谓“常赦所不原”的重罪。

    总的来说,也就是小罪挨鞭子,大罪遭凌迟,不大不小通通流放。羥

    就大明眼下的情况来说,遭受凌迟的人基本都是人贩子和强奸、私通、谋害亲夫、妻女、父母的人。

    哪怕是贪污的官员,顶多也就是斩首或流放,连凌迟都配不上。

    由于律法制定的十分苛刻,所以一般杀人、寻衅、聚众斗殴的人都往往要被判处流放,并且不是一人流放,而是一家流放。

    这些严苛的律法加上地方拱卫营的驻扎,即便是械斗成性的江南、福建、两广、湖广、江西等地的宗族都老实了不少。

    因为一旦挑起一场宗族械斗,那遭遇的将是两族共同流放的局面。

    这样的风气,从天启六年就开始扼制,到天气十七年依旧有这种现象。

    今年不过才过了八个多月,就已经有三起宗族械斗,而他们也被流放到了南州、乌斯藏等地,人数超过三万人。羥

    由于是被流放的,而且是全族流放一个地方,因此流放并不影响他们的团结性。

    流放到了地方后,他们依旧能团结,并且因为流无可流,因此到了地方后,谁一旦欺负他们,他们就将施以报复,再次械斗。

    对于他们在流放地上的械斗,朱由检也十分无奈,所以在经过考虑后,他准备修改这一条律法。

    他要把宗族械斗从内斗转变为外斗,用来巩固大明的边疆。

    “宗族的械斗,日后不再流放岭北、乌斯藏、南州三地,而是改为流放至少民人口稠密处。”

    朱由检对毕自严开口,毕自严也仅仅只是一秒愣神,下一秒就反应了过来。

    “殿下此举,倒也算得上驱虎吞狼了。”羥

    “他们算不得虎,地方少民也算不得狼,只不过是稳固疆域罢了。”朱由检轻描淡写的说着,同时喝了一杯茶。

    由于时间到了午后,秋老虎有些发威,因此朱由检也开口道:

    “差不多就回城吧,京城周围的秋收情况问题不大,不必担心了。”

    他看了眼窗外,毕自严等人也点了点头。

    说到底,这个时代的河北还有许多大湖大泽,尤其是以周长二百里,接纳了河北西来水道上游来水,并且连通了上下游的数十个州县的三角淀最为出名。

    除了三角淀,白洋淀和五宫淀也是极为出名,河北之地的河网并不比南方少。

    之所以这些大湖大泽会消失,和后世增长的人口是有直接关系的。羥

    哪怕清末民初,河北之地都有三千万人口,到了后世更是高达一亿。

    反观眼下的大明,虽然少了燕山县,但即便如此,河北平原上依旧只有不到六百八十万人口。

    这四到十几倍的差距,所代表的就是明代河北百姓人均水资源和后世河北人均水资源的差距。

    如果后世河北人均一年只有三吨水,那大明北直隶的百姓就有五十几吨。

    哪怕这些水用在农业上,以大明河北之地的耕地情况,也是无法消耗那么多水的。

    因此大湖大泽自然比比皆是,尤其是当朱由检还在持续不断的降低北直隶人口时,当地的大湖大泽面积不仅没有因为旱情而缩小,反而扩大了。

    不过朱由检也不会让北直隶的百姓降低到太多,五百万算是一个比较合理的数量。羥

    五百万人里,只要有三百万的人口从事农业生产就行,那样北直隶就能满足人均十亩耕地的奢望。

    朱由检要移民实边,但这并不代表他要逆城镇化,他不可能把全部的大明人都拉去种地。

    城镇化是一定的,农业化也是一定的。

    农民稠密的地方,要么让农民进城,提供就业岗位给他们,要么就是迁移,给他们足够的土地富裕起来。

    大明没有一亿六千万工人所能承受的市场,也没有一亿六千万农民所能富裕起来的土地,但是他可以让一部分人成为工人,一部分人继续做农民。

    马车在回程的路上,朱由检脑中也闪过许多信息。

    一个简单的城镇人口就能说明大明的城镇化。羥

    尽管眼下江南士绅官员都在抵挡大明的人口普查,抵挡大明的《黄册》,但大体的城镇人口他们是无法隐藏的。

    就算他们想要隐藏,那也得问问百姓愿不愿意。

    在官学普及的情况下,地方孩童想要读官学,就需要全家登记户籍,然后才有读书的资格。

    除非江南的士绅佃户能满足数百、上千万孩童的读书问题,不然人口普查是他们怎么都抵挡不住的。

    大明一亿六千八百多万人,居住在县城的人口就多达一千八百多万人,而集镇人口则是多达九百多万人。

    两者加在一起就是两千七百多万,这也代表大明的城镇化率是16%左右。

    这是放眼整个大明,但如果放眼局部一省,比如北直隶这样的省份,那城镇化率会更高。羥

    眼下北直隶六百八十多万人,居住在县城的人口就多达二百二十多万,集镇人口八十多万。

    三百万人口聚集城镇,从事农业生产的只有不到三十万人,算上农村的三百八十万人口,也就是四百一十万,城镇化率接近40%。

    这个比例是较为健康的,如果每个省都能达到这种程度,大明就可以称为半工业化国家了。

    哪怕以现在的耕地面积,如果大明仅有六成人口从事农业生产,那也能做到农民人均十亩耕地。

    想要农民富起来,开垦耕地是肯定要做的,移民也是要做的,但推进城镇化也是必须要做的。

    朱由检的思路放开了不少,保留城镇人口,迁移农村人口来集体致富,尽管这个想法不一定能实现,但总归要尝试一下。

    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马车也已经抵达了京城北部的安定门。羥

    随着他们三人回京,此刻正在东宫处理奏疏的朱慈燃也在苦了吧唧的处理奏疏。

    一份份奏疏在他面前放下,然后被处理,紧接着被下发。

    这一过程中,张修、刘顺两人一直参与,反倒是本该和朱慈燃亲近的李永贞被晾在了一旁。

    看这架势,李永贞也似乎明白了自家殿下不喜欢太监干政,因此他只能在旁边做一些端茶递水的后勤工作。

    【钦天监上奏:是月,每晨暮天色赤黄。占曰“日空主兵”,识者忧之。】

    “废话!能不主兵吗?北面岭北都打下来了,你在这里放什么屁!”

    春和宫里,朱慈燃骂骂咧咧的处理奏疏声时不时传出。羥

    旁边的刘顺、张修等人已经习惯了自家殿下带着脏话处理奏疏的习惯,旁边的李永贞也根本不为所动。

    朱慈燃处理奏疏,每天不骂满一百句话都算文明的。

    当着他们的面,朱慈燃把大部分奏疏处理完,然后拿起了兵部的奏疏。

    【九月,天下兵马司当采买冬衣五十六万四千三百二十七套,请发二十万两。】

    “冬衣不应该在夏季就准备好吗?兵部兵马司的侍郎是蠢材吗?不知道夏天买棉花便宜吗?!”

    朱慈燃骂骂咧咧的处理,用朱笔批复:

    【俺虽是太子却也知夏季棉花便宜,尔等身为父母官岂能不知乎?】羥

    【再言关外九月天寒,尔等九月备冬衣,一月可足乎?】

    【至明岁起,冬衣六月采买,九月前务必发完各地兵马司。】

    朱慈燃把自称用上了俺,不过这倒也没有什么的,毕竟像他这么干的明朝皇帝并不在少数。

    哪怕是后世存在感不强的明穆宗朱载坖,有时候也会对高拱回复说“有人欺负我”的这种话,吓得高老头连忙跑进宫里。

    结果看了看后才发现是朱载坖和大臣拉扯时,大臣指甲太长,刮伤了他的手。

    诸如朱元璋、朱棣就更不用说了,不管是书面还是口语,反正自称大部分都是以“俺”为主。

    对于习惯了在村里溜达的朱慈燃来说,俺这个自称他很喜欢,总感觉很霸气,因此就用上了。羥

    孟承光说他不尊礼制的几条里,其中一条就是说他喜欢自称俺,而不是孤。

    不过,朱慈燃才不管他们这些人,依旧我行我素。

    批阅了兵部一本奏疏,朱慈燃把它放在一旁,继续拿起了一本兵部奏疏处理。

    【旧港兵马使马士英上疏:八月旧港之地土民劫掠农民,臣与拱卫营联手平叛】

    【朱慈燃:做的不错】

    【南直隶兵马使张建言上疏:本旬南直隶抓捕盗贼七十二名】

    【朱慈燃:做的不错】羥

    【山东兵马使阮大铖上疏:本旬抓偷盗果蔬小贼十二名】

    【朱慈燃:问清楚是因饥饿,还是因其它,若是饥饿,酌情处理】

    【江西兵马使孔颖上疏:万岁圣躬安】

    【朱慈燃:俺爹他很好,没事就找点事做】

    朱慈燃一口大白话回批,看得旁边的李永贞不由摇头。

    虽然已经看了好几个月,但自家殿下这直白的回批,每次回看都不由牙疼。

    “对了,李定国在燕然城怎么样了?”羥

    赶在申时(15点)之前,朱慈燃终于完成所有奏疏的批复工作,处理完的他第一时间询问起了李定国的事情。

    “听闻做的不错,已经从代千户升为千户了。”李永贞笑着回答,朱慈燃也不免唉声叹气道:

    “他为什么去当将军呢?大明那么多将军,又不缺他一个,他来给我当东宫詹事多好……”

    “这是齐王殿下和李定国自己的意思,殿下别太难受。”李永贞还想着安慰几句,但朱慈燃却大声道:

    “我怎么可能不难受?这么多奏疏,谁处理谁不难受?”

    朱慈燃看着面前的奏疏,恨不得捶胸顿足来表达自己有多难受。

    只是在他恨不得捶胸顿足的时候,就和他隔着几面墙,几百步的乾清宫内,朱由校正面对一大块木板,用凿子小心翼翼的凿削。羥

    他在制作南京皇宫的模型,以便他十月去到南京后定下各宫殿规模和规制。

    至于他自己的那一百多本奏疏,早就在上午就被他处理完了,这一整个下午他都在玩木头,抽空还睡了一个午觉。

    他在玩着木头,旁边坐着的张嫣则是兴致缺缺的看着他。

    “罢了,就算是运动吧……”

    想到王肯堂让朱由校多运动,张嫣只能叹了一口气,自我安慰。

    “万岁!”

    这种关键时刻,魏忠贤一脸谄媚的走进了乾清宫的正厅,拿着一份手书走进来,双手呈上:羥

    “万岁,旧港、交趾等地已经开始采伐木料了,另外云南、贵州一带的金丝楠木林今年也栽下存活了五十几万棵金丝楠树苗。”

    “嗯?这消息不错……”朱由校没有接过,只是瞥了一眼。

    在云贵种金丝楠木树苗,这是朱由检在天启四年朱由校要修三大殿的时候建议的。

    自然的金丝楠需要一百到一百五十年才能成材,但人工的只需要五六十年。

    反正西南有百万劳改工,加上日后说不准皇宫修葺也需要金丝楠木,因此每年种植树苗也就成为了传统。

    不过五六十年后的事情实在太久远,而且也不好说,所以朱由校不怎么上心。

    至于旧港、交趾采伐木料的事情,朱由校听后倒是比较高兴。羥

    按照时间来看,他十月中旬抵达南京,然后观摩,规划,差不多十一月就可以开始拆除废墟,清扫场地,然后慢慢动工了。

    为了在江南多玩一阵子,朱由校以“体恤民力”为由,只打算征募一千民夫,外加北京城随行南下的六百工匠。

    这一千六百人想要修葺南京皇宫,没有个一年半载是不可能的。

    一年半载,足够朱由校把江南玩腻了。

    想到这里,他又低头处理起了自己的南京皇宫模型,浑然不顾东宫那边朱慈燃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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