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练正要回话。

    忽然,先前被她搁在角落的手机响了。

    这个铃声她很熟悉。

    是梁修泽的专属来电铃声。

    前年她看了一部法国的电影,是一部很治愈的影片。她很喜欢里面的背景音乐,听了一段时间后,她干脆将它设置成了手机铃声。

    正好梁修泽学过法语,有天他不知道怎么的就说他录一首。录完后,他自作主张地将他唱的这首歌设置成了他个人专属来电铃声。

    沈如练表面上说不愿意,不好听,她要换回原曲,但一直没换。

    其实他唱得并不难听,相反是好听的。

    手机一直在响。

    沈如练却连找手机的力气也没有。

    晏西沉寻了一会,在车门和座位的罅隙中找到了手机。

    他无意掠过一眼。

    蓦地,别有深意地看向沈如练。

    沈如练也看向他。

    晏西沉将手机递出去。

    她没接。

    手机还在响,声音很是轻柔。

    晏西沉听了一会,说:“他的电话,你不接吗?”

    沈如练剜了他一眼。

    他缓缓笑道:“或者你想让我帮你接?”

    说着他指尖轻轻往下一点。

    今晚是两人的第四次相见,然而沈如练清楚地知道这个人有多疯,没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沈如练伸手过去拿手机。

    晏西沉突然抬起手,姿态慵懒,眼睛含笑。

    像在逗一只小猫。

    手机的铃声一直在响。

    沈如练是真的怕晏西沉按下了接通键,她犹如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拼命沿着岩壁往上爬。哪怕她此刻整个人几乎是挂在晏西沉身上的,她全然不在乎。

    她只有一个想法,拿到手机。

    奈何晏西沉一直不让她得逞。

    一番你来我往中,沈如练气喘吁吁,胸口起起伏伏,额间也渗了一层薄汗,一头打理精致的卷发这会有点凌乱。

    看下来,她不是不狼狈。

    反观晏西沉,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样。虽然在拉扯过程中,他的衣服出现了不少褶皱,但他的神情是淡定的。

    或者说,是十足的云淡风轻。

    如果不是微皱的衣服无可忽略,沈如练都快觉得,合着在这一场默剧里,她是跟空气在作斗争。

    而他晏西沉,自始至终只是个局外者。

    手机已然安静下来。

    沈如练松了口气,可一口气还没缓过去,这时,手机又响了。

    她顿时挺直了背。

    那端,晏西沉从手机屏幕抬起眼,略略地朝她看过来。

    他眼含笑意,不过这笑意带着点戏弄。

    沈如练暗道不好。

    下一秒,晏西沉手指轻轻在屏幕上一点。

    电话就这么接通了。

    梁修泽的声音从听筒里流出来。

    带着加班后的疲惫。

    他说:“阿练,事情忙完了吗?你在哪?我过去接你。”

    晏西沉是开的免提。

    沈如练手握成拳头,她愤怒的同时,更多的是颤栗不安。

    不为别的,只因为梁修泽的问题她一个也答不上来。

    晏西沉像是在看一场好戏。

    见沈如练一直不出声,他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跟前带,在她的怒视中,他微微一笑,仅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听,他还在问,声音那么急,你确定不说点什么吗?”

    电话那端梁修泽没听到沈如练的回答,又问了两句,随后他身边传来一句询问的声音。

    “梁修泽,你坐前面那辆车吗?”

    是一道女声,沈如练并不陌生,中午她和这道声音的主人才见过面。

    刚才一群人中,就有林从染的身影。

    不过,她和梁修泽一前一后,还是斜对角的位置,两人也没有交流。

    晏西沉看着自己。

    梁修泽又问了一句:“阿练?”

    沈如练出声:“我在。”

    那端松了口气,说:“你再不出声我快要以为你是不是怎么了。”

    沈如练心内一颤,连忙说:“没有。”

    话刚落,她的手多了一层冰冷的触感,她低头一看。

    晏西沉的食指压在她左手手腕的脉搏处,他的手温微凉,轻轻搭在上方,她的呼吸没有来由地一滞。

    那端梁修泽问什么,她无一不是磕磕绊绊地答。

    晏西沉似乎很享受这种充满了微妙的氛围。

    他的手不满足于只是停留在沈如练左手手腕内侧的脉搏,他食指往前轻轻一推,沈如练的手腕细,他的食指还有很多空余空间。

    随后瞥了眼沈如练。

    意料之内的,沈如练同梁修泽的说话声变得断断续续,甚至心不在焉。

    仿佛在怕他下一秒会做出点什么事情出来。

    晏西沉微微地弯了弯唇角。

    梁修泽问沈如练今晚要不要回来。

    沈如练说:“我今晚……”

    她的声音忽地一顿。

    不可置信地看着晏西沉。

    无论她的目光有多灼热,晏西沉手上的动作片刻未停。

    他先是食指在她手腕间轻轻划过,划到尾端的时候,他指尖一顿,下一秒又反着划回来,这次只划到手腕中间的位置,然后一寸一寸地往下,最后停在手肘的位置。

    他的指甲修得很圆整,沈如练并没有感到指甲划在皮肤上的那种细密尖锐感。

    但这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

    他指尖所到之处,她无不泛起一阵颤栗感。

    沈如练不知道他这么做是出于什么目的。

    可能是一时兴起,可能是想让她分心。

    不论是哪种,归到她这边的反应只有害怕。

    她寥寥结束了和梁修泽的通话。

    结束通话,她收回左手,用右手搓了搓,试图擦掉那层不适感。

    晏西沉问:“结束了?”

    沈如练说:“结束了。”

    这场于她如同折磨一般的通话,终于结束了。

    -

    无声安静了一会,晏西沉说:“开车吧。”

    车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不多时,车停下。

    沈如练坐在车里,她看了眼窗外,正是一家酒店,就在梁修泽所在公司的隔壁街道。

    晏西沉递过来一张房卡。

    她警铃大作:“你什么意思?”

    他说:“你刚在电话里说今晚不回家,那就暂时住在这里。”

    沈如练抓了一把头发,说:“晏西沉,你是不是有病?”

    晏西沉笑意淡淡:“我是认真的,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去找他谈分手的事。”

    话落,他也不待她的回应,拉开车门下车了。

    沈如练觉得无语,她正要跟着下车,晏西沉突然折身回来。

    沈如练伸出去的脚及时停住,她看着他。

    夜色下,晏西沉整个人更是肃冷了许多,他微微伏下腰,身体往前微倾,与沈如练保持同一水平线的对视。

    这样的他,莫名多了几分熨帖。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是让人不适的。

    他说:“沈如练,不要心存侥幸,我没有在开玩笑。”

    话罢,他伸出手,见她怔怔的,他淡淡笑了下,手往前一探,将她适才随意抓乱的头发抚平,又把垂落在额前的头发拂到而后。

    做完这些,他转身走了没几步,弯腰坐进一辆黑色的车。

    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走到车旁,对沈如练说:“沈小姐,请。”

    -

    沈如练在酒店房间呆坐了两个小时,一番思考,她下楼退房离开。

    她没回出租屋,而是去了公司分配的公寓住了一晚。

    次日,她早早回到出租屋,正好赶上梁修泽出门。

    她看着梁修泽,不言一语。

    梁修泽看她这么呆呆地望着自己,走上前,问:“怎么了?”

    昨晚晏西沉离去前的那番话,此刻言犹在耳,一下一下地充斥着她的耳膜。

    “是不是太累了?桌上还有粥和包子,你吃一点再去补眠?”

    唤回她的思绪的是,梁修泽温柔的语调。

    分手?

    沈如练想,他晏西沉算个什么东西。

    不过见了几次面,就要对她的人生指手画脚,未免太高看他自己。

    想罢,她抱住梁修泽:“是有点累。”

    梁修泽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那我留下来陪你?”

    “不要,”她立即放开他,往后退一步,“去上班,加油赚钱。”

    先前迷恋不舍的是她,现在,果断撤开的还是她。

    梁修泽摇头笑笑:“行,吃饭睡一会再工作,不要累到自己。”

    沈如练笑眯眯地送他出门。

    这一天,沈如练过得极为忐忑不安,生怕某一刻,晏西沉的身影会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走出来。

    好在天黑过去,她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

    第二天,第三天亦是如此。

    风平浪静几天后,沈如练彻底放下心。

    那一晚车内发生的事情,他离开前留下的话,仿佛是她的一场梦。

    梦醒了,她又回归正常的平静生活。

    后来,要不是张胜因非法融资被立案调查,之后又查出他公司一系列的问题,他即将面临牢狱之灾。

    沈如练真的要以为晏西沉这个人是不存在的。

    可就是因为张胜的出事,让沈如练感慨‘恶人自有天收’的同时,一股不踏实的异样在她心间悄然而生。

    她生怕某天晏西沉突然出现,通知她和梁修泽分手。

    她想起那晚在车上,晏西沉的食指划过她手腕和手臂的感觉。

    那一瞬至今回想起来,仍是让她感到恐惧的存在。

    就这么心神不宁地过了一个月,晏西沉还是没出现。

    沈如练宽下心,就在她的演员生涯步入正轨时,梁修泽的母亲找到她。

    梁修泽母亲出现的那天,沈如练正在拍戏。

    张胜出事后,她先前签约的那部女二的戏投资方先后退出,项目胎死腹中。

    沈如练以为自己会像以前一样处于雪藏状态,要一直没戏拍。没想到,公司那边一反常态,递给她一堆剧本,让她自己选,之后公司会出面去谈,丝毫不谈此前违约一事。

    她纳闷公司的态度转变,问了江航:“公司吃错药了?”

    江航倒是淡定:“公司之前在你身上投资这么多钱,总不能让你搁灰回不来本吧?”

    说得也是,沈如练认真挑起了剧本。

    正好有部悬疑网剧要找一个会跳舞的女二角色,班底和剧本还算不错。剧组那边很急,说是原定的演员腿出事了,不躺个两三个月是下不了床的。

    沈如练正好有点舞蹈功底,便想着试一试。

    江航笑她:“那么多大制作你不选,选个小制作的网剧是怎么回事?”

    沈如练说:“好久没拍戏了,先选比较容易入手的,适应一下节奏。”

    江航联系剧组谈合同。

    合同敲定得很快,两天后,沈如练进组拍戏。

    这天,她中场休息,江航来到她身旁,轻声说:“外面有人找你。”

    沈如练听了,心跳得厉害,她有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男的还是女的?”

    江航说:“是一位女人,对方称是梁修泽的母亲。”

    沈如练莫名松了一口气,她和副导演请了两小时假,到隔壁的咖啡厅见梁修泽的母亲——王欣雅。

    去的路上,她那股忐忑又回来了。

    其实早前梁修泽的母亲找过她两次,每一次的意思不外乎让她和梁修泽分手。

    原因也是千篇一律的——两人的家庭背景不合适,即门不当户不对。

    这一次,沈如练猜她的来意还是和之前两次一样。

    果不其然,她刚坐下,王欣雅就表明了来意:“沈小姐,长话短说,请您和修泽尽快分手。”

    沈如练说:“您的请求我做不到。”

    王欣雅笑了笑,忽然说:“我知道你一直在想北城买一套房。”

    说着她拿出一张卡和两张a4纸,卡放在纸上一并推到沈如练面前。

    她说:“这卡里有六百万,在三环内买个两室一厅绰绰有余。再加上你自己的工作,你可以过得不错。再者你还可以把你母亲接过来,听修泽说,你很爱你的母亲。”

    沈如练的视线从桌上掠过一眼,随后看向她:“阿姨,我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

    王欣雅看了看她,说:“你可以先看看你面前的合同再说。”

    沈如练摇了摇头,她说:“您知道上一个拿钱签完合同走人的女生的下场是什么吗?”

    王欣雅的脸色顿时不太好看。

    沈如练说:“以敲诈勒索罪要在监狱度过十年。”她抬眸,“我想您卡里只有五十万的钱吧,一旦我真的动用了这笔钱,是不是下一秒坐在我面前的就要换成警察了?”

    几秒之内,王欣雅的脸色一变再变,过了会,她说:“请沈小姐你多多体谅我作为母亲的心情。”

    沈如练笑了,她问:“您今天是带着这样的目的过来的,那么您考虑过我母亲的心情吗?”

    沈如练说完,起身便走。

    王欣雅忽地唤住她,语气硬了几分:“你必须和梁修泽分手,他也必须回家了。”

    沈如练没有回头,她说:“他的脚长在他身上,他要走到哪里去是他的事,我不能左右他的想法。”

    从咖啡厅出来后,烈日当空,沈如练仰头看了会。

    她实在不解,最近到底怎么了,总有人先后跑过来要求她和梁修泽分手。

    隔天晚上,剧组里有大夜,要拍一晚上的戏,沈如练灌了一杯咖啡,在一旁看男女主的对手戏,下一场是她和女主的戏,她正默默背着台词,梁修泽来了。

    这阵子两人都忙,已有十来天没见过面。

    梁修泽憔悴了不少,眼底一片青黑。

    江航跑过来,说:“你们有话快说,我已经跟那边打过招呼,但不能说太久,马上轮到你的戏份。”

    沈如练点点头,将梁修泽拉到一边,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怎么过来了?”

    梁修泽先是看她一会,然后拉过她的手,将她抱在怀里,他声音很疲惫:“你三天后要去江城,本来说好那天我会送你过去。”

    他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沈如练知道他的意思,多半是那天他不能送她了,不然他不会专程跑来这里一趟。

    她没在这个话题继续,而是摸了把他的腰,感慨一声:“你又瘦了,这段时间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他没出声,只是抱紧她。

    他抱得很用力,似乎是想把她嵌进他的身体一般,沈如练不知道他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又想到中午他母亲过来的事情。

    不禁沉重了几分。

    晚风习习,过了好一会,梁修泽忽地说:“阿练,我只有你了,你别抛弃我。”

    沈如练这时才感到不对,她推开梁修泽,上上下下瞧他一番,人是好的,没有任何不对。就是脸色不太好,憔悴得很。

    一开始她以为是熬夜工作才会这样,现在再仔细一想,可能原因不止熬夜工作。

    她问:“怎么了?”

    梁修泽笑了下,笑容很悲伤,他说:“家里发生了一些事。”

    脑海里闪过他母亲说的‘他必须回家了’,她蓦地一怔:“严重吗?”

    梁修泽默不作声地凝视她几秒,将她拉进怀里,他再次抱住她:“还有两分钟,再让我抱一会。”

    显然他不想说。

    沈如练干脆不问,就静静地让他抱着。

    两分钟后,江航来催人。

    沈如练回到片场,化妆师在一旁替她修补妆容,她别过脸,梁修泽站在远处看着她。

    浓浓夜色下,他的身影融在无边的黑暗里,很是孤独。

    一切准备就绪。

    沈如练进入角色模式。

    待她中场补妆时,先前梁修泽站立的地方已空无一人。

    夜色深浓,如那推不开的墨。

    明明她所处的位置亮如白昼,周边人影喧闹。

    沈如练却无端感到了一阵荒凉寂静之感。

    半个月后,正在江城拍戏的她,接到了林从染的来电。

    电话里,林从染的声音满是惊颤。

    “姐姐,修泽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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