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沈如练看着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过来的晏西沉,直到他在离自己一步远的位置停下,她还是有些缓不过神来。
或者说,是一种不真实感。
他的突然出现,只说明了一件事——
她两个多月的自由,提前结束了。
沈如练久久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久到晏西沉的脸色一点一点地由面无表情到阴沉遍布。
他似是而非地问:“你这是太欢迎我的意思,还是相当反感我此刻出现在这里。”
沈如练不作声。
他往前走一步,伸手。正要摸到沈如练的脸,被她躲开了,她的发梢堪堪划过他的指尖,留下一阵温柔的触感。
晏西沉捻着指尖,似有若无地摩挲,本在聚拢的眉眼稍稍舒展开。
沈如练退到一旁,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因为是在外面,她还不太想在公众场合和他闹个什么不愉快,回头再被发到社交媒体上,保不齐到时定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
尤其桃色绯闻中,无论事实真相如何,中伤的那一方一定只会是她。
她注视着他,脑子里迅速思考,就在晏西沉有再次朝她伸手的动作时,她很是镇定地说:“我只是不解,今天是过年的日子,你应该在北城才对。”
“应该?”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
沈如练却没和他在这继续久待的想法,她说:“我们剧组聚会的时间快到了。”
晏西沉轻皱了下眉,语意不善:“你确定你要和我说的是这一句?”
“是,”沈如练面不改色,“晏西沉,我现在在工作,请你……”
话未落地,他已经一步来到眼前。
一道黑影铺天盖地地降下,将她砸了个满怀。
她的呼吸有一瞬的停滞,心更是跳得厉害。
晏西沉的气息,带着点风雪的冷意,没半分钟的时间,将她缠得密不透风。
他微低下头,丝毫不顾身旁还有一个林双存在,径直挑起她的下巴。
眉眼肃冷,气质清寂,如果这个人不那么强势,性格再稍微温和一点,那么他一定是她欣赏的人。
可惜不是。
他做什么从来只考虑自己的感受。
旁人的意愿不在他权衡的范围内。
换句话说,这个人不会尊重人。
晏西沉似笑非笑:“我再问一句,你确定这个时候,你没有别的话和我说?”
这次,沈如练着实思考了许久,像是有半个世纪的时光过去,她的脖子因为仰着,开始泛酸,她才像是找到了语言:“晏西沉,新年快乐?”
晏西沉仿佛没听清楚这句话,眉间聚成一座小山峰,“你说什么?”
沈如练轻声道:“晏西沉,新年快乐。”
他笑了下。
笑得有点令人摸不清,不知是满意她的回答,还是不满意。
不过这不是沈如练该担心的事情,她身体小幅度地往后仰了仰。
晏西沉旋即注意到,又抬了抬她的下巴,低头,在她唇角的位置碰了碰,低声:“沈如练,新年快乐。”
说完这句,他随即放开她,并且人也往后退了一步。
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事情的开始和结束都不在沈如练的预料内。
这几分钟内的一切,短暂又恍惚,如果不是晏西沉就在触手可得的地方盯着她看,她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场梦。
酒楼在六楼,她和林双到的时候,人还没到齐,也就是说,她们不是最后一个到的。
沈如练瞬间宽了心。
只要不是最后一个到,接下来的事情会方便很多。
最后到的人是宋随和江决。
沈如练没太在意,只想着快点吃完走人,毕竟刚在负一楼见过晏西沉,她猜不准晏西沉是否会突然现身包厢。
毕竟,这人行事向来没有分寸,没有规矩,做什么都是想当然。
庸人自扰了近两个小时,一顿聚餐吃得沈如练没滋没味。
不过,让她庆幸的是,直到散席的那一刻,晏西沉的身影始终没出现。
沈如练和林双的位置偏里面,这会,出口处都是人,两人便多坐了会。
不过多坐了两分钟的时间,宋随带着江决在她们这桌落座。
沈如练心一跳,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宋随倒了杯酒,递到她面前:“沈如练,我们今晚还没一起喝过。”
沈如练掠了眼林双的手表,淡淡说:“现在是凌晨一刻,应该是今天。”
宋随怔了下,笑笑道:“好,今天,新的一年,第一天这杯酒我敬你。”
沈如练没接过:“我两个小时后还要上妆,这杯酒我不能喝。”
饶是她如此拒绝,宋随还是据理力争:“就一杯,浓度也不高,不碍事。喝完,我们就撤,不喝,我们继续坐。”
沈如练呼了口气,说:“宋导,对不起,我拍戏期间从来不喝酒。这杯酒我用茶代替可以吗?”
“不行,”宋随许是酒后上头,随着这一声,他红脸得越来越明显,“之前是我不对,我知道你还在气我,那事确实是我干得不厚道,今天你把这杯酒喝了,我们就当往事就此揭过了,行不行?”
一旁的江决像是看不下去了,正想出声,沈如练先他一步:“宋导,这不是道歉的方式。”
宋随的脾气也上来了:“沈如练不是我说你,知道当年我宁愿赔钱换掉你也不愿意把你留下吗?你想啊,你的戏份都快拍完了,我换掉你,一切都要重拍,那钱就跟水一样哗哗地从我眼前留走。你就觉得我不心疼吗?”
刚才宋随过来时,包厢里的人已经没几个了。
之后见宋随脑热上头,口无遮拦,林双走到门口,轻声细语地将剩下的人员送出包厢外,并合上门。
眼下,宋随说完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包厢安静得可怕。
沈如练神色不变,或者说,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
江决眼见情形不对,虽然和沈如练交集没那么多,但到了这个局面,恐怕是要旧事重提。他拉过宋随,说:“沈小姐,或许我们换个地方说?”
沈如练笑着看了看他,说:“江先生,不好意思,如果您觉得见外,可以先走一步,待会我会把宋导完整如好地送到他助理手上。”
江决:“……”
应付完江决,沈如练转向宋随,淡淡地笑着:“宋导,我很想听听你当年的理由。”
宋随是个瘦高个,他脸上没什么肉,加上这段时间日夜颠倒,眼皮耸搭着,很浑浊,他眯了眯眼:“你的臭脾气还是当年那个样,不能屈不能伸,一个字轴。当年也是一杯酒的事,你不想喝,一个快完成的角色就那么丢了。今天,新的一年,你还是没有任何长进。”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道不高不低的声音。
“她没有长进,那宋先生又当拿她如何?”
沈如练对这道声音再熟悉不过,就在两个小时前,她和声音的主人刚有过短暂的、不愉快的谈话。
她朝门口望去。
晏西沉一只脚踏进包厢内,神情肃冷,眉眼沉沉。
像是想到什么,她朝旁侧一看,适才还站在门口的林双,这会已不知去处。
-
宋随再怎么借酒发挥,转过头,甫一看到来人的面貌,顿时什么都清醒了。
他撇开江决,狗腿似的朝晏西沉走过去:“晏先生,您怎么过来了?”
晏西沉神情淡淡,再所以然不过:“我来接人。”
接人?
接的谁?
宋随脑子有片刻的怔愣,随即又想到晏西沉刚才进门时说的那句话。
他扭过头,朝沈如练的方向看了眼。
再回头看看晏西沉此时视线投向的位置。
这接的谁,再清楚不过。
转圜一圈,宋随的心就有那么点不平静了。
当时听说沈如练要做他这部剧的女二时,他还很纳闷,问定选演员的导演,说圈里不是都不用沈如练了吗?怎么还把她拉过来拍戏。
他隐约记得演员导演说,这是投资方的意思。
做这行的,不论是幕前还是幕后,总要有点人脉才能混得顺遂些。他没觉得奇怪,反而是赞赏沈如练终于上道了。随后他又问这投资方是谁,那人摇摇头。
宋随知道有些人捧人,喜欢藏着方式捧人,说是投资方,但这是经过了几轮身份的投资方就有点说不准了。
想明白了,他也就不好奇了。
《玲珑错》拍摄时期是六个月,这个神秘的投资方总会出现的。
比如探班。
但前后拍了两个多月,沈如练身边来来去去的,除了经纪人,也就是两个助理。
宋随又纳闷了,难道这神秘的投资方是沈如练家里的人?
可是,据他所知,沈如练家境很一般。
正想着,晏西沉已经略过他,视若无睹地走到沈如练面前,他伸手:“跟我走。”
他刚碰到的沈如练的手指,下一秒即被沈如练甩开。
宋随眼都直了:“!!!”
江决则是平静地看着。
晏西沉低声:“想继续跟我闹?我等你结束了再过来,还不够给你面子?”
沈如练面无表情:“我不用你等我,更不用你给我面子。”
他听着,轻轻笑了声,看了眼宋随的方向,视线再放回沈如练的身上,“哦,是吗?”
极其漫不经心的一句。
宋随连忙低头。
沈如练不语。
他丝毫不在意,反而淡淡说道:“要我说几次?沈如练,你宁愿跟一头猪争个高低,跟我说话都嫌费事。上次是张胜,这次是宋随,下次会是谁?”
宋随抬头,一脸茫然。
他都快瘦成竹竿,哪里有点像猪的样子?
沈如练忽地笑了:“你选择新年第一天过来就是来羞辱我的吗?”
他摇摇头,声音依旧平淡无波:“我在简述一个事实。”
包厢一片静默。
晏西沉目光凛凛地扫视了一圈,不由分说地拉起沈如练的手往门口走。
沈如练无声拒绝,见挣扎无果,用另外一只手去推晏西沉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
刚走到门口,晏西沉停步,沈如练还在推他的手指。
他的脸微微往后侧,沉声几秒,他慢条斯理地说:“沈如练,不要做自不量力的事。”
那一瞬说不清是何意味。
沈如练手一顿,片刻后,手无力地垂落。
他像是很满意,由拉着她的手,手往前挪了一些,一点一点地蚕食她的掌心,而后与她十指交缠。
这一次,沈如练没有脱开。
像是妥协了一般。
电梯旁,孟明横垂首站着。
两人刚要进电梯,身后一道匆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是宋随。
他酒已经醒了,两只眼睛已不复此前的浑浊。
他笑得很尴尬,手脚不知如何安放:“晏先生,您看……”
话还没说完,晏西沉径直打断:“您有事找我?”
宋随看了眼他身旁的沈如练。
晏西沉也跟着看了眼,他微微笑着,然后低下头,附在沈如练的耳边,一双锋利如刃的眼睛要笑不笑地盯着宋随。
“沈如练,他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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