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敏以为自己听错了,哪来的黄毛丫头,就敢随便跟他比厨艺。
别以为新封的宜嫔看在她的面子上,赏了御膳房一人一双鞋,就会卖她个脸面,一码归一码,不是一回事儿。
“我正忙着呢,没空跟你瞎闹腾。”张御厨毫不留情地拒绝。
“您是不敢比吗?”温雨激他。
张德敏这人,在御膳房有年头了,人人都奉承着,把他厨艺夸上天了,多少年没人敢这么口出狂言。
他看向温雨:“我怕你输得太惨。”
温雨直言:“我不可能输。”
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张德敏直接停下手中的活儿,看傻子一样看向温雨。
这姑娘没病吧?
这叫什么?关公面前耍大刀,班输面前弄大斧,必须得给她点颜色瞧瞧,让她知道什么叫“初出茅庐”,什么叫“丢人现眼”,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你是为你们那群新御厨出头。”他要煞温雨的脸面,故意道,“既然如此,让你们新御厨的头名来来,勉强能跟我比上一比,你,还不够资格。”
都知道温雨和张德敏对上了,小小姑娘竟敢挑战御膳房资历最高、厨艺最高的张御厨,新老御厨全围了上来。
前者为温雨造势助威,后者则更多是瞧热闹,顺便为张御厨加加油,好保住老御厨们的脸面。
张德敏这话一说出口,不少人的脸色精彩起来,拿擢选头名拉踩温雨,他究竟知道谁是头名吗?
温雨淡淡一笑,反问:“张御厨,没人告诉您这届御厨擢选的头名是谁吗?”
张德敏一向清高自傲,即便是擢选的头名也不关心,别说主动问及了,就是有人要告诉他,他老也不稀得听,故意自然不知道。
他眼皮一掀:“总不至于是你个黄毛丫头。”
旁边一位老御厨都听不下去了,再说下去,张德敏的老脸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于是忙凑过去,耳语道:“张老,您面前这位温厨娘,就是擢选头名。”
张德敏:“……”
是吗?
老脸却是有些挂不住,张德敏强行找补:“谁还不是个擢选头名。”
当年他以荤菜局第一、素局第二、面饼局第一的好成绩,当选头名状元!
“温御厨可是三局连冠。”有个新御厨颇为自豪地小声道,因着身边有不少老御厨,自豪的声音放得特别小。
“三?三局连冠?”
老御厨单知道温雨是头名,却不知道其中的细节,没成想,这小娘子竟然三局都是第一名?
那岂不是比张德敏当年还厉害?
不少老御厨已经露出钦佩的目光来。
连张德敏都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小娘子来。
温雨笑问:“张老,这回有资格跟您比了吗?”
张德敏仍是不服气,“哼”了一声勉强同意道:“既是比厨艺,你想跟我比什么?”
温雨其实想来一句“比什么都行”,想想又觉得该多少给张御厨留点面子,见张德敏手上正调制包子馅,于是灵机一动,道:“这包子是明日的早膳吧?不如就比这个?”
包子这种食物,看似简单,里面的门道实则可多了,要搅馅儿、要和面皮,更要包出标准的十八道褶,外观饱满,皮薄味美,十分考验庖厨们的功夫。
而且包子这种早点,因为一笼屉能蒸出好多个,属于是量产型食物,所以不仅会供给各宫贵主当早膳,膳房自己人也吃。
经常能看到,膳房的御厨或小厨们,一手拿着两个包子啃,另一手端着碗甜粥,就把早膳给对付了。
两人若是比包子,连评委都不用特意找了,直接匿了名,第二日分给贵主和大伙吃,吃完问大家哪种好吃就成了。
评委受众如此之广,也免了偏袒之嫌。
如此说好,比赛便正式建立起来,御膳房自然而然被划分成两大阵营,分别是以张德敏为首的老御厨,和以温雨为首的新御厨。
新御厨们兴致冲冲地把位于围起来,自动充当军师的角色,为温雨出谋划策起来。
“张御厨包子做的一绝,温雨,你怎么主动提出跟他比做包子啊?”
“不过不怕,咱们信温雨的厨艺就是,我跟你说啊,张御厨擅长做肉包子和韭菜包儿,以皮薄个大著称,宫里许多不怎么用早点的娘娘们,见供有张御厨的包子,也会多多少少用点。”
“温雨啊,你有没有取胜的门道啊,若只是规规矩矩包包子,咱怕是不能决胜张御厨诶……”
最后一句话说到点子上了,想赢对手,就要有比对手百分之百强的地方。
张德敏做包子已经炉火纯青,很难有超越的地方,但温雨也不是吃素的,她有底牌啊,中华美食发展那么多年,不可能只原地踏步。
楚朝的包子就是正儿八经那种大个儿包子,规规矩矩十八个褶,讲究皮薄、个儿大、馅儿足、味道美,有肉馅儿和韭菜馅儿两种。
至于后世由包子演变出来的食物,灌汤包、生煎包、小笼包……目前还没有,也正是温雨的底牌所在,这里顶多有猪油煎的水煎包。
温雨之前给尚书夫人做过灌汤包,食客的评价就很不错。
这次,便也来个出其不意吧。
因着要食物匿名,温雨和张德敏要做的包子不得向任何人透漏,各自寻了个小厨房,连小厨都没带,自己备料蒸包子去了。
温雨挑选了最经典的豚肉馅儿,三分瘦七分肥,菜刀飞速剁成肉泥。
切好的的生姜末加入肉泥,生姜这种东西有人不喜欢吃,菜中遇见姜片和姜条都会挑出去,但切成末却不排斥,只剩提鲜的效果。
加入一碗清水,不停搅拌进肉馅中,这样蒸出来的包子汤汁充裕,美味多汁。
油盐酱醋加入适量,芝麻香油增味,最后撒入一大碗小葱碎,搅和均匀,肉馅便调制好了。
除了调制肉馅,温雨还打算再调一种韭菜鸡蛋馅儿。
韭菜鸡蛋馅儿比较好调,韭菜碎和鸡蛋翻炒至七八分熟就可以啦。
等到和好面,扯面剂子时,温雨留了个心眼儿,除了正常包子大小的面剂子,还扯了不少只有指头肚儿般大小的,这么小的面剂子别说包包子,连包饺子都显小了点。
大大小小的面剂子赶成薄薄的面皮,大的有手心那么大,小的约莫比铜钱大不了一圈。
但无论面皮是大是小,铺在温雨手心,塞上肉馅,几个指头翻花一般灵巧,就把一张圆圆的面皮捏成十八褶的包子。
包子珠圆玉润,像个弥勒佛似的挺着圆滚滚大肚腩,中间微微裂着小口,仿佛笑得裂开了嘴,这包包子的水平,怎么看怎么高。
小包子才是最考验人手法的,统共才铜钱般大小,要包上馅儿,捏出褶儿,馅儿一点不能外漏,褶子要支棱分明起来。
也就是温雨这种纤细的指尖,才能捏出这般袖珍包,换做张德敏那厚实的大手掌,那叫让张飞穿针,绝对做不了这种精细活。
拿这么小的包子跟张德敏比,起码在包包子的功底上绝对不输了。
大个儿小个儿的包子包好,大个儿的上笼屉蒸,小个儿的温雨则另有打算。
寻来一只平底大铁锅,烧热后刷上一层猪头,等油温变热,袖珍包整整齐齐铺在锅中,滋滋冒着香气。
不一会,底儿就被煎成了焦黄,起了一层脆脆的酥皮,上面的包子皮也逐渐变得金黄,看起来更加丝薄透明,隐约能看到里面的肉馅,仿佛浅浅一咬就能破皮。
锅底的油依旧浮着一层,温雨往里加入少量清水,让油花浮在水面上,水面刚好在小包子肚,这样随着加热,水分蒸干,油花就被上面的包子皮吸收进去,吃起来更香。
等水分完全蒸干,生煎袖珍包子也就做好了,撒上一把翠绿小葱花和黑芝麻,别提有多好看了,仿佛一个个盛开的小花。
翌日清晨,温雨和张德敏正式比试厨艺的日子。
两人来的都特别早,天不亮就来御膳房,各自进了自己的小厨房。
因着宫中的早膳供应比较早,御厨从自家进宫再准备早膳的话,时间上会很赶,所以御膳房通常会在前一天就备好食材,早上回个锅就行。
温雨把蒸好的大包子重新上笼屉,生煎包则回油,包子底儿照样金黄焦脆。
及至各宫传早膳,小厨把已经蒙上保温被的食筐抬出来,挨个宫里分发去了。
宫里的娘娘们虽说主位以上都有自己的小厨房,可早膳毕竟太早,小厨房的庖人们一早进宫做膳食也不现实,一般也就凑合着传御膳房的来用。
温雨和张德敏的包子,也就理所当然被端上每位贵主的餐桌。
宜嫔和宫里大多数娘娘一样,早膳传了御膳房的包子。
“今儿还是张御厨做的包子吗?”她坐在圆桌前,等宫女掀开食盒。
“送膳的小厨说,今儿的包子有张御厨做的,还有新来的御厨做的,娘娘您尝尝。”
待食盒掀开,一排小生煎包整整齐齐码在盘中,像一束盛开的雏菊,可爱得要命。
宜嫔眼睛都亮了:“呀!这么小,也是包子吗?”
宫女也从未见过丁点儿的包子,颇感兴趣地道:“许是膳房出的新品?”
宜嫔都舍不得下嘴,这么可爱的小东西,真像找个东西裱起来,当装饰品。
但这小包子散发出的香味实在诱人,她没忍住夹起一只,整个放进嘴里,底儿上是焦脆的,咬起来咔嚓响,上面的皮却是软香无比,皮儿里浸满了汤汁,吃起来都是鲜美的肉味。
等真吃到馅儿时,那汁水直接从馅儿中溢出来,带着葱香,简直无与伦比地好吃。
只恨个头太小,吃不过瘾!
宜嫔眼睛亮晶晶的,直勾勾盯着剩下的生煎小包,仿佛不看紧就会不翼而飞一样,脱口而出两个字:“好吃!”
殊不知,各宫各院的娘娘们吃到这口儿,脱口而出的都是这两个字。
若是给个镜头拍下来,那这一帧得用n宫格展现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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