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初的御驾尚未到启祥宫门口,远远便看到宫门前站着两个宫女,抬头张望,像是在等什么。
细看分别是宜嫔和福嫔的宫女。
他心中一喜,还能等什么,定是得到消息,知道朕要来启祥宫,两位爱妃各自派人在宫门口等。
晏初甚至心中一软,都怪他不好,没说清来启祥宫见的是哪位,害得两位爱妃争风吃醋了,竟都派了宫人在此等候朕。
亏得今日是两位都见一见,否则另一位不知道有多伤心呢。
两个宫女张望着,突然看到皇上的銮驾,心里咯噔一下,这会子皇上怎么来了,于是忙上去迎驾。
晏初心里正乐着,摆摆手问:“你们娘娘呢?”
两个宫女相互对视一眼,同时答:“回皇上,在院里呢。”
晏辞一愣:“一起在院中?”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仍有些不相信,往日里这两位可不会待在五丈之内,今儿是怎么了?
于是快步迈进宫门,想一看究竟。
刚一进门,便看到院中摆张小方桌,方桌两侧两把木椅,福嫔和宜嫔分别坐在木椅上,相对而坐。
还说着话。
两位娘娘都没注意到有人进来,有一句没一句聊着。
福嫔优优雅雅地修着葱段似的指甲,慢悠悠道:“昨儿那个豆米圆子火锅本宫当真爱了,芸豆煮得软糯异常,圆子香嫩入味,炖得汤汁香浓厚重,哎呀,都把我最钟爱的红油辣锅比下去了。”
宜嫔手里翻着一本诗词,说道:“偶尔换个口味也不错,昨儿温妹妹特意给我做的微辣锅,我吃着辣度刚刚好。”
“什么叫特意给你做的?你吃辣还是本宫教的。”福嫔嗔怪着,“忘本的东西。”
宜嫔也不生气,浅浅一笑,翻动一页,感慨道:“只希望温妹妹今日早些来,我这会儿都饿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这几日明显胖了不少。”福嫔嘴上说着清清瘦瘦的宜嫔,眼睛却往门口张望起来,想看看有没有温御厨的身影。
没想到这一看,却在门口瞧见慢慢挪动脚步的皇上。
“呀!”福嫔连忙起身,“皇上怎么来了?进来也没个声响。”
宜嫔也跟着起身,朝晏初福了福身子。
“朕听你们在谈论膳食?”晏初在院中坐下。
福嫔点点头:“正是呢。”
晏初对御膳房的膳食才不感兴趣呢,直言道:“这启祥宫虽好,住着你们两位嫔位却是委屈了,东六宫中,储秀宫尚且没有主位娘娘,你俩谁愿意过去啊?”
储秀、储秀,存储秀丽美人之处,内里装点富丽堂皇,是个比启祥宫好些的地方。
晏初先前不提及储秀宫,这会儿又来说起,可见是故意勾起两位娘娘相争。
要搁以前,福嫔肯定抢先睁着搬了,有什么能比皇上的恩宠更重要?皇上亲自下旨把富丽堂皇的储秀宫给她住,这旨意要是传遍六宫,那些女人得嫉妒成什么样?
想想就开心。
可现在不同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吃到温御厨做的红油冒菜,又或许是跟宜嫔坐在一起吃火锅,让她觉得除了恩宠,这日子也可以过得充实快乐,美食给人带来的竟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而千方百计获得皇上恩宠,让别的女人嫉妒自己,这种行为显得即肤浅,又掉价。
储秀宫又能怎么样?不如好好在熟悉的启祥宫待着,每日吃着温御厨送来的美食逍遥自在。
于是,福嫔选择默不作声,看向宜嫔。
那一瞬间,福嫔对这个往日的对头竟有些不舍,这些天一起用膳的日子,现在回想起来竟觉得美好、快乐、充实。
原来美食可以给人带来快乐,而分享美食真的可以使快乐加倍!
想明白这个道理,福嫔竟然对宜嫔的选择紧张起来。
“臣妾……”宜嫔看了眼皇上,又瞧了眼一旁的福嫔,道,“臣妾不想搬储秀宫。”
福嫔松了口气。
晏初出乎意料道:“为何?”
“臣妾进宫时间不长,宫里的事尚且不熟,管不来一宫的事务。”宜嫔看了看福嫔,“若是福嫔姐姐不嫌弃,我愿意继续跟姐姐同住。”
这可是出乎了个大意料,晏初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半晌,转身问福嫔:“你可愿意?”
这两位娘娘相互别扭这么久,谁都肯服软,如今宜嫔先坦白,福嫔嘴上不说,心里高兴着呢。
干脆也不拿架子了,直言道:“承蒙宜嫔妹妹不嫌弃,臣妾理应照顾。皇上,储秀宫不如就留给别的姐妹居住吧。”
晏初:“……”
那么好一宫殿,还送不出去了。
这俩人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都不为朕争风吃醋了!
“这……”他勉强道,“你们可想好了?”
宜福二嫔同时点点头。
没料到对方能跟自己这般默契,对视一笑,倒显得晏初有些多余。
真龙天子不自在地摸摸鼻子,不得已道:“那、那好吧。”
人家不想搬,总不至于强迫人搬家,况且所说宫里一向不会一宫住两主位,可这到底不算太坏规矩的事,只要当事人没意见,旁人自然不好勉强。
连晏初都没非要强迫人的理由。
想看美人为自己争风吃醋的计划落空,只得灰溜溜地带着何权离开。
出了启祥宫还有些自我怀疑地问何权:“你说,她俩抱团住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何权恭维地笑道:“当然是好事,皇上您想,历朝历代,只有您的后宫如此和谐。”
晏初果然喜笑颜开,这才释怀了启祥宫的事。
再说温雨。
这些天可忙坏了,要照料启祥宫的饮食,还要教她一大一小两个徒弟做菜。
虽说张德敏和林倾都没有正式拜师,但温雨不吝把厨艺传授给两人,他俩又都是在厨艺上有天分之人,学起来悟性颇高。
而前者毕竟是多年的老御厨,与温雨亦师亦徒,教出去许多,亦学到许多,厨艺更佳精进了不少。
如今的御膳房,相较于月余前,地位已是大幅提升了不少,大有赶超各宫小厨房的架势。
与御膳房平级的针工局、绣院、浣衣局等,如今已是完全不敢轻视御膳房的人,就连顶头上司内务府,见了御厨们也先扬起七分笑脸,恭敬相待。
御膳房到此刻,不仅重新活跃起来,连带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不说走在路上鼻孔看人,起码能得到人人尊重,再无人敢轻易轻视了去。
然而,春风得意的御膳房,却要面临一桩不大不小的尴尬。
——八月十五临近,宫中供应的月饼理应是由御膳房制作,可往年膳房制作的月饼并没得到贵主们的认可。
花样老套,味道没有新意,连口味都只有传统五仁等区区几样,实在没什么吃头儿。
贵主们不愿意吃,皇上拿来赏赐王公大臣也没面子,净显得天家寒酸。
因此,从前年开始,宫中的月饼供应活计,便交给了京中做点心口碑不错的五味斋。
而御膳房这个大机构,享受全国的食材供给,却给做不出美味的月饼,一到中秋仿佛成了摆设,生生沦为宫中的笑柄。
一到中秋前后,御膳房的人都得小心谨慎做人,生怕路上跟谁拌起嘴来,被人说成是“没用的废物”。
“那今年宫中的月饼还是由五味斋来做?”听了这段历史,温雨问。
张德敏遗恨地点点头:“前年皇上就下旨了,往后宫中的月饼供给都交给五味斋,旨意尚未收回,今年必然还是他们。”
一旁的沈御厨也扼腕痛惜:“唉,膳房好不容易有些地位,中秋之后怕是又要失去了。”
沈芳不服,抬高音调问:“那今年膳房就不做了?最热闹的中秋佳节,咱们就只能夹着尾巴低调做人?”
沈御厨苦笑:“咱们可以做些来自己吃,至于宫中供应,就不用想喽。”
沈芳气不打一处来,刚想反驳两句,只听温雨道。
“御膳房当然要做月饼,不仅要做来自己吃,宫中贵主的咱们也承包了,我就不信,自己做的能比五味斋好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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