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思文有备而来:“她拐着弯儿地跟我打听你的事,尤其是你这两年的发展,也就是你的身价,打听完了,还让我保密。曾煦哥哥,我猜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找机会接近你。一方面是她对你念念不忘,另一方面……”
“说。”
“另一方面,她好像混得不怎么样,穿得破破烂烂,头不梳,脸不洗,万一……万一她再图你的钱,你们中间的孽缘就更没完没了了。”
最后,曲思文总结陈词:“所以我才急急忙忙来跟你说一声。”
“谢谢。”
“为了你,也为了她好,你千万千万别给她接近你的机会。”
“我知道了。”这是曾煦的结束语。
曲思文拗了个s型:“人家连饭都没吃,饿坏了。”
曾煦连拨内线都省了,直接喊白西进来:“带曲小姐去吃饭。”
白西进来,难免先找一圈孟甜甜,没找到,便瞄了瞄休息室的门。他想不到孟甜甜在办公桌下,只能想到老板人不可貌相!老板这两年孤寡归孤寡,一出手,金屋藏娇。
“曾煦哥哥!”曲思文抗议,整个人拧了个麻花。
曾煦一声白西,无非是问这个月的奖金你还要不要了?
要!当然要。白西削尖了脑袋往曾煦和曲思文中间一钻,护住曾煦,将曲思文往外请:“曲小姐想吃什么?我请客。”
老板报销。
就这样,孟甜甜在办公桌下耳闻曲思文和白西的拌嘴声渐渐远去。
曲思文:“你别碰我!”
白西:“我没碰曲小姐一根汗毛。”
曲思文:“我没有汗毛。”
白西:“好的。曲小姐想吃什么?”
曲思文:“气都气饱了!”
白西:“不吃了?”
曲思文:“吃,不吃白不吃……”
终于,消停了。
孟甜甜从办公桌下往外钻的时候,太急了,眼看头要磕桌子,曾煦一伸手,给她垫了下。孟甜甜站稳,看曾煦的手背以秒速……红了。她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你没说你遇到曲思文。”曾煦将手握了握,没骨折。
“她说也一样。”
“一样吗?”
“差不多。”孟甜甜眼观鼻,鼻观心,“只有两点有出入。第一点,我不管你的身价,只管我们之间的合作,也就是你有没有十万块。第二点,她说我游手好闲,不是,我是在观察生活,干我们这行离不开观察生活。但她说我混得不怎么样,说的对。我这一身儿百十来块,说破破烂烂也不为过,不过,我洗脸了,也梳头了,这是对甲方的尊重。同时,我不希望曾总您同情我,如果我们的合作是建立在同情之上,是您对我们视频号的不尊重。”
孟甜甜不卑不亢,有理有据。
曾煦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这才注意到孟甜甜的帆布鞋开胶了,大脚趾直往外顶。
她……落魄成这样了?
她落魄成这样了,他还用钱“逗”她,他还是人吗?!
当即,曾煦给了孟甜甜纸和笔:“账户。”
孟甜甜奋笔疾书。
紧接着,曾煦又要直接喊白西进来。
孟甜甜小声道:“他带曲思文去吃饭了。”
于是,曾煦一个电话把带孟甜甜上楼的秘书小姐姐找了来,将孟甜甜的账户交给她:“十万块,先打款。”
“先打款?”秘书小姐姐难做,“程序上……”
“有问题吗?”
“没问题。”
孟甜甜越说越小声:“大概几分钟?”
曾煦看向秘书小姐姐,左眼写了个施字,右眼写了个压字,合一起,就是施压二字。
“五分钟,最迟十分钟。”秘书小姐姐来时款款,去时一阵风。
孟甜甜指白西的工位:“不打扰的话,我在外面等一等。”
“不打扰。”曾煦指沙发。
此后,孟甜甜坐在沙发上,选了个离门口最近,离曾煦的办公椅最远的位置。曾煦坐在办公椅上。二人一言不发。
孟甜甜只等到账。
曾煦的办公桌下有一个五屉柜组件,底部是四个轮子。他坐下才注意到其中一个轮子被什么东西卡住了。细细一看,是个指甲刀。
不是他的。
而嫌疑人只有一个——孟甜甜。
为什么她的指甲刀会掉在这儿?他和曲思文的对话集中在她身上,她不但不提心吊胆,还有剪指甲的闲情逸致?
这合理吗?
这不合理。
直到曾煦再次将目光投向孟甜甜的大脚趾,他恍然大悟。如果她来时就有一根大脚趾呼之欲出,他会看不到?他摘她嘴边的玉米时,她仰倒在沙发上,这双脚还离地晃了晃。他不会看不到。所以,是曲思文说她穿得破破烂烂,她将计就计,掏出指甲刀,对帆布鞋下了毒手。
大概是手滑,指甲刀崩到了五屉柜组件的下面,幸运的是,响声被曲思文的“嘤嘤嘤”盖过去了,不幸运的是,她够不到了,留下了这个罪证。
这个铁证如山的罪证。
隔着大半间办公室的距离,曾煦再看孟甜甜,确定她变了。
百分之百地确定她变了。
她心思重了。
二十三岁之前的她,恶作剧是写在脸上的——我要恶作剧了,我要得逞了,哇哈哈!但二十六岁的她,只要不绷着一根弦,便心事重重。
在曾煦看来,心思重这三个字搁别人身上,万万要不得。他交朋友的准则从六岁就被孟甜甜拿捏了——交朋友就得交像孟甜甜这样敞敞亮亮的人,别整什么弯弯绕。
但这三个字搁孟甜甜身上,曾煦只觉得心脏被狠狠攥了一把。
她离开他时,明明还在说“曾小煦,爸爸不奉陪了,你好自为之”,跩得不要不要的。那是他当时唯一一件欣慰的事——希望她表里如一,希望她还是她。
不是了。
这时,孟甜甜的手机滴地一声。
十万块到账。
孟甜甜自言自语:“六分钟,言而有信。”
“曾总,不打扰了。”孟甜甜起身,“合同您让白总寄给我。”
走人。
曾煦不是反应慢的人,但生生没反应过来,孟甜甜人就没影儿了。怪不得,她选了个离门口最近的位置。
等电梯时,孟甜甜想起来曲思文说曾煦脸色不好,曾煦说了句什么来着?一贯的?
什么叫一贯的?
更何况孟甜甜没觉得曾煦脸色不好。二十六岁的男人,还是上坡路,一别三年,她看他又长高了,也对,俗话说二十三,窜一窜。不像她,先胖不算胖。
他大概有一八五,或者一八六了。
至于他的眉眼,小时候清清秀秀,长大了睿智、淡漠,如今有钱了,平添了贵气。
昨天,在咖啡厅里,虽然他们这一桌谈的是十万块的买卖,都不够给人塞牙缝的,但托曾煦这张脸的福,他们是最万众瞩目的一桌。后来,连陈亦茂都跟她说:“这位曾总不混娱乐圈可惜了。诶?不如这样,咱们请他来客串,作为他进入娱乐圈的跳板!”
孟甜甜真服了陈亦茂这傻狗。
先不论曾煦混娱乐圈会不会是商界的损失,就说客串二字。让曾煦来客串?她孟甜甜是嫌命长吗?
总之,她看曾煦的脸色好着呢!就差自带聚光灯了。
那么,曲思文何出此言?
电梯来了。
孟甜甜掉头回了曾煦的办公室。
门没关。
那孟甜甜也得敲敲门:“曾总?”
“进来。”曾煦将孟甜甜的指甲刀收入抽屉。
孟甜甜缓步,看曾煦背对窗,逆光,但脸色真没话说!白里透着红,明摆着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长命百岁……
但来都来了,孟甜甜以防万一:“曲思文说你面有菜色,一直是这样?”
曾煦流露出一丝丝不解。
孟甜甜字斟句酌:“是这样的,人的身体好不好,有没有隐疾,能从脸色上看出一二。我建议你尽早去医院检查检查。”
“面有菜色?”
“不是我说的,是曲思文说的。”孟甜甜一板一眼,“她是个护士,看得更准。”
曾煦想起来了:“我记得她是说我脸色不好。”
“对,你还说了,一贯的。”
“脸色不好,不等于面有菜色,等于……我不给她好脸色。”
孟甜甜一愣。
哇哦,中文真叫个博大精深。
“那就好,”孟甜甜连说了两遍,“那就好。”
孟甜甜再等电梯时,曾煦跟了出来。
“曾总也要下楼?”
“送送你。”
孟甜甜点点头,随便他。
二人并排,间隔一人的距离,只把对方放在余光里。
“我可不可以在不干涉内容的前提下,给你们的视频号提两个建议?”曾煦用公事公办的口吻,“第一,一味的撒糖,粉丝会腻。第二,带货要把质量关,信任是一天天建立的,崩塌只要一瞬间。还有,我知道你们的视频号是一支潜力股。加油。”
语毕,电梯来了。
“再见。”曾煦就送孟甜甜到这里。
孟甜甜上电梯:“再见。”
再见。
三年前,二人离婚后的道别,也是这循规蹈矩的两个字。当时,曾煦想的是对对对,我们一定会再见,而孟甜甜想的是我不说永别,说永别,太兴师动众了,太爱有多深,恨有多深了,太t你脸了……
电梯门在二人的四目相对下缓缓关闭。下一秒,说曾煦“面有菜色”都便宜他了,他印堂都黑黢黢的了。
孟甜甜这一记回马枪,真要了他的命了。她对他的关心,太像对一个普通朋友的关心了,无非是在说:曾煦,你得保重啊,别仗着年纪轻轻不把身体当回事儿。问题谁稀罕做她的普通朋友?谁稀罕她不痛不痒的关心?久别重逢不过二十四小时,她从缩头乌龟,到六分钟拿下十万块,再到关心他的身体,她比三年前无欲则刚了太多太多。她的千言万语汇作一句话:曾煦,阿弥陀佛,我对你没有世俗的欲望。
与此同时,孟甜甜下楼,过马路,看到白西和曲思文在便利店里,看到曲思文……在吃玉米。
就这?
堂堂久唯传媒就请曲思文吃一根五块钱的玉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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