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曾煦差点儿只做了几秒钟的君子,就要说话不算话了。
盛徉和孟甜甜在一起?不但在一起,盛徉还替孟甜甜接电话?要知道他和孟甜甜分分合合二十年,恋爱也谈了,婚也结了、离了,把该经历的、不该经历的悲欢离合,都经历了,连他都没替孟甜甜接过电话!
他差点儿就说了:姓盛的,你要敢和孟甜甜共浴爱河,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喂?”换孟甜甜接了电话。
一听到孟甜甜的声音,曾煦猝不及防地哽咽了:“是我。”
他想不出她在三年间经历了什么。
即便有一天,她和他能以平常心交谈,她对他和盘托出,她所表达的,相较于她所经历的,大概也只是冰山一角。他知道爱有多深,恨有多深,但看似清清澄澄一眼能看到底的她一颗心到底有多深而纤弱,他想不出。
“我知道。”孟甜甜声如洪钟,“我让盛宝帮我接的电话。”
一边悲悲戚戚,另一边嘈嘈杂杂,电话的两端,像两个世界,更像天上和地下。
盛徉对孟甜甜转达:“他说他同意你的拍摄。”
“真的?”孟甜甜问盛徉。
盛徉回答:“真的。”
“太好了!”
曾煦在电话这端,只有听的份。
“他还说……”盛徉继续道。
“他还说什么?”
“他祝我们玩儿得开心。”
曾煦脱口而出:“我没这么说。”
“那是?”孟甜甜给了曾煦机会。
“我……”曾煦越说越小声,“你们玩儿什么呢?”
这像极了小时候。
曾煦一来是“臭屁”,二来是父亲常年打打骂骂,母亲寻死觅活,所以孟甜甜带着大队人马来找他玩儿的时候,他总摆谱,总得孟甜甜“求”着他。
有一次,孟甜甜生病了一个礼拜,也就一个礼拜没找曾煦玩儿。
父母又砸了一轮家之后,曾煦扒在窗口往外看,从白天看到天黑,终于,等到孟甜甜路过。
是丁燕子带孟甜甜从医院回来。
“咳咳!”曾煦不直接喊孟甜甜,装腔作势地清了清喉咙。
孟甜甜抬头,一下子笑开了花:“曾小煦!”
“阿姨好。”曾煦对丁燕子彬彬有礼。
“我呢?我呢?”孟甜甜抢戏,“我不好吗?”
曾煦淡淡一问:“你干什么去了?”
“玩儿去了!”
“就知道玩儿。”
“明天我找你玩儿!”
曾煦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缩回头,才偷偷一笑。
“你干嘛不说你生病了?”丁燕子问孟甜甜。
“不干嘛。”
丁燕子自己都长不大,跟孟甜甜更像是朋友:“你喜欢他?”
“没有!”
“就有。”
“就没有!”孟甜甜讲道理,“我是看出来,他闷得慌,想出来玩儿,想我找他出来玩儿,又不好意思说。”
“就你会看,就你好意思。”丁燕子阴阳怪气。
总之,丁燕子看透了孟甜甜,孟甜甜看透了曾煦。
时隔十几年,曾煦像极了小时候那个毫不坦荡荡的他。也算有进步。至少他豁出去问了一句:“你们玩儿什么呢?”
带我一个行不行?
“我们在动物园呢!”孟甜甜喜气洋洋,“我喂长颈鹿,腾不出手,才让盛宝帮我接电话。谢谢你啊曾小煦,谢谢你给我亮绿灯,谢谢你给我带来好消息,这个好消息来得太及时太及时了!真的,谢谢你啊!不打扰你了,拜拜!”
“不打扰……”曾煦话音未落,孟甜甜挂断了电话。
真有她的!
她用一声“曾小煦”封印了他,再用一连串的谢谢,让他覆水难收,最后,将他一脚踢开。
尽管如此,曾煦捕捉到两个“关键词”,一个是动物园,一个是及时。
由此,他推测:今天去动物园的人除了孟甜甜和盛徉,还有陈亦茂。除了和盛徉约会,孟甜甜还要和陈亦茂赶一赶拍摄的进度。
毕竟当年,孟甜甜就是在动物园向他“求婚”的。
如今“活该我有对象”十集之内要结婚,不得从动物园入手?
当年,“合租”的曾煦和孟甜甜都是职场的新人,都忙,的确只有在回家后,才有相处的时间。二人分享一锅面,两个蛋。孟甜甜知道曾煦不爱吃蛋黄,于是他吃两个蛋白,她吃两个蛋黄。有时候冰箱里只剩一根火腿肠,他一分两半,一多一少,她吃多的,他吃少的。
都累,二人话都不多。
连相处都难,约会更是难上加难。
孟甜甜不强求。她早就觉得“老夫老妻”才是王道。像她妈丁燕子一样花样百出,她反倒觉得累不累的?
是曾煦自己强求自己。
他从小被父母洗了脑。他父母都忙,话越来越少,感情越来越褪色,到最后,母亲对父亲的感情更像是一种执念,以至于两败俱伤。他不怕他变成父亲一样的混蛋,他知道他不会,但他怕孟甜甜变成母亲的翻版,他怕孟甜甜对他的感情不再炽热,怕此消彼长,少一分炽热,多一分执念,怕执念将过往的美好毁于一旦。
于是,他迁就孟甜甜的时间,买了两张动物园的门票。
当天一早,领导致电他,他没接。
领导一口气发来三条语音,让他送甲去机场、对接乙的方案、盯一盯丙的进度。
在这三条语音之上,赫赫然是他昨天发给领导的消息:头儿,我明天歇了。
领导还回复了他的消息:ok。
关机后,曾煦和孟甜甜去了动物园。
一上午,孟甜甜不识闲地喂大象、喂猴子、喂斑马。曾煦看孟甜甜欢天喜地,便觉得这一趟没白来。
直到中午,曾煦开机。
先是曲伶伶的消息,第一条是个位置。
她在医院。
由于曾煦迟迟没回复,她发了第二条:义气呢?说好的义气呢?
后是领导的兴师问罪,让曾煦明天不用去了。
曾煦不能不要这个饭碗。但这时,孟甜甜意犹未尽:“我们去喂长颈鹿!”她拖着他往前走。
“下次吧。”
“你还有事儿?”
“没有。”曾煦不想让孟甜甜知道他为了今天的约会,冒了被炒鱿鱼的风险。
孟甜甜研究着地图:“喂完长颈鹿,我们去喂兔子!”
“下次吧。”曾煦还是这句话。
孟甜甜一踮脚,和曾煦对视。
曾煦顾左右而言他:“真搞不懂你,喂这个,喂那个,你来当饲养员的?”
曾煦并不是苛责,孟甜甜没往心里去,还是拉着他去喂长颈鹿了。离婚后的这三年,令孟甜甜把肠子都悔青了的就是这件事。不去……就好了。
人挤人,孟甜甜个子小,举着一把半人高的树枝,被长颈鹿一拽,再被身后的人推推搡搡,双脚离了地。
她翻出了围栏。
曾煦在一旁回微信,先回的领导,说一个小时内到公司,后回的曲思文,问了她一句:没事吧?
他真想不到,孟甜甜喂个长颈鹿,能喂到命悬一线!
即便如此,他在零点零一秒之内揪住了孟甜甜的脖领。现实并不像偶像剧里每一帧画面都赏心悦目,现实是曾煦揪住孟甜甜的脖领,然后是手臂、裤腰、大腿……期间,曾煦差点儿被孟甜甜坠下去,孟甜甜更差点儿屁滚尿流。
曾煦的手机掉了下去。
他要救她,首先得腾出手来。
长颈鹿园是下沉式的,手机掉下去,四分五裂。
孟甜甜惊魂未定,搂着曾煦的脖子:“我再也不喂了,再也不喂了……”
她下一句是:“我们结婚吧!”
在这样一个和平年代,从长颈鹿园死里逃生,足以让孟甜甜想要把握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想要和曾煦更进一步。曾煦一怔,肌肉都隐隐一僵。他不是不想,也谈不上想,是没想过。他有比孟甜甜多得多的瞻前顾后,比如他们错误的开始,比如他们会不会步他父母的后尘,比如……他爱不爱她?
“我要是掉下去,死翘翘了,你可怎么办?”孟甜甜碎碎念,“我妈伤心,有人陪她伤心,小胖他们几个可以抱在一起哇哇哭,只有你,要是没有我,你可怎么办?”
曾煦满打满算只有十几秒的时间来想结婚这件事:“你说的对,我们结婚吧。”
有这样一个人,她在,她一直在,她从六岁到二十三岁一直在,他不觉得难能可贵。
但他想到有一天,她不在了……
他光是想想就要魂飞魄散。
工作人员帮曾煦把手机捡了回来。
修修还能用。
后来,这个婚,曾煦结得是心甘情愿。
甚至是死心塌地。
直到曲伶伶一石激起千层浪,孟甜甜抽丝剥茧,看到了那天他和曲伶伶的聊天记录。她看到曲伶伶给他发了个医院的位置,怪不得好端端地,他要走。曲伶伶提到的“义气”也不是无缘无故。一直以来,他和曲伶伶有不在少数的交流。不久前,曲伶伶去看了一场一票难求的歌剧,票,是曾煦给她的。
看完了,曲伶伶问曾煦: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曾煦:义气。
曾煦之所以这么说,因为他和曲伶伶喜欢看歌剧,孟甜甜不喜欢看。他留在家里陪孟甜甜看综艺,是真拿孟甜甜没办法。他将票割爱给曲伶伶,是义气。
却不料,这个“义气”被曲伶伶用在了那天。
曲伶伶无非是说:我人在医院,你都不说关心关心我?义气呢?说好的义气呢?
在孟甜甜看来,曾煦是由此归心似箭。
他问了曲伶伶:没事吧?
曲伶伶回复:还好有albert陪我。
在那天,曾煦和孟甜甜还都不知道曲伶伶新养了一条名叫albert的拉布拉多。所以这一条回复更像是曲伶伶新交了个名叫albert的男朋友。孟甜甜恍然大悟:怪不得曾煦答应了她的求婚,他这是“心灰意冷”地答应了她的求婚。
曾煦百口莫辩:曲伶伶提albert的时候,我的手机还在长颈鹿的“铁蹄”之下好不好?!
不好。
时隔三年。
孟甜甜又去了动物园,在盛徉的陪同下,又去喂长颈鹿了。
很有可能,陈亦茂也在。
很有可能,孟甜甜和陈亦茂今天就要拍摄“求婚”的桥段。
曾煦风驰电掣地驶向了动物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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