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儿入怀,沈云埋没被推动分毫。他抚上沈空濛的后背,发现披风上的绒毛已经被清晨的雾气浸湿了。
好在怀抱中的人儿是暖和的,此时尚在他颈边轻轻喘着气。
仪仗队伍游街,大街上不许有旁的闲杂马车,而此处离左丞相府不算近,沈空濛该是自己走过来的。
沈云埋余光瞥到不少百姓正伸着脖子往这边打量,他低下头哄着:“先上马车,嗯?”
十几日没听到过云埋的声音了,沈空濛感觉耳尖一烫,心脏也跟着停跳了一拍。
陌生的情愫让她不禁将脑袋往男人胸膛深处埋了埋,随后小声嘀咕:“要夫君抱。”
这句话越过脑子直接从嘴里跑出来,倒是将妻子的羞涩情态扮了十足十的像。
“好。”虽知是假装的,但沈云埋的心还是立即柔软了下去。
他干脆一手锢住沈空濛的腿弯,让她坐进自己臂弯里,就这么踩过奴仆摆好的马凳上了马车。
后方官员的车驾全都停了下来,沈云埋吩咐车夫前进,同时用另一手护住沈空濛的头顶,抱着人弯身进了车厢。
将人放到马车的软座上,沈云埋才在另一侧坐稳。
沈空濛伸手将披风解下来,期间偷偷瞅了沈云埋好几眼。
嗯,应该没有生气。
对沈空濛发脾气这种事,是万万不可能发生在沈云埋身上的。他接过表面湿润的披风,将其挂到车壁悬钩上。
一股馨香钻进他的鼻腔,与方才怀中的相同,沈云埋的喉结微不可察地滚了一下。
“咳。”沈空濛轻咳一声,率先打破安静,“既然你都带我去春狩了,那我便不生气了,是否留下的事情我们日后再议。”
“”
“赵山泉呢。”沈云埋问。
虽是这样问,但沈云埋心中早就有了答案。他平日里都劝不住她,更别说赵山泉了。
“赵大哥在队伍外边跟着我们呢。”沈空濛没有忘记许诺赵山泉的事,“是我非要来的,你都拦不住我,何况赵大哥,你可不要因此怪罪于他。”
果然如此,沈云埋如此想道。
但他真的很想怪罪他。
“你不该来。”
沈云埋不仅没有生气,而且也不责怪她胡闹,他总是这样好。沈空濛低下头,几根手指绞动在一起:“我真的不怕那些人”
“小濛,你还记得藏香阁一事后,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吗?”
沈空濛当然记得,她一字一句地复述:“若听闻危险之事,切不可亲身前去可我并没有不遵守诺言呀,春狩不是危险之事。”
沈云埋递上一杯温茶,示意她喝些:“还是有万一。”
沈空濛接过茶盏,却放到一边。
她心里揣着事,很早便醒来了,醒来之后时时注意着东厢房的动向。
瞧见西厢房点亮灯,她立马翻身下床,独自摸黑洗漱。沈云埋刚走出院子,她便唤连素进来给她梳妆,然后迈步出府,往仪仗队必经之路旁的小巷子走去。
因为中途花费了些时间瓦解掉赵山泉的阻拦,到后半程她害怕错过,还跑了一小段路。
此时身上热得很,沈空濛并不着急喝这温暖润喉的茶。
她甚至掀开了轩帘,让微风直吹到脸上,借此来消去燥热。
沈云埋看不过去,他抬手压下轩帘,道:“茶再凉一会儿也无事,但不可这样吹风,吹久了头会疼。”
说完想起就是因为直言相劝才招来了冷战,沈云埋又说:“气温这样凉,坐一会儿就不热了,不吹风好不好?”
沈空濛如今坐上前往峻岭山的马车,已然心满意足,她点点头,顺从地接受:“好。”
车轱辘慢悠悠地转,轻微的响声不断传进车厢。
沈空濛觉得有必要向沈云埋作出保证:“我承认我一意孤行来寻你,就是想你推举不得,只好带我去春狩。但我向你保证,等到了猎场我绝不乱跑,我会一直跟着你,嗯遇到棘手之事一定先告知于你。”
看她小脸严肃的模样,沈云埋忍俊不禁,他含笑应声:“好。”
沈云埋起初不想带她去春狩,是不愿她奔波劳累、坏了身子,但她偷摸跟了出来,这模样便是执意要去,还作出让步乖巧保证,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唤来车外的侍卫,吩咐他向前递话:“去向国主车驾传话,臣顾念国主年事已高,窃以为仪仗队当缓速行进。”
之前他想快些到峻岭山,少在路上费些无用时辰。但如今车里坐了个宝贝,还是走得慢些,让她少受颠簸才好。
“是。”侍卫恭敬地回话,脚下麻利地就去了。
“把茶喝了吧,凉了有一阵了,等到城郊的驿站后我再让人买些点心。”沈云埋见她嘴唇有些干,想是起身后什么都没来得及用。
只是他原以为此行只自身一人,马车上并没备着茶点。
“嗯。”沈空濛确实饿了,但不算饿极,尚可以忍耐些时候。
驿站的茶点算不上精良,恐怕会不合她的胃口,沈云埋又半路拨了个侍卫回左丞相府取茶点。
他心想着到了峻岭山后,便带着小濛逛逛山看看水,就不去与其他人争夺今年的赏赐了。
“你同我说说南蛮的春猎是什么样子的吧?”沈空濛猜测道,“估计与我们庆朝不会相同吧。”
沈云埋点头:“确实有些不同,南蛮的春狩没有‘围猎’这一说法,整个春狩只有‘野猎’一种方式。”
“南蛮人觉得将山地圈起来、只狩猎其中的猎物一举过于容易,便没有引进我朝的‘围猎’,只行‘野猎’,深山数座连绵,皆为猎场。统共五日为期,由国主定夺谁猎得的猎物更多、更大,便称那人夺得头彩,能有幸获得国主钦赐的奖赏。”
“奖赏很丰厚吗?之前都是谁获得呢?”沈空濛听着十分有趣,追问道。
“十分丰厚。”沈云埋一顿,接着便有些不自然,“前年与去年,都是我有幸夺得头彩,再之前我就无从知晓了。”
原来是这样,沈空濛朝他打趣:“原来云埋这么厉害啊,在南蛮谁也比不过呢!”
沈云埋根本就不禁夸,被她说得脸都烧起来了,支支吾吾道:“前年的赏赐是南蛮开国国后的镶金点翠牡丹钗,上边镶满了各色宝石,应当能买下一小座城池,便是当今国后都未曾戴过。”
“这只钗子被你赢回去自己戴?”
“不是!”沈云埋只好解释清楚,“这钗子我两月前就给你了,我一男子,留着也没什么用……你若喜欢便戴着,就算戴出去也无妨,国主钦赐,无人敢觊觎。”
这钗子居然在她那?沈空濛对此毫无印象。
沈云埋送她的首饰盒不说百个,几十个也是有的,就算她每日一个钗子换着戴,轮到今日都不一定能发现那镶金什么牡丹钗。
“突然有些期待今年的赏赐了,也许又是漂亮首饰?”沈空濛说着玩笑话,但她其实更钟情素色的物件。
沈云埋却当了真,他道:“今年南蛮国库亏空得厉害,国主反而会拿出些好东西,以抵萎靡之气。”
他心里就此改了主意:若是是她想要的东西,那他须得去争一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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峻岭山离国都不远,但有左丞相之言在先,整个队伍行进得十分缓慢,一长串人马行了快十日才到峻岭山脚下。
这处山脉自古便被定为了皇家猎场,平日里闲杂人等无法靠近,山水花草、虫鱼鸟兽皆是自然本来的模样。
每位官员都有自己的帐子,只是按照官阶分有大小。住下两人对左丞相的帐子来说是绰绰有余。
抵达山脚时已是午后,国主下令各人先行休整,春狩待明日再启。
帐子都驻扎在一处空地上,沈空濛担心自己嘴瓢,便与沈云埋约定,无论在外头,还是在帐子里,不管有无外人在场,两人皆以“夫君”“夫人”相称。
次日一早,众臣聚集于国主帐外。
老国主早已知晓沈空濛半路追上沈云埋马车的消息,但深知云埋妻子的性子泼辣,只当夫妻间的小打小闹,并未在意。
国主当众射了鹿,受了群臣“国主风姿不减当年”的夸赞后,便言要讲明赏赐。
此地位于山谷低处,风要比外头大些,沈云埋拢紧沈空濛的披风,不让风吹凉她。
国主言:“本国勇士骁勇善战,守御疆土有功,本主甚是欣慰,此次春狩的奖赏,本主思索已久,最终决定为——”
沈云埋头也未抬,系着沈空濛披风上的系带。
直到周遭吸气声纷起,沈云埋才反应过来国主说了什么。
他说奖赏是:
“——北方军队的军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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