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夜色笼罩的长街上,以沈云埋为首的一队人马策马前行,马蹄声交错传遍整个街道。
街边的灯罩子随风摇晃,里边的烛火闪烁跳动,照得街上晦暗不明。
已到了人定安睡的时辰,不知是否有百姓被此番声响惊扰而起身,但满街的屋子都闭紧着门窗,未有好奇者探头而看。
昨日晌午,沈云埋带着人回府后,城门自然也就开了。
好几份加急的弹劾文书被送进御书房,右丞相一党说得上话的两位大臣在宫门外跪着求见国主,都想要上告沈云埋胆大包天、肆意滥权之事。
可常在国主身边伺候的奴仆出来下话,说国主今日身子不太爽利,当下用过午膳正安睡着,不见人。
不过,他承诺待国主休息好了醒过来,他便将大人们的告言一一传达。
既是这样,两位大臣又无法硬闯,退一步想着明日早朝再打压沈云埋一番也还来得及,便回府去伙同同党臣子再行商议了。
傍晚时分,天已经蒙蒙黑的时候,国主突然颁布一道圣令。
圣令言国都内实行宵禁,自亥时后,所有人家无论为官为民都需得闭门不出,更不可扬声喧哗。
北方军队已进驻国都,圣令由国主钦点的第五圣子督察推行。
圣令从宫中颁下,第五圣子乃唯一圣家血脉,北方军队于春狩由国主亲赐,一切都名正言顺。
亥时前,长街上到处都是铁骑兵马巡行。时辰一到,士兵们便挨家挨户地查看家中人口是否俱齐,又亲眼看着当家落锁。
此举弄得人心惶惶,大半人家连窗户都不敢向外敞开。
第五圣子亲巡完了街道,便带着一队兵马转道进了宫,说是国后思念亲子,特留他在宫里住一晚,兵马跟着也只是为了守卫皇宫安全。
如此,宫里交由扮演第五圣子的凌云把守,沈云埋则带着暗卫与十之五六的北方铁骑去往右丞相府,擒拿并斩杀最后一块瓦解南蛮路上的挡路石———右丞相阿其仁木格。
他让北方铁骑将右丞相府周遭都守住,以免自身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阿其仁木格白日便察觉事有蹊跷,但他没想到沈云埋竟然来得这么快。暗卫声势浩大地闯进右丞相府的时候,他还在书房思虑明日上朝该如何将沈云埋压得再低些。
奴仆连滚带爬进来禀报:“大人,大事不好了!乌恩其大人带着手下杀进来了!”
他一没料到人来得这么快,二没料到他居然如此大胆。
国主那边糟了!他反应过来,国主应当是被第五圣子控制住了。
阿其仁木格自然发现国主身子每况愈下,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这对他来说并非无利,第三圣子还有希望承继国主之位的时候,他还想过再添一把火。
“快让侍卫拦住!”阿其仁木格站起身,吩咐奴仆去差遣人。
国都严令,臣子府上的侍卫人数需有限制,这么些人延不了多长时候。待奴仆跑出去后,他不顾身形狼狈,脚步匆匆地钻进院子的一处假山里。
十几年前,假山之中便被阿其仁木格下令凿了个密道,密道很窄,只有像他这种身量矮小的人才能勉强通行,可见是他专门为自己建造的。
他不是要逃,而是要去向后院。他养的那群野孩子都在后院,这些年陆陆续续放出去折了一小半,剩下的还能用。
密道顶上不时落下些尘土,不小心会迷着眼睛,阿其仁木格不得已只能弯腰抱着头往前走。
他走到尽头,费力爬了出来,洞口所在处是院落墙角。
他出来后往外绕了几步,瞧见有不少小畜生已经听见动静跑出来了,正在院子里向外探头看。
阿其仁木格走过去,让年纪看起来比较大的一个去把人都叫到院子里来,待人约莫都到齐后,他才出声吩咐要人前去御敌。
这些孩子都是孤儿流浪汉,或者是穷苦人家卖过来的,均是男孩,最大的不过十五岁,论体格武艺,没有一样比得上沈云埋的暗卫,或是第五圣子的北方铁骑。
但阿其仁木格从小以另类方式教养他们,多半的孩子都会毒术,其它的则练了些邪门的招数和兵器,连会巫蛊的都有。
其实本是要派去做卧底,或者做死士杀人的,但事发紧急,阿其仁木格养的私兵都在城外,无法解决燃眉之急,且原是留着宫变时候用的。
孩子们很镇定,迅速回屋翻出了自己的本事家伙,他们每个人都有把柄在阿其仁木格手上,或者像金兰沙般命被他吊着,这么久了什么心理准备没作过。
还是来得太早了。
右丞相没有他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冷静。凉风一吹过,他才惊觉自己的内衫已经湿透了,闻到头顶上满是肮脏沙土的气味。
沈云埋这番是打了他一个措不及防。
先机已然被他抢占,阿其仁木格想到人或许已经将整个府邸包围了,他取出贴身收着的发焰纸筒,瞧见外边一侧已经有些湿了,他便将东西捏到手里。
他还有些犹豫:他的私兵、他的底牌,十几年的心血,要留到关键时候保命用。
这群孩子年纪不大,瞧着不顶用,但事实并非如此,这么些年习得的本事也能折倒些人。
若是运气好点,能让沈云埋吸进去一两口毒烟,那事情就轻易许多了。
阿其仁木格退进黑暗之中,与漆黑融为一体,耐心等待着。
当像猴一般的一名少年窜到面前时,沈云埋下意识挥刀砍去,他手心有伤,没使全力,对面扔出个毒球便后退跑了,毒球被砍破了一个小口,毒烟缓缓从中泄露出来。
“退。”沈云埋掩住口鼻闪躲,暗卫们向后撤去。
暗色中十几个脑袋冒了出来,沈云埋忆起金兰沙的手段,对着有些谨慎却尽然无畏的手下道:“小心行事,不可轻敌。”
他深知隐忍数载、一朝拔剑后热血流遍全身的感觉。
对面按兵不动,侍卫没有沈云埋开口同样没有动作,双方如此僵持着。
沈云埋退到后方,又数了数,确认来者不过三十之数,低声道:“撤去后院,步子快点。”
暗卫们这几日已牢牢记下右丞相府的布局,听清命令后毫不慌乱地往同一处方向移动。
少年们有些犹豫,他们是没有本事做攻起的一方的,本想等对面举着剑冲过来,没想到人却往一边撤走了。
是后院的方向。年纪最大的眸光一闪,作了决定:“我们跟上去。”
沈云埋善用兵法,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最高境界,他瞧着差不多了,打出个手势。
一群暗卫待被追赶着到了后院深处,体力仍是盈余,瞬间听令形成反攻之势。
毒烟弥漫,惨叫纷起,一串焰火自不远处冲向天际。
沈云埋正与一少年缠斗,他没拿剑,只是往后闪避,少年如疯狗般往前想要扑住人,但始终未能如愿。
赵山泉挥刀从他脖颈后砍下,疯狗才消停了,见沈云埋不拔剑,他猜测原因:“大人,你的伤……”是不是刚才那一下让伤口裂开了?
沈云埋往方才瞥见的焰火升起处望去,漫不经心地回答他:“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少年们是自乱了阵脚。
“往那边去。”他定好方向,召集手下人,“快!”
这串焰火……
怕是只会带来坏消息。
右丞相府后院占整府土地的半数,倒是方便阿其仁木格躲藏,侍卫们只能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仔细搜,进程缓慢。
沈云埋走出搜完无果的院子,他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的阵势,明白没有多少时辰供他去擒王了。
再这样搜定会来不及。
他从兜里掏出块火磷石,在手里摩挲两下后往前边屋子里一扔。
南蛮屋舍修建时多用木材,一块火磷石足以将整处院落点燃。
出来的侍卫们看到动静,便一一效仿,紧追着火势往里搜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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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剩几间屋子了,此时从府墙外边传进来兵刃交战的声音。
阿其仁木格的焰火召来的援军到了。
暗卫们加紧动作,冲到火势蔓延的屋子里去抓人。
“大人,在这!”
赵山泉亲自逮到了人,揪住他的后衣领提到沈云埋面前。
“狡兔三窟。”沈云埋冷声嘲讽,“阿其仁木格,好一手鼠藏本领。”
他已被擒,面上却没有惧色,听过沈云埋的话后也未恼怒:“劝你说话客气点,等会才能少求本相几句。”
“做梦。”沈云埋拔出剑,将剑刃架到他脖子上,“本相随时能让你血溅当场。”
“哦?你听听动静。”阿其仁木格笑得狡诈。
右丞相府的后门被破开,沈云埋听见有人冲了进来。
铠甲高低起伏,碰撞而生钢铁声惹人发怵。
沈云埋同样无惧色,他道:“本相有些好奇,这么多私兵你都是养在哪的?告诉本相,能让你死得松快些。”
阿其仁木格四处逃窜,尽力拖延被他们找到的时间,不就是在等这群私兵来救他么?
且包围在右丞相府外的北方铁骑全数覆没,足以见这群人数量之多。
“这你就去地府里想吧。”
右丞相的私兵将沈云埋一行七八十人团团包围,阿其仁木格还在赵山泉手里,他们摆出进攻的阵势未动。
“贤弟,你我何不谈一场交易?”
阿其仁木格惜命,但他知他的对手与他不同。沈云埋是庆朝皇帝的刀,他自来到此处后,便未将明哲保身放到第一位。
“不了。”沈云埋果真如他所料那般不在乎,“本相现在便杀了你。”
什么让兵马撤走之类的绝计不能打动他,阿其仁木格开口说出另一个条件。
“你放了本相,本相亦可放你夫人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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