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日前,戴着人|皮面具的凌云坐在象征国主身份的车驾内,因着特地吩咐了车夫让马匹走得慢些,故而虽然当时正值午时,百姓大多在家中用膳,但也有不少人亲眼目睹了车驾一路从城门驶向皇宫的画面。

    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京城里的百姓都知晓了。人们对此议论纷纷,这些日子里什么样的说法都有,但就是没人能给出一个准信来。

    在庆朝,几乎无人对南蛮留有好印象。

    南蛮地带紧接庆朝西境,与邻靠的苍梧是行事最为猖獗的两个小国。

    前朝桀帝在位时,南蛮便多次举兵侵扰国土西境,致使西境百姓流离失所、再无安宁,而远在京城的桀帝贪图享乐,面对南蛮的进犯一味选择退让,只派使者前去求和,丝毫不将百姓的身家性命放在心上,此番举动也使得南蛮更加猖狂放肆。

    后来谢家领头揭竿起义,推翻了桀帝的暴|政,逼退南蛮的军队,使其上书愿做贡国,称得上是救天下人于水火。

    新帝谢瑾登基后广招人才,重视农商,百姓们的生活重新得以安宁富庶,谢家的功德,天下百姓皆感怀于心。

    而新帝谢瑾的亲姐姐、为民开创太平清世的谢家的嫡长女,却在起义期间遭桀帝与南蛮联合起来算计,在战场上香消玉殒,折命在南蛮的土地上。

    庆朝百姓对南蛮有恨,更有怨恨。

    往年人人都会指着上京城进贡的南蛮使臣唾骂,对他们恭敬却虚假的面目嗤之以鼻,而这次瞧着是国主的车驾,言行才稍稍有所收敛。

    不过,有些人意识到一点,如今并非贡国该来京拜见的时候,南蛮国主为何会在此时亲自来了京城?这事可从未有过,且好些时日过去了,各处依旧没个说法。

    普通百姓尚且对南蛮愤恨不已,谢家人则更是对其恨之入骨。

    此番南蛮归顺,谢瑾没有当即昭告天下,泄一时之快爽,而是命钦天监算了个吉利日子举办宫宴,宴请群臣,普天同庆,共同告慰逝去的镇国长公主与诸位将士的在天之灵。

    兹事体大,此次宫宴必得万无一失,故而在筹备就绪之前,皇宫各部没有向外走漏一丝风声。

    直至宫宴前夕,群臣才陆陆续续收到宫里公公送来的帖子。

    官员比百姓门路多,其间亦有人互通过有无,但唯有将请帖拿到手里,读完上边的内容后,众人心里才踏实地感到欣喜。

    官员们回过劲来,不约而同地让夫人拿出最为隆重的衣袍、最为珍视的冠冕,耐心地焚香沐浴后一个时辰才穿戴完整,再让人备车,准备着带妻小进宫赴宴。

    寻常时候,五品及以下的官员并没有资格参加宫中的宴会,但此次宫宴意义特殊,意在让庆朝子民共尝胜利之果,故而群臣不论品阶,皆拿到了邀他们进宫赴宴的帖子。

    当夜,巡城的金吾卫只行护城职责,并没有驱赶商贩,京城四处灯火通明。宫里开宴后,经历过当年战事的士兵们挺举着拳头,在街道上四处奔走,高声宣告这一快慰人心的好消息。

    京城里边欢庆热闹,宫里的气氛也不沉闷,照例有管弦丝竹等雅乐奏曲,有窈窕乐者翩然起舞。

    太后年纪大了,近日里情绪起伏波动,早早就感到疲乏,皇后这几日一直守在太后身边寸步不离,便陪着她一齐先回寿康宫安寝了。

    皇帝还留在席间,一会儿后同众臣谈起了政|事。

    大理寺如今朝气蓬勃,新任大理寺卿功不可没,在此之上又有几桩冗杂疑案水落石出,沈云埋风头较之从前更盛。众人没说几句,便将话头引到了他的身上。

    无非是阿谀奉承与提点打压,但总归是对他的能力心服口服了。沈云埋深谙觥筹间的来往之道,笑而不语,只应了老上卿与皇帝的话。

    沈空濛随的是沈翊的席,离谈话的一众官员很近,沈云埋还坐于她下座两三位,这些言语皆清晰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她在宫宴上所食一向不多,更没兴趣看这群人踢皮球,迟迟不离席是想看沈云埋有没有乖乖听她的话,在这几日间是否有好好休息。

    自沈云埋上道地同她说明后,她心里连一丝气都没了,偶尔还愿意带着点心去大理寺里寻他。

    她每次去都想要给人以回应,但嘴皮子却十分不争气,四个字她能拆成四盏茶说,沈云埋觉得她还没想定,总哄她说先不急,他甘愿等。

    她去得愈发频繁,到后头几乎日日都往大理寺跑。有一日去得早了些,沈云埋竟破天荒地没出来迎她,她推门进去就看见人一动不动地坐着,如同老僧入定,弯腰凑近一瞧,眼睛闭着呢,原来是睡着了。

    也不知是往常烛火点的太亮还是沈云埋特意避了角度,沈空濛竟没发现他眼下又出青紫了,她记得在表明心意那一日都还没有的。

    不是说大理寺的常务已不会令他烦忧了吗?

    沈空濛将人摇醒,生气地质问人在她不在时都做了些什么。

    沈云埋没料到她会早来,方才实在困倦,无知无觉便坐着睡着了,这下倒是被抓了正着。

    他张口答了,是那些个上了年头的老案子。

    他虽吩咐过小厮不再放人进来,但却还是把那些事情放在了心里。他让文清去开封府将案子卷宗取来,整理别类后再送过来给他翻阅。

    前朝积攒下来的冤案疑案数量不少,沈云埋想尽快将其解决了,便掉耗费掉不少心力,觉自然也就睡少了许多。

    沈空濛又无奈又心疼,这东西费神费眼睛沈云埋不肯让她帮忙,沈空濛只能叫人不要如此着急,至少要将觉睡足,不然累垮了反而耽误,且再如此,她可真想发脾气了。

    嗯,今日的气色不错,看来至少近三五日是休息足了的。

    一众官员越聊越兴奋,有的甚至开始摆弄手脚,谢瑾有些醉了,并未斥人失仪。沈空濛在席间正大光明地盯着人观察了好一阵,瞧他双眼有神、面色润白,与人说话动作时不显疲态,才心满意足地移开视线,起身欲去寻知己好友。

    沈空濛眯着眼睛打量他的事沈云埋当然知晓,他不避不躲,任人打量。她发话他不敢不听,后来夜间里只要时辰一到他就会躺到床上安置,只在晨间早起一些,精神气自然是能养回来的。

    沈空濛离席走到他视线范围之外的地方,沈云埋只得收回外散的注意力,继续听左右的官员说话。

    沈空濛对皇宫的地形熟悉,本打算沿着液池边去寻那些先离席了的好友,却没想到刚拐出一个转角就遇到了一群人。

    “为何回来了?”沈空濛笑着问道,“莫不是特地回来寻我的?”

    十几位千金聚在一堆,将路都挡完了,这里边只有两位是沈空濛的知己手帕交,其他的同她的交情都不深。

    人群前头的花家千金花嫣走上前挽住沈空濛的胳膊,回她:“一半是,一半不是。”

    其余的人纷纷上前两步紧围在两人左右,都捻着帕子一脸娇羞情状,就这样形成了新的人堆。

    京城中长相俊美、身量翩翩的公子数都数不过来,沈空濛见惯了旁人的花痴样子,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却没见过这么多人的脸上同时出现这般神情的,她有些好奇,脑袋往旁边凑了凑:“另一半是谁?”

    “沈姐姐,你瞧那新任的大理寺卿长得好不好看?”人堆边上的孙小姐难掩激动抢先开口,她脸蛋粉红,眼波里芳心涌动。

    沈云埋耳力好,即便身旁的几位官员在不停地叽喳说话,他也能听清沈空濛那边的交谈声。

    本以为她走远了,没想到停在了拐角处。

    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众千金的谈话中,且小濛还在其间听着,沈云埋对此深感不妙。

    他正欲起身过去同沈空濛解释清楚,他根本就不认识方才那说话之人。

    “你不认得他?”

    沈空濛在此时说话了,沈云埋起身的动作一顿,他听得出来,她的语气中并无不愉。

    “他不是前不久才做官的吗?沈姐姐的意思是……”孙小姐完全不记得他,其他人跟着摇头,就连花嫣脸上也写着茫然。

    从前沈空濛若要去诗会,或是出游踏青,十有八九都会带着沈云埋一起去,到了地方后沈云埋就倚在马车边上等她回来。虽说她们同他见面的时刻不多,但总不至于毫无印象吧。

    沈空濛并未察觉到,沈云埋的正脸总是向着她的,旁人瞧见的只有一小块侧脸,况且没人愿意多给千金小姐身边的侍卫一个眼神,更不可能记得他的模样和名讳。

    “他不仅面貌俊朗,身形也好,你们说他有多高呢?我觉着九尺不足,八尺有余。”

    “听我阿爹说,陛下日日在朝堂上夸赞他,说他将大理寺管理得好……”

    “他是京城人士吗?家中父母是谁?从前怎么就没听说过他?”

    众千金堵在这叽叽喳喳好半天了,起初本只有两三人在此,后来每有一位路过,就会听到她们所言,然后好奇不止,留下来一起对着人议论。她们觉得沈空濛也是如此,想着她是高贵的国公府千金,便主动将视野极佳的中心位置让给了她。

    沈空濛方才听过孙小姐说的那句,目前心里只有“你们都不认得他吗”的疑惑与“你们都见过他呀”的无奈。

    可她听着耳边不断的对沈云埋的形容与议论,心里逐渐生出些不高兴来。

    从前他便是这样的,你们却选择视而不见。

    况且无论他再怎么好,也只是她沈空濛一人的。

    沈空濛不欲再与这些千金在此处偷看人,她从围成半圆的人群中挣脱出来,对着两位手帕交说:“我想去走走,要一起吗?”

    两位千金只犹豫了一瞬,便跟着人出来了,她们点头道:“当然要一起。”

    三人转过身刚走出没几步,就听见身后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其中伴随着藏不住的惊叫。

    沈空濛一下猜到发生了什么,她回头,果不其然看见沈云埋往这边走过来了。

    他没往千金堆那看一眼,大步走到沈空濛面前,低下头向她询问:“我陪你走走,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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