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那堆散发着臭气的野菜,长公主和谢显的脸色隐隐发绿,强忍着才没叫人丢出去。

    “这当真是世子让你们送回来的?”

    长公主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皱巴着脸问。

    方才她在别处赴宴,忽然家里来人,说是世子特意孝敬了好东西进来,长公主顾不得许多,即刻打道回府。

    她贵为长公主之尊,自小锦衣玉食,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倒不是贪图那点东西,只是儿子的孝心让她受用非常。

    结果……就是这筐臭草?!

    来送“香椿芽”的侍卫立刻单膝跪地,“卑职怎敢欺瞒长公主,确实是世子吩咐的。”

    长公主和谢显看看他手里拿的,再看看旁边那一筐,好像确实一模一样。

    于是夫妻俩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儿子最近还好吗?

    他脑子,不对,他嘴巴没事吧?竟然突然爱上了吃臭草?!

    那侍卫又掏出来一截已经皱巴巴的东西,双手捧起奉上,“是开封府里新来的女大夫做的几样野菜,世子尝着不错,就让卑职几人照样去城外寻了来,特意献了给您和驸马爷尝新鲜。”

    就是去摘的过程中曾偶遇几个农户,对方远远看他们的眼神十分古怪,似乎在嘀咕什么。

    大约是因为忽然有外人来抢了他们的口粮吧。

    “哦?”谢显轻笑,问了名字后扭头对长公主道,“便是之前我向你提过的小姑娘。”

    长公主扬了扬眉毛,眼神逐渐微妙。

    如此,或许儿子并不仅仅想送东西,而是要借着送东西隐晦地表达些什么。

    长公主使个眼色,旁边的婢女就去接了过来,“咦,公主,这个不臭呢。”

    谢显闻言拿过来一闻,“的确,味道虽有些古怪,但确实不臭呢。”

    他自己确认之后,这才向妻子示意。

    长公主显然对方才的味道心有余悸,姣好的面容上满是迟疑和抗拒,“许是它摘下来许久,都蔫儿了,所以味道淡些。”

    谢显就笑着点头,“公主明鉴。”

    长公主哼了声,“这样浅显的道理谁不晓得?”

    哄孩子呢?

    谢显笑得更好看了。

    长公主瞟了他一眼,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道理自然是懂的,只是难得有个喜欢哄着自己的人。

    “既然是世子的孝心,”长公主摆摆手,“着人拿下去做了。”

    味道怪却美味的食材并不罕见,或许这野菜做出来就好吃了呢。

    谢显又让人开窗通风,夫妻俩挨在软榻上说话。

    “那孩子心思细,有什么事也不大同你我直说,这回巴巴儿叫人送了一筐野菜,许是有所暗示。”谢显用小银叉子插了一块蜜瓜。

    长公主张口接了,沉吟片刻,深以为然。

    他想说什么呢?

    必然与那位马姑娘有关,是想表示对方善于烹饪,连那样臭不可闻的野菜也能变成佳肴,是极难得的过日子的好手?

    还是说……未来的世子妃口味猎奇,让他们提前有点心理准备?

    抑或是他听到什么风声,朝堂要有变动,风雨欲来,因不便明说,才以此暗喻?可他们时常出入宫廷,也没听到动静呀……

    夫妻俩都是心有七窍的聪慧之人,自认从未遇到过什么难题。

    可纵然如此,如今两人加起来十四个心窍,死活也没弄明白儿子那闷葫芦肚子里到底揣着什么主意。

    约莫两刻钟后,方才臭烘烘的野菜被小心地盛放在白玉盘里托了上来,盘子四周还点缀了漂亮的小花,好似骤然变得高雅了。

    夫妻俩举箸品尝,瞬间僵住,对视一眼后默契地将头转向另一边,“呕~”

    就……还是臭啊!

    两人折腾了半天,最终还是放弃了。

    长公主无力地摆摆手,“拿去倒了吧。对了,莫让世子知道。”

    侍从领命而去,长公主又非常严肃地吩咐来送菜的侍卫,“回去告诉世子,野菜很好,以后不必再送了。”

    侍卫隐隐松了口气。

    太好了,以后他们不用再大清早上去摘臭菜了!

    殿试当日,整座开封城都热烈地躁动起来。

    就是今天,大禄朝将诞生新的状元,哪怕此事与寻常百姓无关,也架不住他们跟着欢喜。

    通过了会试的准进士们一早就从四面八方往皇城方向汇集,各个脸上洋溢着兴奋和紧张交织的神色。

    这是他们人生中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整座王朝的权力中心,怎能叫人不热血沸腾?

    和其他学子一样,李青禾紧张地大半宿没睡,早早就醒了。

    看着越来越近的皇城,他一度忘了呼吸。

    就是那里了!

    整个大禄朝的心脏,聚集了所有站在权力巅峰的人,就是那些人掌握了整个国家的命脉。

    而他相信,有生之年,他也必将成为其中一员!

    “翠峰兄,”一个同乡忽然问,“你不是说去见过关伯明了么?他怎么还没来?”

    李青禾一怔,四下找了一圈,“还真是,莫要误了时辰才好!”

    另一位同乡慕笙就笑,“左右咱们耽误不了就行。”

    虽说入了官场同乡扶持,但现在不是还没入嘛,所有人就都还是竞争对手。那关伯明才学不差,若他不来,大家也轻松些。

    “哎,话不好这样讲,”李青禾忙扯了说话那人一把,“叫人听见了笑话,以为我们台州府出来的人还没得志呢,便先做小人之状内讧起来。”

    慕笙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在皇城根儿下,也唬了一跳,忙讪讪闭了嘴,不敢再言。

    李青禾又找了一圈,还不见关清人影,只好道:“伯明住的偏些,许是要晚些才到,我们先走吧,莫要误了时辰。”

    殿试辰时正式开始,但他们要先在皇城正南方的朱雀门层层盘查验明身份,卯时由宫人带去更换统一的服装,此举一为防止有人夹带小抄和某些不敬之物,二来也能暂时遮盖贫富之差,看着顺眼些。

    如此种种流程下来,不提前两个时辰过来根本不够用。

    为防止意外发生,沿途都有禁军站岗护卫,各个铠甲鲜明,十分威武。

    慕笙难免得意起来,忍不住对李青禾等人道:“听闻素日禁军只给达官显贵护驾,如今也轮到咱们了。”

    此言一出,众人侧目,就连附近几个禁军也看傻子似的望过来。

    李青禾等人一颗心突突直跳,忙向他们陪笑道:“对不住,对不住……”

    慕笙直觉自己可能又说错话了,但他可是新科进士,也算新贵了吧?不过几个丘八而已,至于么?

    “你可住嘴吧!”李青禾忍无可忍道,“你当他们是下头州府那些任人欺负的厢军吗?这可是皇上的禁军!里头不知多少送来镀金的世家子,谁背后没个参天大树,岂是你我能招惹的?!”

    进士如何,纵是状元又如何,他们自己稀罕,可上头的贵人当真也这样稀罕么?

    左不过三年一科罢了,少了你,朝廷转不动怎的?

    慕笙此人素来有些轻狂,往往兴致一来就口无遮拦,大家也都习惯了。

    但万万没想到,到了皇城,他竟还是这般作态,不由有些担心起来:该不会以后他还要出幺蛾子吧?

    尤其几个与慕笙相互作保的,更是忧心忡忡。

    他出事不要紧,可千万不要连累我等……

    “怎么回事?”

    谢钰正带人巡视,就见远远的似乎起了骚乱。

    有人去问了一回,“大人不必担心,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书呆子胡说八道呢。”

    呸,什么玩意儿。

    谢钰嗯了声,“你先在这边看着,我去吏部一趟。”

    之前谢钰去捉拿徐茂才时,下面曾报上来一件怪事:梁州一位告老还乡的官员被人挖了坟,尸首吊在树上,还在身上挂了【背信弃义,猪狗不如】的血幡。

    朝中一时哗然,陛下曾命令彻查。可毕竟人走茶凉,又无人有性命之忧,现下有各种大事堆积,调查进度就慢下来。

    前段时间他的家人又来催,众官员都知道这事儿有些棘手,且查出来也无甚实惠,便在朝上踢皮球:

    大理寺说看屁,我们是负责结案的,你们还没审呢!

    吏部说那人毕竟已经告老还乡,就不再是官员,他们吏部管不着;

    刑部说,虽然被人挖坟吊尸确实骇人听闻,但到底算不得命案,他们刑部自己从各地汇总的悬案奇案尚且堆积如山,也着实顾不上这个……

    一干国之栋梁在朝会上舌战三天,最后还是皇上拍板:

    开封府衙是各地衙门之首,难得最近也没有大案子,便交给你们办吧。

    涂爻私底下骂了一宿,上折子抗议无效后,也懒得再去见六部那些幸灾乐祸的同僚,就让谢钰今天顺便去吏部领取死者生前的迁任卷宗。

    既然是“背信弃义”,必然生前曾做过,或者是被误会做过什么坏事,自然要从生平查起。

    谢钰又吩咐一回,见那边学子们都开始验身了,觉得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便要往吏部去。

    可还没走出几步,朱雀门那边骚乱顿起:

    “好大的胆子,竟敢夹带!来人,将他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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